秦宴州:“……两个人,不算众。”
“我听闻二舅舅从未对小娘子动过手,且我阿娘肯定会帮着我,秦小郎君你不必担心。”施溶月脸上的酒窝更深。
秦宴州沉思片刻,“你先跟着我。”
秦宴州这方的随从尽除,而跟着施溶月的,则是秦红英从南羽施家带来的人。
严格来讲,是施溶月自己的人。
他们骑马走过一段,秦宴州在一棵歪脖子树前勒停马匹,他左右看看,最后选定一处开挖,没多久,雪堆里被刨出了一副新的锣和镲。
施溶月:“!”
“君侯,镲和唢呐都收回来了。”丰锋带着东西归来,汇报道:“镲是秦小郎君在用,唢呐是施小娘子命人吹的。”
秦邵宗面无表情,并未有意外。
秦三那小子虽然闹腾,但绝对想不出这种损招儿。
秦邵宗:“既已解决,那就走吧。”
大虫一般不会出现在森林的外围,大半个时辰后,就当这支气势汹汹的猎虎队企图长驱直入时——
“铛铛铛!”
熟悉的锣声再次飘来。
锣响以后,还有镲声。和唱大戏似的,你方唱罢我方休。
秦邵宗勃然大怒,“不是说已尽数收缴了吗?”
丰锋和乔望飞都傻眼了。
丰锋连忙说:“君侯,当时秦小郎君唯有一个镲,属下确实将之拿走了,老乔可以作证。”
乔望飞颔首,“他所带之物寥寥无几。”
出猎讲究的是轻便,所携之物一般不会太多,一般是弓箭和刀,水囊和抓猎物的网兜。
绝不会有人背个大背囊,故而有没有藏,真的一目了然。
秦邵宗深吸一口气,“那小兔崽子定是将东西藏到旁的地方去了。你二人领人去将他看住,莫让他继续作妖。”
二人拱手领命,领着人立马循声。
……
秦祈年也听到了镲声和……锣声。
锣声?
少年竖起耳朵再听,确实是锣声不假。
但怎么回事,不是说好秦宴州用镲,茸茸用唢呐,他敲锣吗?可如今他的锣都被父亲收了,这锣声从何而来?
不过这个疑惑仅在脑中转了一圈,就被秦祈年抛于身后。
管他为何呢,猎兔子要紧。
结果秦祈年刚斗志昂扬地走出一段,就被偶遇的丰锋拦下了。
“三公子,您消停会儿行不?”丰锋苦口婆心,“君侯今日心情似乎不明朗,您可别火上浇油了。”
“你胡说什么,我哪有不消停?”秦祈年懵了,他后知后觉怒道:“方才敲锣的不是我!”
丰锋目露狐疑,但在周围瞧了一圈,确实没有看到锣。
不是?
那是何人胆大包天?
确实不是,因为锣声再起。
“铛铛铛——”
都不是敲两回,而是连击三下。
秦祈年一口恶气吐出,“看吧,真不是我!”
丰锋面露尴尬,拱手和他道歉,“三公子对不住。我还有任务在身,便不打扰三公子雅兴了。”
说完他就领人离开,神色匆忙。
秦祈年看着他的背影,喃喃道,“不对劲啊,猎兔子以声传讯一事唯有我们三人知晓,何以出现了其他的锣声?是秦宴州敲吧,肯定是他,可他为何如此行事?难道,猎兔子和找兔子洞只是个幌子……”
秦宴州带着施溶月往里走,险而又险避开过两拨人。
待第三次听到马蹄声靠近,他转头对施溶月说,“施小娘子你先留在此地,我暂不与你同行。”
这话乍一听不近人情,但施溶月却听出了意外之意,“你想独自面对他们?”
这一回来逮人,对方声势浩大,光听马蹄声和远处腾起的光影,便知来人不少。
“秦小郎君,你后面还打算继续吗?”施溶月问。
秦宴州颔首,说不明出于什么心境,他多说了一句,“这个白日至关重要。”
施溶月忽然道:“你在其他地方还有藏东西吗?若是有,能否告诉我,我……帮你。”
秦宴州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
那双黑眸太深,也太静,像一汪沉静如镜的黑潭,能映出内心的所有想法。
小姑娘低头看自己的脚尖,一边用小白靴踢着面前的小雪团,一边低声说:“等他们寻到你了,必然会看牢你。但我不一样,我是小娘子,不易引人怀疑,就算真被识破,他们也不方便与我动手。秦小郎君,你救过我,我帮你是应该的。”
秦宴州目光越过她,扫过她身后几个随行的士卒。
这几个是施家的亲卫,能看出秦红英很在乎女儿的安全,给的亲卫一个个孔武有力,几人合力,纵然遇到小型狼群亦有一搏之力。
“谢过施小娘子。”
施溶月惊喜抬头,琥珀色的眼睛亮亮的,“你放心,此事我一定给你办妥当。”
黛黎待在大本营中,自秦邵宗出发后,她便时不时往外瞅一眼,可惜今日太阳未出来,难以凭金乌高度判断时间。
等第一声锣声传来,她舒心地勾嘴角,开始慢悠悠吃汤面。
锣声镲声和唢呐声响响停停,停停响响,竟然一直持续到未时正才彻底停下。
冬季昼短夜长,申时末就能完全天黑。而未时正距离申时末,不过是一个时辰多一点。
“奇怪,究竟是何人在猎场到处敲锣打鼓?”秦红英疑惑。
黛黎心情相当好,“或许是祝贺之人。”
秦红英想岔了,“随身带个锣鼓,猎到猛兽便敲打以示庆祝,倒是别出心裁。”
黛黎笑而不语。
……
一个时辰后,天光逐渐转淡,苍穹披上了一层单薄的黑纱。自从暮色出现后,日光被吞噬的速度愈发快了,仿佛不过转眼之间就仅剩浅浅一层。
在天上最后一缕日光将将湮灭、在大本营燃起火炬时,秦邵宗回来了。
听着一声声“君侯归”,黛黎迫不及待地迎出去。
不远处的男人骑赤马,着黑袍,背长弓,身姿英武不凡,身后簇拥着一众随从,气势如山似海。
就是,仅此而已。
别说老虎和熊这类猛兽,连狼和鹿这等次一级的猎物都没带回来。
黛黎顿时乐开了花,眼睛都笑得弯起来了。
而在黛黎看到秦邵宗时,他也看到她了。他看到她火急火燎地出来,看了他一眼后便笑靥如花。
那笑容是真的灿烂,比此刻天上已现形的明月还要来得皎洁亮眼。
秦邵宗后牙槽发紧,面色更臭。
他过往三十多年出猎无数次,大虫猎过,熊瞎子打过,狼群也射过,连预示祥瑞的白鹿也收割过。
唯独,没有空手而归过。
但没办法,路上什么也没有,大型猎物完全遇不到一只。至于小的猎物,秦邵宗不屑于拿回来。
带只兔子回来见她,还不如他也干脆别回来……
周围聚过来、本欲奉承和道贺之人面面皆是相觑,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
活久见,武安侯竟空手而归?
“君侯辛苦了。”黛黎笑着走到赤蛟前。
秦邵宗咬牙切齿,“夫人看起来好生快活。”
“那是当然,君侯能从虎口中平安回来,我比谁都高兴。猎物不猎物的,都不要紧,这回没有,那就等下回。”黛黎笑眯眯,还伸手扶了下他的缰绳。
秦邵宗翻身下马,“今日不算铩羽而归。”
黛黎疑惑,望入那双暗火汹涌的狭长眼眸,她眉心一跳。
“大虫确实未猎到,但抓到一只坏狐狸,等晚些,我必定把这只狐狸剥个四仰八叉,让夫人好好瞧瞧。”他的最后一句仿佛从牙缝里挤出。
第129章 秦长庚,你不要脸……
什么剥不剥个四仰八叉, 黛黎完全不在意。
放狠话而已,随他放呗。
秦长庚未在规定时间内猎到老虎,这场打赌说破天都是她赢。
单论说话, 谁不会说。黛黎故意提高了些音量说,“什么狐狸?难道君侯此行猎到了狐狸?是白狐还是赤狐, 还活着还是已经死了,您别掖着藏着,快拿出来让我看看。”
秦邵宗:“……”
此番带回了什么猎物,随行的丰锋一清二楚, 这会儿赶紧打圆场:“确实猎到了一只赤狐, 不过后来发现那只母狐狸怀了孕,君侯不忍杀它, 又将它放跑了。”
黛黎赞叹道:“君侯仁民爱物,是个遵守狩猎规则的高尚之人。”
在“遵守”这两个字上, 她特地咬重了些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