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不用的。”青年再次摇头,“我没有那个意思。”
黛黎在心里又叹了口气。
那就是在冬狩上没遇到有好感的女孩子。好吧,州州现在还小,等冬日里的生日过了才二十岁,这事不着急。
“如果以后有意中人,州州和妈妈说声,妈妈帮你打点后面的事。”黛黎叮嘱道。
虽然不大觉得自己用得上,但秦宴州还是点头说谢谢妈妈。
等黛黎从儿子那里回来,她之前点的汤面也送到主院了。
方才秦邵宗单方面有过一场雷霆震怒,如今黛黎回来,她像完全不记得两人闹过矛盾,面色温和地主动和他聊起天:
“瑞雪兆丰年,看来明年一定会是个好年。小麦生长周期短,产量也比黍高许多,一切都好,唯独对水的需求大一些。而如今龙骨水车之风已刮遍整个北地,君侯不如明年让农民多多种植小麦。”
她如果说其他,秦邵宗能堵一会儿气不接话,但事及粮食……
“夫人所言,正是我正要筹谋之事。行军打仗断不能缺粮,明年我打算在北地下令,让农民们将粮种换一换。”秦邵宗说。
没有什么比下令来得更直接。
一道政令压下去,再由地方官层层监督,奖罚并用,很快就能见效。
黛黎立马吹捧他,“还是君侯深谋远虑,到时再配上曲辕犁,事半功倍。想来不出两三年,北地就能变成一个令天下各地都眼馋的大粮仓。到时天下何人能与君侯争锋?”
秦邵宗见她笑靥如花,压在胸腔里的那股气散也不是,不散也不是,还如同不听话的野兽一样横冲直撞。
他干脆长臂一伸,直接把人薅过来,另一只手托着、捏着她的下颌,让她扬起头来,而后重重地吻下去。
黛黎双臂攀上他结实的腰背,开始迎合他。
没有化作语言的怒火,此刻从唇舌间火烧似的传了过来。他的怒气和不虞,以及隐隐的憋屈,被他咬着、吮着舌尖的黛黎全都能察觉到。
目的已达成,这会儿得顺毛摸。
于是黛黎极尽迎合,可惜她还是低估了他的怒火,到后面她舌尖被吮得生疼,这人也没打算放过她。
黛黎努力侧开头,佯装晕头转向。
秦邵宗捏住她柔软的脸颊,把那水光润泽的唇捏得“啵”地张开少许,“夫人这张嘴真是好生厉害,既能让水田烧起漫天山火,也能让干涸地上飘来雨云,来一场天降甘霖。”
双颊被他捏着,黛黎不方便说话,只对他无辜地眨了眨眼。
秦邵宗忽然想到什么,松开她的脸颊:“夫人当时被青莲教劫了去,他们是否还威胁你做过其他事?”
黛黎眼底划过一缕亮色。
秦长庚能问出这话,代表刚刚《离婚协议》那事算是过去了。
汤面已呈在桌上,黛黎干脆先坐下,“没有。当时我把曲辕犁告知他们,纯粹是想博得他们的信任,为后续出逃做准备。他们就算有计划,但来不及实施。”
因为她在庆典的时候就跑了。
秦邵宗转了转玉扳指。
倒和他猜得大差不多,当初将她寻回来时,她身上并无伤痕。
他忽然换了话题,“夫人,秦宴州的字由你亲自取,及冠礼让纳兰无功为他加冠如何?待两小子及冠那日,渔阳望族都会来观礼,纳兰无功声名在外,让他亲手为小子加冠,于他日后益处良多。”
黛黎想了想,点头同意了。
秦邵宗坐在她旁边看她吃面,眼神幽绿幽绿的。待黛黎放下玉箸,他再次长臂一捞,“山火未灭,还请夫人莫要吝啬降下甘霖。”
黛黎:“……”
日落日升,新的一天如约而至。
今日一大早,一封来自南边的快报跨越千里路途后,送到了秦府中。
秦府,书房。
秦邵宗看着案上的密报,面无表情,周身气压沉沉。
住在秦府中的几个谋士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凝重。
“……主公,刘荆州此人靠妻族起势,其内兄后来莫名亡故,不管其中有无猫腻,单看后续他刘战国能成为妻族孙氏的领头羊,再打败一众竞争者成为荆州牧,都可知此人心狠手辣,颇有城府。如今益州被他收入囊中,兼之又收拢了昔日范天石麾下的毒士施无忌,这刘战国刘荆州在南边说一句风头无两也不为过。”盛燃沉声道。
崔升平颔首,“确实如此,更遑论叶扬州还和刘战国有联姻之意。一旦刘叶两家结秦晋之好,这南边……怕是刘家的天下。”
荆州,益州和扬州这三个州的占地面积非常大。若是三个州连成一片,单论面积而言,非北边随意三个州能及。
秦邵宗拿着虎形笔枕,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索着虎背,“这天下的局势,已大致明了了。”
韩天子年幼,现今朝中由丞相董宙和太后王氏一同把持朝政,隐隐成对峙之势。
甭管他们暗地里如何针尖对麦芒,也甭管周围各州是否有异心和另有的打算,起码明面上,旁边的凉州、司州和豫州都以朝廷为主,服从度比其他州都要来得高。
一年前,并州被他吞没,至此北地彻底姓“秦”。而如今南方势力也趋向明朗。
坐落于雍州长安的朝廷,和周围的司州豫州等连成一条东西向的长带,恰好就隔开了南北。
无论是他想挥军南下,还是刘战国想北上,都势必经过中间的缓冲带。
“主公,如今朝廷腹背受敌,董相和太后必定寝食难安,某私以为这等局面不会持续太久。”崔升平抚了抚长髯。
之所以说不会太久,是当今的韩天子年幼多病,听闻去岁冬就生了好一场病。
主弱臣强,周围那一群州牧就算明面上臣服,也绝对有所图。朝廷这条缓冲带摇摇欲坠,而一旦崩溃,南北两方多半同时有异动。
毕竟浑水摸鱼嘛,局面当然越乱越好,至于最后能吃到多少肉,那就各凭本事了。
纳兰治沉默片刻,“主公,对于南宫青州的联姻建议,您有何想法?”
那来自青州的信件是前日送来的,只不过当时被秦邵宗搁置于案,后续也未再被提起。
“且再看看。”秦邵宗语气平静。
前有搁置联姻书信,后有这句“且再看看”,几人都听出了他对这提议不大热衷。
身为谋士者,绝不能仅谋己,还要谋人。而这里的“人”,特指自己上峰。
很多时候需逆流而上,因此崔升平说:“主公,您与南宫青州一同拿下兖州,兖州一分为二,南宫青州也因此不再是一州之牧。若是北地与青州结盟,不仅能壮大我方,还能以青州为地界,再组建一条缓冲带。某私以为这门亲事可结,斗胆问主公有何顾虑?”
若是真结亲,到时候从北至南,就是北地,青州,朝廷,和南方势力。
盛燃赞同颔首:“南宫青州的嫡女身份贵重,可当三公子妻室,若是往后再有其他贵女……”
他想了一圈,如今未明确站队的好像没多少,就算有,也抵不过南宫雄的势力。
“可给三公子做妾。”盛燃补完后一句。
如今的贵公子的后院,多则满屋子女人,再少也有几个。这不单单是本人贪色,更有权力之间的结盟。
尤其是一方霸主,膝下儿女不是和这个成婚,就是和那方势力联姻。按顺序排个主次,母族强势且来得早的做妻室,没那么强势或嫁得晚的,就做妾。
像秦邵宗这种两个儿子都没有娶妻的,完全是凤毛麟角。
秦邵宗此时却说:“云策还未成婚,也比秦三要年长,为何海清和虫亮不约而同越过他,而提秦三呢?”
崔升平和盛燃皆是一愣。
主公的语气依旧平静,乍一听这话也不重,但其中的内容却叫人心下一惊。
这话不好接,崔升平斟酌道:“主公,再过些时日就是大公子的及冠礼,他是否向您透露过……改认回生父一事?”
秦邵宗说未曾。
崔升平心思转了又转。
未曾?
如果大公子不认回生父,那就是继续在主公名下。按照长幼有序,大公子尚未娶妻,三公子先娶确实不合适。
但是大公子……
“主公,您是想让大公子娶南宫青州的嫡女?”盛燃迟疑着说。
秦邵宗惜字如金:“再看。”
几人都摸不透上峰是何意。
说他要扶大公子嘛,又没点头让大公子娶南宫青州的嫡女。说不扶,又不怎么说得过去,因为他方才分明截断了盛燃的话。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主公他似乎——
不太乐意让三公子有太强势的妻族。
秦邵宗忽然喊了崔升平的字,“海清,云策的及冠礼,能否劳烦你为他加冠?”
崔升平忙正襟危坐,“某荣幸至极。”
今年冬季不止有一个及冠的小子,崔升平又问,“主公,秦小郎君的及冠礼……”
秦邵宗:“秦宴州交给无功,无功觉得如何?”
纳兰治拱手作揖,同样接下任务。
又说了几句,最后几人拱手告退,秦邵宗却在此时道:“无功,你且留步。”
纳兰治被留下。
崔升平和盛燃脚步稍顿,随即一同退出书房。待他们走开一段,盛燃低声道:“海清,你说主公这是何意?”
崔升平比盛燃年长,也比秦邵宗年长。但此刻,他来来回回摸胡子,最后摇摇头,“主公的心思向来深如海渊,令人琢磨不透。不如且待及冠礼后再看看,那时一切皆会明了。”
“你说得有理……”
书房内。
房门重新关上,秦邵宗看着不远处的纳兰治,以掌指了指旁边的座位,“无功,坐。”
“不知主公有何吩咐。”纳兰治眼里有疑惑。
秦邵宗沉声道,“海清出身河东崔氏,虫亮暂且不提,但他们已明里暗里为秦三持筹握算。无功,秦宴州这小子是块璞玉,他既拜你为师,往后还望你雕一雕这块玉,多帮他算一算。”
纳兰治眼瞳微微收紧。
第132章 长生与重乐
纳兰治从书房内出来, 他抬头看顶上苍穹。
今日风和日丽,天空万里无云,日光照在地上的白雪上, 映出一抹灿烂的亮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