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明日便知。”秦邵宗只是道。
南宫雄不满:“神神秘秘的。”
月升月落,转眼一夜就过去了。南宫雄是武将,一大早起来晨练,时间和秦邵宗的相差无几,两人撞碰一块儿。
晨练结束后,该吃早膳了。
看着端上来的一大盆包子,南宫雄惊奇道:“这是何物?”
不像饼,饼没有这般鼓囊。
“包子,家中人捣鼓出来的,滋味甚好,尝尝。”秦邵宗笑道。
南宫雄半信半疑。
滋味甚好?
他堂堂青州州牧,什么山珍海味未尝过?
结果这第一口下去,险些让南宫雄吞掉舌头,当即话不说了,忙将包子往里塞。
待膳罢,秦邵宗唤来胡豹,“胡豹,你去郊外大营传我令,让乔望飞把夫人送进城。”
胡豹刚要拱手领命,却又听上峰改口说,“罢了,七江郡新得,此事过几天再说。”
“秦长庚,你口中的那位夫人是否是黛氏?”南宫雄听过那个名字,看着案几上空空如也的瓷碟,他忽然猜测,“方才你说家中人,难不成也是她?”
秦邵宗说是,并起身去马厩。
南宫雄也随他去马厩,边走边说:“我记得你丧妻也有十数年了,这是想要再娶?黛姓,不是大姓,也没听过这个姓氏出过名门望族,这是小门小户出身啊!嗳,这种纳了就得了,真别折腾。”
秦邵宗太阳穴跳了跳。
南宫雄还在说,“你亡妻的母族卫家可不是吃素的,且我印象中卫家当年与你有约定,为此他们还得意了许久……”
“我看后面那一战也无需劳师动众,干脆派你到关前,用吐沫把白日城淹了得了。”秦邵宗将马厩里的赤蛟牵出来。
“随意说点旧事而已,你这人怎的还恼上了?”南宫雄也去牵马:“对了,先前忘了问你,犬芥是否真是你的人?”
秦邵宗:“他不是我的内应。”
“呵,既然如此,我必须要找那小子算账。敢动我青州贡品,我要将他剥皮拆骨,让他后悔来到这个世上。”南宫雄恶狠狠道,和他一同打马出府。
秦邵宗:“你寻得到他?”
“范天石不是发了通缉令吗,我瞧那上面画得还挺像一回事,按着找应该没错吧。”南宫雄如此说。
秦邵宗淡淡道:“别找了,你青州损失多少东西,我三倍补给你。”
这一句可把南宫雄惊得够呛,他下意识勒马,却见秦邵宗继续往前,他又赶紧拍马追赶,“你要补给我?这是为何?那小子和你非亲非故,你作甚出这份力?秦长庚你方才莫不是诓骗我,犬芥分明是你的内应。”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有什好欺瞒?”秦邵宗目视前方。
南宫雄换了个说法:“他不是你的内应,但起码如今和你有渊源,这话总没错吧?”
秦邵宗不言。
南宫雄冷呵:“你不告诉我,也行,我自己能查到,不过是耗费多些时间。”
“那小子确实和我有些渊源,他是秦氏子。”秦邵宗没说他是黛黎的儿子。
南宫雄疑惑,“犬芥是秦氏子?你如何得知此事,他不是十一二岁就到范家去了吗?”
“那日他来刺杀我,我生擒了他,扯下面巾后见其容貌很是眼熟,不由想起一位故人,后来仔细一问才知他幼年时被人拐了去,辗转后为范天石收养。”秦邵宗模糊掉细节。
南宫雄惊叹其中的曲折,转而又笑了,“先前还说这犬芥要逆天改命,还不如直接投胎更快,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碰到你给他收拾烂摊子。除了三倍补偿以外,我还要十车咸石,一千石粮食和三百匹良种马。”
秦邵宗看了他一眼,“了结以后,往后一笔勾销?”
南宫雄:“自然。”
秦邵宗:“行,一言为定。”
见他应得痛快,南宫雄心道开价少了。这个世道马匹珍贵,尤其是良种马,三百匹足够组建一支小骑兵了,而一千石粮食够这三百号人吃七个半月。
思及此,南宫雄心里痒痒:“犬芥是你哪位故人之子,竟让你这般舍得?”
说话间,两人过了西城门,喧嚣声被抛于身后。
南宫雄没得到应答,又问了一回。
还是没应答。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难不成那故人是个女郎,且还是你的相好?”南宫雄故意激他。
秦邵宗:“到了。下马。”
南宫雄轻啧了声,没继续追问,利落翻身下马。
方才出了西城门后他们往西南方向走,如今到了赤峰脚下。将马匹交给亲卫看管后,秦邵宗带着人开始登山。
他们都是武将,走惯了这等崎岖路,故而只花了一个多时辰,就爬了赤角峰的大半,但也仅是赤角的座头峰而已。
若是寻一处突出的断崖往前眺望,能看见延绵不绝的山脉,这连片的巍峨一路往前延伸,直到数百里外才有城池。
“秦长庚,这路没法走啊!”南宫雄也看到了那片延绵不绝,顿时皱了眉头。
这里完全是原始的山,没有开过道,马匹不能行。而马匹不至,粮草就成了大问题。
南宫雄:“走山路不成,不如我们沿津水而上吧。我的探马来报,津水上游的三十里之处有一地势较为平缓的接入口。我们造船度河,从那处登陆,如此可以避开那条万夫莫开的小道。”
秦邵宗看了前面半晌,而后收回目光,“且去津水上游看看。”
一行人下山回到原点,骑马去津水,一刻也不停地寻了一艘船只,乘船往上走。
船只溯河日行约三十里,在船上待了一日后,秦邵宗看到了南宫雄口中那个地势较为平缓的接入口。
南宫雄的话没有错,相比起其他陡壁作岸,此地确实平缓一些。
但也仅仅是一些罢了。
这“平缓”的岸口宽不过十米,最多可容两艘中等偏小的船只横向并行靠岸。而岸口往上是一段长约几十米的陡坡,再往里眺望,能看到兖州军插起的旗帜。
显而易见,对方也知晓这处是个薄弱地,派人日夜看守。
“哔——”
他们的船只才在岸口区域的河道停留片刻,那边竟响起了尖锐的哨声。
笙旗翻动,有士卒往这边来。
“这戒备还挺严的,看来此地设了重兵,先回吧。”南宫雄催促士卒驾船离开。
从津水回到七江郡,南宫雄愁眉不展,连吃到嘴里的包子都觉得少了几分滋味。吃着吃着,南宫雄后知后觉秦邵宗也沉默许久了。
有人陪自己一同发愁,南宫雄苦中作乐,“先前你在北国那一战打得漂亮,世人皆称你为战神。战神,现在你有何高见?”
南宫雄本以为秦邵宗会摇头,又或是反唇相讥,毕竟这厮有时说话是真的刺耳,没想到对方却说:“南宫,我有一个想法,若是成功,白日关必能拿下。”
南宫雄虎躯一震,“当真?”
秦邵宗吃完最后一口包子,又拿过旁边的茶盏一饮而尽,“你用完膳到书房来。”
话毕,他率先离席。
南宫雄哪熬得住,当即拿了包子随他同去。
第63章 值得你以命相搏?
书房内。
那幅巨大的羊皮地图仍于案上铺开, 南宫雄迫不及待道:“你有何主意,速速道来。”
秦邵宗先点了点地图上的白日城,而后长指往后拖, 落在白日城的后方,“白日城前方是白日关, 两侧是高峰,故而范天石的粮仓必定在这后面。”
都是上过战场的,秦邵宗一说,南宫雄立马知雅意, “你是想偷袭范天石的粮仓?”
秦邵宗颔首, “粮仓一烧,兖州必定军心大乱, 那时再趁势进攻,白日关可破。”
南宫雄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烧兖州的粮仓?
这谈何容易, 人家粮仓可在后方,但光是过白日关就够呛了。
秦邵宗先点了点津水那个地势平缓之处, “派大军在此地的对岸大肆造船, 并以铁锁将船只相互勾连,形成船桥。造船声势浩大,持续时日甚久,范天石必定以为我们会选那处作为切入点。”
深色的长指在地图上滑动, 点在了赤角峰上, 秦邵宗沉声道:“另派几千士卒,从赤角峰上去,行山路偷偷绕到他们后方,来一出出其不意。”
“你疯了不成?”南宫雄难以置信。
他反应很剧烈:“秦长庚,你知晓那是什么地方吗?荒无人烟, 无道可行!我问你,马匹上不去,粮草怎么办?山道崎岖姑且不谈,整片山脉延绵数百里,尤其是当前方部队逐渐深入,单靠人力运输供给得上吗?这粮线一旦断了,相当于这批人被困死在山中。”
“逢山开路,遇水架桥。”秦邵宗只说了这八个字。
南宫雄听出他的坚定,不由咬牙,“行啊,你坚持要这么干是吧,那我去造船,偷袭粮仓一事交给你。”
秦邵宗:“可。奇袭一事由我亲自领军。”
虽说对方应下,但南宫雄还是一万个不放心:“你真要这么干?我可和你说,此法一个不慎,很可能有去无回。山中难行和供粮不便这些都不说了,山里野兽频频出没,还极易迷失方向。而且秦长庚你想啊,就算你真摸到了他后方,那时已是疲乏至极,人家范天石的兵养精蓄锐,要是你被生擒了去……”
一旦秦邵宗被生擒,北地就完了。
“生擒我?”秦邵宗嘲弄道,“能生擒我的,如今还未出生。”
南宫雄一言难尽,“你别那么狂,爱说这种话的往往会阴沟里翻船。”
秦邵宗只是冷笑。
“话说秦长庚,这范天石和你究竟是结了什么私仇,以致于你拿命和他玩?”南宫雄好奇。
他南宫雄自认为也是英豪一个,却真不敢带兵走那条赤峰道,既不熟地形,且山路又长,一点把握都没有。
攻城的办法有很多,先前秦长庚说的船桥也不错嘛。从津水上架桥,士卒就能源源不断地过去,虽说必定是一番苦战,但也并非没有胜算。
走几百里的山路艰难重重不说,后面还需深入敌营,这不是玩命是什么?
秦邵宗一顿,随即嗤笑道:“能有什么私仇,我看他碍眼罢了。此事就这般定下,我会拨一部分北地军与你一同造船,营造出我仍在此地的假象。一切行动从明日开始。”
不用他去冒险,南宫雄自然乐意听从安排。
赤角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