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军队磨砺多年,师从多位武将,不到三十的年纪,就被派到边疆驻守一方,在军中的声势绝不是祁云宸一个光有身份的太子能比的。
吴郑科尽管犯了大错,可按律,祁云宸也没有直接将人斩杀的权利。
祁云宸不等细审问罪,直接就当着无数将领的面把人杀了。
知道吴郑科罪行的,会称赞太子果敢。
可不知情的听了,只会觉得心寒。
太子初到边疆就斩杀大将,这无疑有卸磨杀驴夺权之纷。
回话的官员偷偷的看了一眼祁骁的脸色,实在是看不出什么情绪,只能是硬着头皮说:“虽说是形势紧急之下的紧急行事,可吴将军罪行未定,万事皆不明,太子殿下贸然将人杀了,引起了军中部分人的不满,此时的镇边军由太子管辖指挥,余下将领因吴将军一事寒了心,后方军士迟疑不敢上阵,前方战事持续吃紧,再这般下去,只怕是要对我朝不利。”
祁骁闻言默默不语。
光是从神情来看,也很难看出他是喜还是怒。
那跪着的官员还想多说,站在祁骁身后的韩迎雪却忍无可忍道:“简直就是胡说八道!”
“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吴郑科不过是个犯下了滔天大错的罪人,太子依律杀他为何不可?如果说杀了一个吴郑科就会引起军心动荡战事不利,那我倒想多嘴问一句,这镇边军,究竟是朝廷的军队还是他吴郑科一人的私军?!”
韩迎雪这话可谓是诛心。
还是当着祁骁的面问的,那官员再大的胆子也不敢造次。
他重重的叩首先是认罪,然后才苦笑着说:“姑娘有所不知,战前骤杀大将,本是军中大忌,吴将军犯了再大的错,也理应送往京城,由皇上亲自定罪,太子贸然杀人,一是有藐视皇威之嫌,二者就是会动摇将士们的心,微臣…”
“我看最藐视皇威的人是你才对!”
这官员显然也是对吴郑科身死不满之人,张嘴闭口,看似什么都没多说,可实际上字字言言指向的都是祁云宸。
照他这么说下去,祁云宸岂不是就要成了那一心想夺权,不顾大局甚至还藐视亲爹的混账了吗?
人心自古最难猜。
身在皇家更是复杂。
如今的皇室人员结构简单,相处也很和睦。
可历朝历代,哪个皇室的猜忌是摆在了明面上的?
若祁骁真为此对祁云宸起了疑心,父子猜忌,那日后祁云宸又该如何自处?
韩迎雪急急的想为祁云宸正名,顾不上礼仪姿态,往前噗通往地上一跪,沉沉道:“皇上明鉴,殿下是何种心性人品您是知晓的,殿下绝不会在大敌当前的时候,为权夺利就不顾大局无故杀人。”
祁骁撑着下巴闭上了眼,淡淡道:“那你是觉得,吴郑科的确该死,是吗?”
韩迎雪迟疑了一下,下一秒一咬牙就点了点头。
“此人罪大恶极,死不足惜。”
那官员听韩迎雪这么说,当即脸上就带了几分薄怒。
他冷冷道:“姑娘,饭可以乱吃,话却不能乱说。”
“吴将军镇守边疆多年,打下的大小战役无数,护我边疆数十年安宁,纵然是犯下了错,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功过相抵也可保全性命,何至于就该这般稀里糊涂的死去?”
韩迎雪阴沉着脸呸了一声,咬牙道:“功过相抵?”
“亏你说得出这样的话!”
“边疆安稳快二十年,从未起过超过三千人的大型战事,吴郑科在此驻守十几年,也只不过是借着此处骄奢淫逸贪墨无数罢了,哪儿来的劳苦功高?你说的功劳,难得是想夸赞他贪墨的本事不小,隐瞒朝廷至今的功劳吗?!”
“姑娘你…”
“我什么?”
韩迎雪板板正正的跪着,定定的看着祁骁,哑声说:“皇上,边疆势乱,上行下效之下,太子在此有心无力,难有作为,情急之下特殊措施也是情有可原的,望您明鉴,切勿信了奸人之语,坏了父子情分。”
祁骁静静的听着韩迎雪与那官员辩驳,全程不曾开口,甚至脸上还带着几分说不出的笑。
只是那笑不达眼底,怎么看,都让人后心发凉。
那官员见状以为自己的话祁骁听了几分进去,转而就道:“皇上,微臣所言句句属实,您若是不信,自可派人前去军中查探,因吴将军身死之事,军中如今的确是人心不安,太子殿下所举的确是情急之举,可到底是不够妥当啊!”
祁骁伸手摁了摁隐隐作痛的眉心,慢条斯理地说:“你口口声声说,太子坏了规矩,动了人心,那你不妨与朕说说,这满朝军中的规矩,都是谁定的?”
还想喋喋不休的官员终于后知后觉的察觉到了危机,下意识的一僵难以言语。
韩迎雪心里悄悄的松了一口气,朗声道:“那自然是皇上定的规矩。”
祁骁笑了。
“是呀,规矩是朕定的,坏了规矩的是朕的长子,也是太子,那你说,该如何处置?”
韩迎雪在宫里住了好几年,跟钟璃亲近的同时,与祁骁的接触也不少。
光是这么打眼一看,她就知道祁骁并未真的生气。
她放了心,对着祁骁讨巧的笑了一下,低声道:“皇上,都说关上门说自家事儿,太子殿下尚还年轻,有不懂事儿的地方,回去以后,您和娘娘把家门关上慢慢教导就是,要打要罚,那全看您和娘娘的心意。”
“除了您和娘娘,谁都不该对太子之事指手画脚,毕竟,除了您和娘娘,太子殿下就是最为尊贵之人,其余人若有不服气之处,那也只能憋着,谁让他是您的儿子呢?”
韩迎雪这番话说得蛮不讲理,却很是理直气壮。
祁骁听得呵了一声,眼底却慢慢的漫出了寒意。
他说:“是啊,你都知道,他是朕的儿子,可为什么还有人,会把这事儿忘了呢?”
“死了个吴郑科军心就乱了,边军就再难打仗了,若真是如此,那朕看这镇边军,也是时候该换换血了。”
祁骁不知想起了什么玩味一笑,看着座下跪着几乎难以动弹的官员,轻飘飘道:“朕当年可是杀了皇帝上位的,太子杀个将军,怎么了?”
第293章
没一会儿,赵石山急匆匆的跑了回来。
他刚站稳就对钟璃说:“夫人,我问过了,有一户人家愿意给咱们提供借宿,咱们快过去吧。”
钟璃顿了顿,问:“是哪户人家?”
赵石山不明所以地回答:“就中间那家,那家人少,就两兄妹在家住着,正好有空余的房间可以借给咱们临时落脚。”
钟璃往赵石山所说的那户人家看了过去。
发现那户人家的茅屋正好被周围的几户人家环绕在中间,以一种众星揽月的姿态屹立其中,心头不由得微微一跳。
不知为何,发现这河畔边多了几户人家后,钟璃的心里就始终觉得不踏实。
这迷茫的夜色中仿佛都隐藏着什么看不见的危险似的,让她一时有些犯迟疑。
赵石山看她不动,想到正在被痛苦折磨的莫青晔不由得有些心急。
“夫人,咱们就算以最快的速度往下接着赶路,到下一个有人的庄子也得是明日午后了,再耽搁下去,我怕车上的那位状况不好,要不咱们就在这儿临时歇一夜吧。”
钟璃闻言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车厢的位置,片刻后无声的叹了口气。
“那就按你说的办,赶车过去吧。”
赵石山闻言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赶紧让钟璃上车,将车赶了过去。
马车停稳,钟璃掀开车帘跳了下去,正好就对上了一个梳着姑娘发式的女子走了过来。
女子大概年过双十,眉目清秀,未语就先带了三分笑。
身姿窈窕,穿着一身粉色的布衣,脚上是一双翠绿色的绣花鞋,鞋尖隐隐约约还能看到镶嵌着一枚小小的东珠,在裙摆下隐隐绰绰的,夜色中看不分明。
白皙的耳垂上并无耳饰,只是插着两枚茶叶梗。
只是现下已是夜里,这姑娘脸上的妆容却齐整得令人惊讶。
钟璃的视线飞快的从她的身上滑过,心底的一根弦缓缓的紧绷了起来。
荒山野岭百里贫瘠之地,这姑娘耳戴茶叶梗,绣鞋上却穿了东珠。
不太对劲呐…
见钟璃看她,女子略微停顿了一下,脸上多了一抹羞涩,对着钟璃不太好意思的笑笑。
“小女子钟鸢,见过夫人。”
钟璃闻言眉梢微微上挑,轻笑道:“姑娘客气了,我叫钟璃,姑娘直接叫我的名字便好。”
钟鸢听见这话有些意外,笑了起来说:“不想夫人与我竟是本家,如此说来,我们倒是确有几分缘分。”
钟璃对缘分不缘分之类的话不感兴趣,不明显的笑了一下。
“我们的来意想必姑娘已经知晓,今日赶路多有不便,想在姑娘家中借宿一宿,希望姑娘能行个方便。”
说着,钟璃掏出了一两银子往钟鸢的手边推了推。
“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权当是借宿的费用的,望姑娘笑纳。”
钟鸢的目光在那一两银子上停留了片刻,却没接下,只是说:“夫人远道而来便是客,既是客人,哪儿有让夫人破费的道理?”
不等钟璃说话她就说:“得知夫人要来借宿,我与哥哥已经将屋子里打整妥当了,夫人请跟我来。”
钟鸢的确无意接钟璃手中的银子。
甚至在看清只有一两的时候,眼底深处还飞快的闪过一丝不屑。
这抹不屑消失得很快。
如果不是钟璃一直观察着也不会有机会发现。
钟璃还发现,钟鸢跟自己说话的时候,视线一直若有若无的往自己身后的马车上瞟,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钟璃的心缓缓下沉,客套了几下将那一两银子收了回来。
示意赵石山去扶着莫青晔,一起跟着钟鸢进了屋子。
屋子是传统两进两出的茅屋,内里没多少东西,看起来略显简陋。
可该有的东西却也半分不缺,床铺被褥之类的,都是极为厚实的全套。
看起来甚至是新的。
钟璃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打量着屋里的摆设,眼底深处暗光沉浮,随意的问了一句。
“我听说姑娘家中还有个哥哥,怎地没见令兄?”
钟鸢似乎是觉得有些尴尬,不太自然的笑着说:“我哥哥多年前受过伤,面容残损,怕惊扰贵客,故而在家里未出来迎接,还望夫人不要见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