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书记笑呵呵说“还是参军好，如果谢团长去上大学，我军岂不是少了一员虎将？”
林红卫闻言煞有介事地点头，他也听说过谢巍的事迹。谢巍六二年参军，六五年被派往国外战场，到七零年才回国。回国不久他就因军功升了副团长，如今三年过去，又升任团长。
那可是团长啊！
级别和县长相当，哪怕转业后降半级也是副县处级干部。更何况谢巍今年才二十八，转业前肯定还能再往上升一升。
林红卫每回想起这事，都感叹老谢家真是祖坟上冒青烟了！
要是按部就班去上大学，谢巍能有现在的成就？
……
其实去大队部前，周书记三人已经在大队里转了一圈，从社员口中得知了林家咀大队大致的情况。如今把林红卫叫出来，只是想了解得更详细一些。
周书记今年才调到玉田公社来，一心想做出一番事业。虽然各大队的情况文件里都有，但他也想趁着这次下基层了解得更详细全面一些，进行资源整合再考虑后续发展。
因此从大队部出来后，他们没再往社员聚居的村里走，而是沿着田间地头，一路往后山走去。
林红卫边走边说“春秋季节的时候，我们也会组织大队社员来山上抽竹笋、采菌磨，但您也知道，咱们玉田镇到处都是山，竹笋菌磨都不是啥稀罕东西，费劲采摘晒干拿到镇上也卖不出什么价钱。”
“那……”
周书记刚开口，就被谢巍打断“有人。”
周书记微微一怔，看着谢巍一步步走到岸边，将一人高的枯黄杂草拨开些。周书记和林红卫走过去，看到下面是条小溪，溪边蹲着一个拿着衣服捶捶打打的姑娘，林红卫惊讶说“这不是……”
但他才刚开口，谢巍便肃着脸嘘了声，只好咽下到嘴边话，疑惑地看向谢巍。但他却不说话，只往溪边指了指。
林红卫不敢得罪他，便又看向周书记，周书记也有些疑惑，但他这几天和谢巍接触过几次，知道他不是大惊小怪的人，便冲林红卫点点头。
随着他们安静下来，杂草那边响起不耐烦的声音“你倒是说话啊？”
那声音响起，几人才发觉溪边还有一个人，只是被杂草挡住了，所以他们没看见。只是别人听不出那人的声音，林红卫却听出那是林老太，眉头忍不住皱起来。
早听说林老太刻薄养女，没想到私底下她的态度这么恶劣。
林红卫正想着，就看到溪边洗衣服的姑娘停住捶打的动作说“你想让我说什么？我说我不愿意，可您听了吗？”
姑娘说着话转过头来，阳光下，她的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眼睛也是通红的。
溪边的姑娘正是林青青，早上赵立业来林家后，她就提着竹篮来这里了。大队里洗衣服的地方共有三个，一个是村口池塘，一个是村尾小溪，还有一个地方就是这里。其实它和流经村口的是一条小溪，这里是上游，因为离村里比较远，很少有人过来。
因此林青青和谢巍将地方定在了这里。
而一切也如她所料，赵立业来后，林老太觉得家里不方便说话，便出来找她。到了这里后，看到四周没人就和她说起了替林英生孩子的事。
眼角余光扫到岸上的人影，林青青迅速低下头，继续捶打起衣服。
林老太却被她的话激怒了，往前走了两步说“你这个孩子怎么就是说不听？亏你三姐还对你这么好，你却连这点小事都不答应！”
“对我好？”林青青再次停下捶打的动作，抬头看向林老太，“你说她对我好，可我养鸡喂鸭的时候她在哪？我砍柴挑粪的时候她帮过我吗？这些年我干最多的活吃最少的饭，她帮我说过一句话吗？”
林青青站起来，嘲讽地笑了笑“不对，她帮我说过话啊，就在今天早上，她让了我半碗粥，但您说说，她为什么突然对我好起来了？”
林老太没想到才半个上午的时间，乖顺听话的养女就变了，她脸色都气变了“我就知道你是个白眼狼！早知道你这么没良心，当初你被带回来的时候我就该把你掐死！”
“是啊，您早该掐死我的。”林青青低下头，伸手抹了抹眼泪，然后抬头，吸了吸鼻子说，“如果我死了，这些年我也不用那么努力干活，包揽全部家务，只求您看我一眼。如果我死了，我也不用听您说，三姐生不了，让我替她生个孩子这种话！”
听到这话，林红卫猛地瞪大眼睛，脱口而出“怎……”
他的声音才刚出口，嘴巴就被谢巍捂住。这个刚才一直沉默的青年军人双眉紧皱，黑沉的目光中透出一丝煞气，让人无端后背生寒。林红卫吓得一凛，连忙用手自己无助嘴巴，后退一步朝周书记看去。
周书记也没想到自己会从这场母女争执中听到这样的隐秘，脸色渐渐严肃起来。
建国后妇女地位有了很大改善，但在农村，许多问题依然存在，比如家庭暴力，比如生男生女问题。
但这段对话中透露出的事情，比这些问题更严重。
溪边林老太被林青青的话刺了一下“你是觉得我亏待你了？这些年我是没给你吃还是没给你穿！咱们大队哪个跟你这么大的姑娘不是被爹娘嫁了换彩礼钱，我就是让你替你三姐生个孩子，怎么了？”
“再说要不是我男人，你早就饿死了，一个孩子还不能换你一条命？”林老太气炸了，要不是闺女生不出孩子，林青青敢这么跟她说话，她早把人卖深山老林去了！
想到这里，林老太深吸一口气说“林青青我告诉你，东西我已经备齐了，今天晚上你不答应也得答应！事成之后，你老老实实把儿子生下来，我还能发善心给你找户好人家！你要是把我惹急了，我就把你嫁到深山里去，看你以后还能不能有好日子过！”
听到这里，周书记再也忍不住，怒斥出声“荒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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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严惩
林老太闻声转身看去，一个中年男人站在岸边杂草后面，满脸怒气地看着她。林老太先是心慌，继而认出这人不是林家咀大队的，当即叉腰骂了起来“我们母女俩说话关你屁事！还说我荒唐，你还偷听哩！干这种缺德事，小心你以后生儿子没！”
整个人被杂草挡住的林红卫眼睛再次狂跳，看着周书记黑沉的脸，他已经不用去想今天会出什么事了！连忙站到周书记身边指着林老太说“你就闭嘴吧！”
林红卫个头比周书记矮一点，站到他面前下面林老太也只看到他上半张脸。所以林老太一下子还没认出来，嚷道“你有事哪个老货？”
“林书记！”
林老太话音刚落，就听到身后养女冲着岸上喊，微微一怔“什么……”
林红卫再也忍不住，大步绕过杂草，从尽头的缓坡下去。看到他林老太有点发懵，但她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林青青说“林书记你可要给我做主啊！”
林老太猛地回过神来，恐惧惊慌窜上头顶，脸色也跟着变了“青青你说什么啊！你要让红卫给你做什么主？红卫你可别听她瞎说，我平时拿她当亲闺女一样疼，对她好着呢！”
“必要时候让她替亲生女儿生孩子，对她的确很好。”
林老太虽然比林红卫大不了几岁，辈分却比他要大。喊了几十年婶子，听她这么说林红卫还有点犹豫，想说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只是他还没张口，身后就传来谢巍不咸不淡的声音，转头再看周书记脸色比刚才更阴沉，顿时打了个激灵。
“老婶子，我平时敬你是个长辈，但你这事也办得太不地道了！让养女替亲生闺女生孩子，亏你想得出来！”林红卫说着也觉得林老太心肝黑透了。
林老太当着林青青的面横，说林家救了她的命，她替林家闺女生孩子是应该的。但她也知道这事只能暗地里进行，让人知道是要被戳脊梁骨的。所以对他们的指责，林老太半点不打算认，指着谢巍说“我说你这孩子咋回事？张口就会诬陷人了？”
谢巍虽然救了林青青，但当时离池塘不远的地头有不少人，所以见有人把林青青送回去他就离开了。而林老太一颗心都在回家的亲闺女身上，压根没想过要上门向谢巍道谢，昨天林青青上门，她又因为大出血心疼得不行，就没跟林青青一起去。
所以林老太虽然觉得谢巍有点眼熟，但没认出他是谁，再看他年纪轻，穿着身旧军装，就理所当然地把他看成了刚下乡的知青。
虽然知青都是城里人，但他们下乡就难回去，论起来还不如他们农村人呢！林老太可不怕他。
林青青听到林老太的话，差点没忍住笑喷。不过她也知道轻重缓急，忍着高兴挤出眼泪说“难道娘你和三姐不是这么打算的？”
“我们大人说话有你什么事？”林老太心里正着急呢，听到林青青火上浇油就忍不住了，伸手就要打她。
林青青本想直接甩开她的手，但想到有大人物看着，硬是忍住缩起身子，用手臂挡住自己的脑袋。不过还好，挨了两下后谢巍就过来抓住了林老太的手，将她推到在地。
林老太一屁股坐在地上，当即哭嚎起来“林红卫！你还是大队书记呢！你就是这么看着下乡知青欺负穷苦老人的！“
林红卫闻言心里发苦，但他拿眼神去看周书记，看他脸色紧绷，犹豫着没说话。
谢巍也像是没听到林老太的话，对林青青说“以后不会有人再欺负你了。”
林青青缓缓放下手，睁开眼看谢巍，迟疑问“真的吗？”
“真的。”周书记上前一步，神色温和说道，“小姑娘，你和这位同志说的话，我们都听到了。
只是现在我们需要再了解一些情况，你能告诉我，你们刚才说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吗？”
林青青眉眼低垂，双手绞到一起没吭声。
谢巍以为她是害怕，指着周书记说“这是咱们公社党委书记，他身后的是公社干事，你有什么困难尽管说出来，你放心，组织上一定会竭尽全力帮你解决问题。”
坐在地上撒泼的林老太听到谢巍的话，哭喊的声音僵住，她猛地睁开眼，瞪着林青青说“林青青，我可是你娘！”
周书记听出林老太话音中的威胁，目光微沉“小姑娘你放心，国家规定每个公民都有人身自由，就算是父母，也不能左右你的命运，更不能逼你替谁生孩子。”
林青青看向谢巍，他和她对视着，郑重点头。
“如你们所见，她是我的养母。”林青青低着头，把原身家乡闹饥荒，自己被拐，然后被林有福所救的事都说了。
随着林青青的讲述，林老太渐渐放心。
养女虽然没那么听话了，但还算有点良心，知道林家有大恩。心想今天这事要是顺利搪塞过去，今晚的计划还是推后，等过了风头再来谈这事。不过养女的思想工作还得做，免得下次再出篓子。
林老太思考的时候，林青青说完了背景，话音一转说“事情得从两年前说起，我三姐林英打小就聪明，上过高中，毕业后没有名额上大学，就回了大队，进了小学当老师。”
林红卫补充说“林英那孩子脑袋的确聪明。”
周书记闻言轻哼一声，再怎么聪明，能干出让妹妹替自己生孩子这种事，可见品行坏了。
“两年前，我三姐认识了现在的姐夫，两人很快处上对象，经过父母的同意结了婚。只是结婚后，我三姐一直没怀上孩子，大概是一个月前，她和三姐夫去医院做检查，查出是她的问题。”
听到这里，溪边几人都沉默下来，林老太抹着眼泪说“我闺女命苦啊！”
“三姐夫是家里独子，自从他们结婚后，家里就一直在催要孩子。三姐查出是自己不能生，心里怕得很，就回娘家找我娘，说让我替她生，当时我娘没答应。”
“你胡说！”林老太大喊。
周书记身后的干事好奇问“这事你怎么知道的？她们当时就告诉你了？”
林青青缓缓摇头“我听见的。”
林红卫说“那你娘怎么……”怎么当时没答应，现在又逼迫起养女来了？
“五天前，我落水了，当时是……”林青青抬头看了谢巍一眼，说，“谢同志救了我。”
周书记诧异地看向谢巍，却见他脸色不变，也没有解释的意思，便暂且放下心里的疑惑，仔细听林青青的话“那天三姐也回来了，原来是她婆婆知道她不能生的是，逼她和三姐夫离婚。她再次求娘，让她答应叫我替她生孩子，我娘答应了。”
林青青适时惨然一笑“她们在我床边商量这件事，却没有想到，当时我已经醒了。”
看着面前笑容苍白的小姑娘，想到她多舛的命运，几人忍不住心生同情。
就在这时候，林老太从地上爬起来，冲过来想制止林青青说话。但谢巍眼疾手快，三两下捆住她的手脚，让她动弹不得。但林老太已经气昏了头，大声骂道“你这个白眼狼！我到底哪里亏待你了？你要这么诬陷我和英子！卫民爹啊！你快睁开眼看看你当初救活的是个怎样蛇蝎心肠的女人啊！她是想逼死我们一家人啊！”
如果没有听到她们的对话，几人可能相信林老太。但他们清楚地听到林老太逼迫养女，在听到林青青的补充后，没有人相信林老太，更不会同情她。
因此，在谢巍拿出手帕绑在林老太嘴上，不让她叫嚷后，没有人出声制止。
林青青正说到昨天林老太和她的谈话，看到谢巍的动作差点绷不住笑容，好不容易才整理好情绪，抽泣着说“娘说我不答应就是白眼狼，可那是我姐夫啊，我怎么能……”
“林同志，你做的很对！”周书记安慰说道，听到这里，事情已经很明朗了，他沉着脸对林红卫说，“你刚才对我说，林家咀大队民风淳朴，家家夜不闭户，这就是你说的淳朴正直？简直荒唐！”
在周书记的话中，林红卫低头苦笑，他也没想到大队里竟然出了林老太这颗毒瘤！
“纵容只会助长歪风邪气！这件事，必须严惩！”周书记说着看向林老太，“对待这样的毒瘤、坏分子，决不能姑息！必须教育改造！在改造好之前，不能让她留在群众之中，影响其他积极正直的好同志！”
看周书记这么生气，林红卫哪敢替林老太说话，连忙点头说“我立刻着手安排下去！”
周书记不大满意，说道“不光是安排下去，还得进行全公社通报，要让群众知道，引以为戒！”
听到自己是毒瘤，要被教育改造的时候，林老太就懵了。再听到周书记说要进行全公社通报，林老太再也坚持不下去，白眼一翻昏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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