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两人相互搀扶着,踉跄的身影在殿门外浓重的夜色中消失不见后,明德帝这才将冰冷的目光转向三皇子,
“萧文轩!纵使你被算计,但在太后寿宴之上行此秽乱宫闱之举,是为不忠、不孝、不义!即刻起,褫夺你身上所有职衔,滚回你的皇子府,禁闭半年,无朕旨意,不得踏出府门半步!”
“是...父皇...”萧文轩脸色惨白,颓然地躬身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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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将军府。
偌大的府邸笼罩在死寂的黑暗中,只有零星几点灯火,如同垂死的巨兽睁着无力的眼睛。白日里的风波仿佛抽干了这里的生机,只剩下无边的寂寥。
“爷爷!我不要去当尼姑!我不要剃光头!”沈安宜冲进书房,扑到沈老将军面前,抓着他的衣袖哭喊道。
“你做出如此祸事!陛下旨意已下,岂容你不去!”
沈老将军猛地甩开她的手,背过身去,声音疲惫又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收拾东西,明日一早,便走!”
“你难道忘记父亲是怎么死的吗?”沈安宜不甘心地嘶喊。
“闭嘴!”沈老将军猛地转身,眼中血丝密布,扬起的手掌终究没有落下,只是无力地挥了挥,“出去!”
沈安宜失魂落魄地回到自己的闺房。发疯般冲到梳妆台前,将上面那些胭脂水粉、珠钗首饰统统扫落在地!瓷瓶碎裂的刺耳声响成一片。
发泄过后,她才无力地瘫坐在冰冷的榻上,掩面哭泣,肩膀一抽一抽的地耸动着。
她身边不远处的的红袖见状,眼中划过一抹暗色。
她小心地避过毯上散落一地的碎瓷片,躬身凑到沈安宜跟前,怯懦地低声讨好道:“小姐,奴婢这儿有一法子,能让您不受这出家之苦...”
“你说!”沈安宜猛地抬起头,泪眼婆娑的眼中带着一丝急切。
红袖瞥了眼房中其他丫鬟,沉默不语。
沈安宜立即会意,用袖子胡乱抹了把脸,目光掠过其他侍候的丫鬟,大声怒斥:“你们,全都给我滚出去。”
见房间再无其他之人,红袖这才出声:“既然小姐已失身于三皇子殿下,您又是天女命格...何不干脆助三皇子登基?”
红袖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些许蛊惑,“届时,您便是母仪天下的皇后...”
沈安宜闻言眼睛骤然一亮,随即又犹豫地蹙起眉头:“可是...三皇子如今已被陛下厌弃...”
“只要您求老将军出手...”红袖声音急促,而后又渐渐慢了下来,右手做了一个抹脖子动作,“咱们可以...”
沈安宜盯着婢女的动作,眼神中犹豫之色逐渐被野心取代,她用力点了点头,声音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好!”
那婢女看着沈安宜眼中燃起的火焰,嘴角勾起一抹极其隐蔽的冷笑。
主子早已安排好一切,就等你这条大鱼上钩呢!
红袖回到自己睡觉的通铺,黑暗中,她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摸出一根样式朴素的旧银簪。
在心中无声地喃喃:姐姐,我马上就可以为你报仇了。
第21章 世子爷的心机表妹21
深夜,华安寺后院。
屋外竹林被风刮得“呼呼”作响,禅房内,摇曳的烛光将一道影子投在泛黄的墙壁上,拉得修长。
沈安宜光滑的头顶在烛火映照下透出一抹亮光,她娇小的身躯裹在宽大的灰袍里,手中拿着一卷破旧的经书,眼中满是焦躁,不时烦躁地将经书扔在床榻边缘。
厢房的门被人从外面轻轻推开一条缝,又迅速地合上。三皇子萧文轩裹着黑色斗篷,带着一身冬夜的寒气进来。
他一把扯下头上兜帽,居高临下地瞪视她,从齿缝间挤出低吼:“你约我来干嘛!你可把我害惨了,你知不知道!父皇如今将我幽禁在皇子府,半年都不得参与朝政!”
沈安宜美眉微蹙,眼含不甘,愤愤道:“自然是为了你我的未来商议对策!你别忘了,我可是天女!可以预知未来!”
她刻意加重了“天女”二字,美眸轻瞥,暗含不屑道:“你那查舞弊、平藩之功,若不是我提前告知你,你如何能得到陛下的青睐?”
萧文轩被她提及的过往功绩刺得心头一缩,藏住眼底暗色,沉声道:“那又如何?我如今被幽禁在府邸,就算知道未来之事,也无机会去办!”
“所以,你不能坐以待毙!”沈安宜急切地俯下身,双手用力抓住萧文轩的胳膊,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肉里,“你要夺权,夺回属于你的一切!我沈安宜,是不可能一辈子待在这里长伴青灯古佛的。”
萧文轩被她抓得倒抽一口冷气,皱眉便想甩开她,却又被她接下来的话定在原地。
“你听我说。”沈安宜凑近他耳边,灼热的气息喷在他颈侧,眼中闪烁着阴鸷的暗光,“明年二月,陛下会染上寒疾,卧病半月,着太子监国。
而彼时会有东夷来犯,边境战事焦灼!萧景衍会因他父王受伤而请旨前去支援。届时...”
她眼中迸发出疯狂的火花,一字一句道:“京中防守空落...便是你逼宫,登上那万人之上位的最佳时机!”
萧文轩瞳孔骤然紧缩,呼吸猛地一窒,心脏如鼓,但他强自按捺心神,眼神锐利地望向沈安宜:“逼宫?你说得轻巧,我手下只有三千玄甲兵,宫里御林军两千,太子府兵亦有一千,我们如何能成事?”
“御林军统领苏勇,”沈安宜神态自若,胸有成竹,漫不经心的瞥向他,“他曾在我爷爷麾下效力过,我爷爷对他有救命之恩。
届时,我会请爷爷出面,劝说他与我们里应外合,有他在宫内大开宫门,你便能不费吹灰之力,自宫外长驱直入。”
萧文轩心中天人交战,巨大的诱惑与风险摆在眼前。进一步便是至高无上的皇位,退一步便是死无葬身之地。
他沉默着,指关节无意识地摩挲着指间翠玉扳指,眼神在烛光下明灭不定,宛如深渊。
沈安宜紧盯着他脸上每一丝细微的变化,捕捉到他眼底那丝动摇后,立刻逼近一步,抛出自己最后的条件,声音狠绝如冰:“你还要答应我!事成之后,必须封我为后!并且...”
她眼中陡然迸发出刻骨蚀心的恨意,一字一顿:“...灭了镇国公府!”
“什么?!”萧文轩惊得霍然起身,难以置信地瞪圆了眼睛,“镇国公府!那可是守卫着我大庸边境的柱石,灭了他们?这岂不等于自毁长城,逼他们反吗?!那大庸的边境怎么办?!”
沈安宜嗤笑一声,脸上浮现出爱意与恨意扭曲交织的神情,猛地一甩衣袖:“你怕什么?我沈家的沈北军战无不胜,他们如何能反?别忘了…”
她再次强调,目光如淬毒的钩子死死锁住萧文轩,“我可是天女转世,知晓未来,我说能成,就一定能成,这是你唯一翻身的机会!”
她侧过身去,语气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不然你就等着太子上位,一辈子做个任人拿捏的王爷。”
突然,她倏地转头,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嘲讽:“哦~对了,你怕是连王爷都做不成,毕竟...你屡次三番陷害太子,他上位后第一个除掉的恐怕就是你。”
萧文轩盯着沈安宜眼中那近乎癫狂的自信,又想起自己如今被囚禁、前途尽毁的绝境,一股破釜沉舟的狠戾如毒藤般疯狂滋长,渐渐绞杀了他最后一丝理智。
他猛吸了一口带着禅香的冷气,胸膛剧烈起伏,眼神最终沉淀为一股嗜血的决绝。
他缓缓站起身,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沉重,伸出手臂将沈安宜用力揽入怀中,声音暗哑:“好,便按你说的办!”
油灯的火苗仿佛也被这惊天的密谋所震慑,猛地向上蹿跳了一下。
窗外的风,似乎呜咽得更加凄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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庸历二十九年一月十五,夜。
寒风裹挟着大雪,为琉璃瓦砌成的巍峨宫阙覆上一层雪白。寂静的皇宫如同一只暗夜蛰伏的巨兽,一不小心就会将人吞没,只余皑皑白骨。
一朵绚丽的烟花在半空中骤然绽放,晕开绚丽的色彩,昭示着今夜的不平凡。
星星点点的火团将皇宫东西南北四处宫门包围,萧文轩身穿银色铠甲跨坐在黑色铁骑上,身后数千玄甲士兵高举着弯月大刀,静候号令。
他烦躁地朝右侧轻瞥一眼,压低声音喝问:“怎么还不开宫门?”
沈安宜跨坐在铁骑上,身穿绯红大氅,艳丽小脸半隐在雪白狐裘里,闻言轻巧地拢了拢狐裘,娇声笑道:“殿下,别着急,时辰还没到呢!”
萧文轩不耐地皱紧剑眉,身下的马儿似乎也感受到主人紧绷的神经,焦躁地连连刨起了蹄子。
一更的锣声刚过,朱红色的沉重宫门缓慢打开,御林军统领苏勇面色铁青地带着一队人立于门后,眼神复杂地扫过门外叛军。
事已成定局,他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躬身恭敬道:“恭迎三皇子殿下。”
“嗯。”萧文轩沉声应道,紧绷的下颌线略松,转头看向身侧绯衣少女,“不愧是天女,不费一兵一卒便可破这宫门。”
他猛地高举手中长剑,在寒风中发出锐利的破空声,放声嘶吼:“清君侧、救陛下,给我杀!”
顿时,三千玄甲卫如同决堤的洪流,发出震天咆哮,从西侧宫门涌入。
喊杀声瞬间撕裂了雪夜的宁静,火把的光影在宫墙上狂乱地跳动,映照出刀光剑影厮杀的狰狞倒影。
事发突然,御林军虽浴血抵抗,但人数差距悬殊,加上有叛徒从内部大开宫门,一时间阵脚大乱,被叛军打得节节后退,直逼皇帝寝宫——紫宸殿。
第22章 世子爷的心机表妹22
紫宸殿。
雕花檀木的门扉紧闭,殿内灯火通明,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死寂。
明德帝端坐于龙榻之上,脊背如松,面色铁青,一双眸子深若寒潭,不见波澜,唯有袖中紧攥的指节隐隐泛白,泄露出一丝杀机。
皇后侍立一旁,素手绞着丝帕,指节因用力而发青,脸色惨白如纸,眸中惊惧翻涌,身体微微颤抖。
万贵妃瘫软在角落,如凋零的牡丹,华丽的宫服铺散在地面,竖耳凝神地听着殿外动静。惊惧之下,眼底暗藏一丝隐秘的期待。
若是她的轩儿能逼宫成功,她便是大庸朝最尊贵的太后,再也不必被皇后李氏压在头上。
殿外,萧文轩一身银色铠甲泛着冷光,手中长剑滴答滴落着粘稠的鲜血。他昂首立于阵前,下颌微抬,面容因压抑不住的狂喜而扭曲,眼底野心灼灼。
他离那至高无上的宝座...只差一步了。
他身侧,沈安宜将自己紧紧裹在厚重的狐裘里,面色在火把映照下显出几分妖异的苍白,眼底深处燃烧着疯狂。
她身边跟着的,正是那个为她献计的红袖,此刻她低眉顺眼,微微垂首侍立一旁,嘴角似乎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轰——!”
一声巨响,檀木门扉被一剑破开!萧文轩踏着木屑迈入内殿,对着龙榻方向躬身行礼,声音刻意拔高:“父皇!儿臣救驾来迟!”
而后,他猛地抬头,淬毒般的目光直刺皇后,厉声喝道:“皇后勾结奸佞,意图谋害父皇!儿臣不得已兵谏护主!”
“你...萧文轩,你个乱臣贼子!”皇后李氏右手成指悬在半空中,身躯因愤怒猛然一晃,发间金丝鸾凤钗因她动作而剧烈震颤着。
她脸上褪尽血色,那双惯常含威的凤眸此刻赤红如血,死死钉在萧文轩脸上,似要将他那副虚伪的皮囊洞穿。
“轩儿!”万贵妃美眸一亮,喜悦之色溢于言表,急步上前立于萧文轩身侧,华服拖曳,如胜利者般扬起下颌,轻蔑的视线落在皇后身上。
萧文轩只是淡淡点头示意,目光如钩牢牢锁定在龙榻上那个威严的身影上。
“父皇,您受惊了。”萧文轩挺直腰背,将染血的长剑锵然拄于地面,声音恭敬,眼底的得意却几乎要溢出来,“逆贼已清,请父皇安心!”
“逆贼?”明德帝的声音不高,却带着雷霆般的威压,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个人的耳中,他缓缓抬起眼皮,目光如炬,“朕看,最大的逆贼,此刻正站在朕的面前,身披甲胄,手持利刃!”
萧文轩脸色骤然剧变:“父皇何出此言?儿臣...”
“住口!”明德帝猛地一拍龙案,震得案上茶壶杯盏应声跳起!“萧文轩!你以为你勾结沈氏,私调禁兵,逼宫篡位,朕就全然不知吗?”明德帝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