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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人开开心心聊着天,屋外传来了敲门声,打开门,许家姆妈站在外面,显然,也早就听说了秦想想这笔钱,毕竟这是在工人新村,这消息在工人里早就传疯了。
飞燕二厂以服装投资香江电影,赚了二十五万港币分红,厂长秦想想,给香江导演出了个“金点子”主意,个人拿到了十万港币导演分红。
这可都是过了国家明路的钱,并且还是为国家赚了外汇!第一次与港资合作的电影就取得如此大成绩,所有电影服装都是由国内纺织厂制作而成,这说出去多有面子,领导们都笑开了花,这是正面文化对外输出。
“这’秦厂长‘的传奇故事又再添一笔!”
“十万呐!万元户!”
“秦厂长是我们的榜样……”
……
听着这些话,许家姆妈可就笑不出来了,分红分红,什么分红,明明是看得人“眼红”!
一个主意,一个鬼点子,就能拿十万分红?这不是在收受贿赂?
可这真不是——因为谁都提前预料不到电影票房有多少。
如果没有香江群众实打实的票房,那就是鸡飞蛋打,什么分红都捞不着。
票房,就是成绩!是秦厂长的金点子!
想到这十万块钱,许家姆妈简直要心肌梗塞,一口气提不上来。
“秦厂长,听说你得了十万分红,哎呦,你现在可是大财主了!你手指缝里漏一点,就够我们老百姓吃一年。想想我家如薇啊,那就是在替你受罪,现在那狗屁音乐团效益不好,得亏你没去成,要不然现在受罪的就是你!哪有这会儿秦厂长的威风。”
“你能不能给借个三五千的,让我们家也把房子给盖上,你有这十万,不差这三五千的。”
也真是敢说,要借三五千。
秦想想眼皮子都没抬,缓缓站起来说话:“哎哟哟,我还真得感谢你们许家,当年你们给音乐团塞了钱,让许如薇得了位置……要不然我还真坐不到厂长的位置。”
“不过呢,我能当上厂长,跟你们家可没有半点关系,我感谢我亲妈,感谢我丈夫,唯独没有你们许家的功劳,还有这十万港币……这可是十万哦!”
“我随便说了几句话,我就拿到了十万,这十万是我自己的功劳,是我自己要用的,哪怕撕了扔海里了,我也不给别人。”
“您要借钱,去找单位,去找组织,他们比我靠谱。”
许家姆妈被她气得脸色发白,本来想过来给秦家添堵,结果这秦想想,一句比一句会顶人。
第297章 小洋楼 这是买房还是给自己请个祖宗?……
穷在闹市无人问, 富在深山有远亲。
秦想想这十万块钱刚拿回家,在手里都还没热乎着,就已经接连来了好几波人马, 姑姑秦文仙必不可少, “想想啊, 你是我们秦家的女儿啊, 你可要顾着点秦家,咱们才是一个姓, 要照顾你那些堂兄弟, 他们才是你的亲兄弟……”
“现在可以买市里面的公寓房,一套也就几万块钱, 你给堂兄弟买一套。”
秦想想无言以对:“姑姑,你是过年的烟花吗?你想升天?”
“我家里四个孩子呢,要不姑姑你也掏个十几二十万的, 给我孩子买几套房?”
打发走了秦文仙后, 曾经当着她面被吓得尿裤子的小舅舅周文彬也蹦出来了, 这会儿他好似完全不记得十年前的事,“想想,你小表弟出息了,现在跟一个归国华侨谈对象,人家条件好, 咱们也不能落后,现在结婚要买电器, 电冰箱、电视机、洗衣机……你能不能帮忙出个千把块钱,就一千块钱,别的舅舅也不要。”
“你现在可是厂长了,又赚了那么多钱, 帮帮你这些亲戚。”
秦想想:“我现在头疼、脚疼、全身都疼,我要回房间躺着,来看望我的人都得带慰问品。”
说着,秦想想回房间床上躺着了,一动不动,安详如“尸体”。
无论别人怎么说,她都充耳不闻。
直接躺着。
黎剑知回来,听说秦想想舅舅跑过来,又是一个“借钱”的,还想着一起来斗“极品亲戚”,结果刚回家,就见舅舅周文彬坐在客厅里,秦想想在卧室里躺着睡着了。
“小黎,你回来了?劝劝想想……我可是她亲舅舅,我能害了她?亲戚嘛,互相之间就得帮忙。”
黎剑知:“直接上门来化缘的不是亲戚,是乞丐。”
“你说我来化缘?”
黎剑知一挑眉:“难道不是嘛,千把块钱都要别人来出,舅舅你现在举一块牌子,去火车站跪着,就说儿子想娶华侨老婆,没钱买电器,希望有缘人支持,等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噗——”秦想想站在房间门口笑出声,她刚睡着了,一听见黎剑知声音,一下从梦中醒来,又被逗乐。
周文彬:“咱们可是血脉亲情!你可是我亲外甥女。”
“当初你想往我家塞海外信件的时候,怎么不想想我是你外甥女,怎么不想想我妈出了事,我怎么办?”
“舅舅,你该不会忘了十年前,你是什么样子的?需要我再拿手电筒帮你回忆一下?”
周文彬的脸一阵青一阵白,没想到秦想想直接在楼里大声嚷嚷当初的事情,一点都不顾及他的颜面。
“滚吧。”
打发走了一窝接一窝的化缘大军,家里才重新恢复平静,秦想想眼见刚才周文彬仓皇而逃的样子,她心里觉得很爽。
并且还有点意外!
要知道在梦里,她一直耿耿于怀,舅舅一家和海外联系,还把信件塞她们家,后来改革开放后,那个不曾见面的姨奶奶给她舅舅家买了一套房子。
而现在,姨奶奶和房子都没了?
她猜测估计是梦里,信件连累她妈周傲冬意外去世,姨奶奶那边觉得愧疚,出于补偿心里,又加上舅舅一家卖惨,就给舅舅家买了一套房。
而现在,她妈没有出事,舅舅还想害她们家,哪怕想卖惨也没话说,自然捞不到房子。
活该哦!
很多年前,秦想想还想着让海外姨奶奶帮买房,这会儿倒是算了,她要自己买房!自己买房,想怎么挑就怎么挑,完全不用看别人脸色。
“黎剑知,咱们买房子吧。”
“嗯。”
“你一点都不反对吗?现在家里的房子也够住……”
黎剑知微微笑道:“老婆,买房绝对是你未来几十年做过最正确的事情。”
目前八十年代初,沪市还没有标准意义上的商品房,但并不意味着没有房产交易,只是没有专门为了对内出售而开发的商品房。
买卖租赁房屋的情况,一直都有,六十年代收缴了一些房屋,后来这些有归属的,又还给了原主人,并且还有很多历史遗留情况,比如华侨房、市中心公寓楼……在一九八(-)九年,沪市最初开发商品房的时候,沪市的房价就已经达到两千多一个平方。
现在八十年代初,大概在五百多到一千左右一平方。
“华侨村的小洋房小洋楼,市中心的公寓房?你说买哪个好?”
刚得到十万的时候觉得多,然而买房的时候,又发现这钱又不多了,买一套淮海路的公寓,价格大概在三四万到八万左右不等,而华侨村的房子……华侨村的稍微贵一点,还得使用外汇购买。
黎剑知:“实地看房,咱们一家去看看呗,喜欢哪一套就买哪一套。”
夫妻俩带着四个孩子,开启了看房之旅。
他们选择先去看侨汇房,秦想想特意去打听了带花园的那种小洋楼,得到了心塞的答案:“还是没钱啊,黎剑知,一套二三十万,买不起。”
买一套一室一厅的公寓,也就一万出头,可他们一大家子,现在公寓比较小,不适合他们一家六口,秦想想便想到小洋楼,想到洋楼,就想要带花园的三层小洋楼……这欲望节节攀升。
“真想要啊?那咱们把钱凑一凑,也能买得起。”
秦想想闭了闭眼睛:“还是算了吧,瞎猫碰上死耗子,天上不会掉那么多横财,反正……给我一张床就够住了。”
“那么贵的房子,压力太大,我只想躺着一动不动。”
说是这么说,但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夫妻俩打听到了一套特殊的小洋楼,是一栋老式小洋楼,一共有三层,附带一个约莫六十平的南向花园。目前售价十万,屋子的原主人在国外,房子里留着一位六十岁的独居老太太,是房屋主人的远亲。
这套房子出售的特殊要求就是,老太太对房子有感情,要留在房子里居住,继续照看花园直到生病去世。
房子的原主人大概就是随缘卖房,可卖可不卖,让老太太一直住着。
“这个价格挺实惠,不过听说老太太脾气不大好,之前也有人来看过房子,愿意买,但是老太太不答应,得获得老太太认可,才能买下这栋小洋房。”
秦想想一听这价格十分心动,但是听说具体情形后,立刻否定:“这是买房还是给自己请个祖宗?真麻烦。”
黎剑知:“来都来了,去看看,我带了相机,给你们母女几个拍照。”
“这些老式小洋房,别的不说,风景很漂亮,就是季节不大好,等春天来的时候,花园里就漂亮了。”
他们看房的时间不巧,在冬天,沪市的冬天,空气里浸润着一种南方特有的,灰蒙蒙的湿冷,像是泡在雾里一样,有着张爱玲小说里的黏腻阴湿感。
阳光是浅浅的金色,勉强铺在光秃秃的梧桐树上。
夫妻俩带着四个孩子,被一个穿中山装的中年人引路,来到了一扇深绿色的铁门前,门上有着脱了漆的黄铜门环。
黎剑知穿着一身军大衣,身姿如松柏般挺直,秦想想穿了件驼色大衣,内里有羽绒马甲,黎青峰则是藏蓝色短大衣,三个女儿穿着同色小棉袄,都是秦想想亲手制作的。
秦想想在手心里呵了一口气:“这种天气出门真是麻烦。”
“房子就是这里了。”男人打开略微沉重的锁,吱呀的铁门被推开。
六十平的花园,在冬日里草色枯黄,却也能看出被人精心修剪过,剪得十分整齐,宛如一层厚实的旧毛毯。角落里有一棵桂花树,和梧桐树一样,叶子落尽了,剩下简单的枝干,树下有一张雕花圆桌和雕花椅,桌上落着几片干枯梧桐叶。
风吹过,落叶嘎吱响,无数条光秃秃的玫瑰枝条在风中摇曳,枯死的花藤还缠绕在白色的栅栏上,浅黄色的三层小楼,在冬日里显得寂寥,却也能从简单的风景中,畅想春日里的繁花锦簇。
“这要是在春天肯定很漂亮……”秦想想望着眼前的景象,内心又可耻的摇摆心动了。
可买了房子,还得给麻烦老太养老,无疑请个祖宗,要不还是算了吧。
“十万的价格,确实很便宜。”黎剑知点点头,眼前这栋小洋房,放在以后,没有一个亿都买不下来。
秦想想:“???便宜?你少来!”
眼前这房子,也太刺激人了,秦想想从小住在工人新村,家里两间房,拢共也就二十来个平方,后来有了三个房间,也就三四十平,哪怕现在往上建了两层,三层加起来,才勉强凑出一百多平。
眼前这栋房,一层都至少有一百多平,更别说是三层,还带六十平的花园……真是富贵逼人呐!
他们走进院子后,正屋厚重的橡木门也被人拉开,一个穿着深色棉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老太太站在门内,老太太不年轻了,却能看出年轻时候是个出众的美人,她的面容清瘦,一双眼睛像是浸了水的玉石,温润而锐利。
“这位是容姨。”
容姨没有说话,而是点了点头,打量起新来看房的一家人。
容姨的家族曾经是上海滩知名的丝绸商人,四五十年代后,大部分家族人口都移居海外,而她因故留下,容姨对各种丝绸面料如数家珍,并且掌握一手几近失传的古法旗袍剪裁手艺。
她的目光扫过年轻的夫妻,最后落在几个小女孩的衣物上,眼神中闪过一丝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