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你来了我再跟你说离婚的事。”
黎剑知微微一笑：“别闹小脾气，咱们不离婚。”
秦想想无语凝噎，求你离了吧。
挂断电话，漂亮小作精瞪着话筒，莫名感觉到一阵心慌，她那个死鬼性冷淡老公要回来了？
让他离婚，他还不同意。
她噔噔蹬走出电话室，骑上自己的自行车回车间，她吧嗒吧嗒使劲儿蹬着，等看见车间大门的时候，她又心想自己在慌什么。
她秦想想可是个极品作精，他要是不离婚就作死他，让他有苦说不出！
听他的语气，他好像对她还挺愧疚的，也是，她还没有被迫随军上岛，两人也没有经历过漫长的吵架折磨，他几年不回家，自然对她这个妻子充满愧疚。
愧疚好啊！
这男人手里还有多少钱，就应该补偿给她。
黎剑知挂了电话，他的面容还是如以往那般冷峻如山，旁人看不出他心里的丝毫波澜，他也没理会周围人探究的视线，一脸严肃走了出去。
等到了外面，海风吹拂他的衣摆，他远远望着大海，忍不住回忆咀嚼刚才的电话。
……还挺甜的。
虽然没见过她，但通过她的照片还有她的声音，完全能在眼前勾勒出她的音容笑貌。
她说想他了。
她还可怜兮兮说别人笑她没男人要，说自己好可怜……听得黎剑知心里痒痒的，真想把她搂在怀里轻声哄。
问她要什么礼物，她说要好吃的——她怎么那么可爱！
以前的黎剑知真是个渣男，不过从现在开始，崭新的黎剑知会成为一个疼老婆的好丈夫。
工作到下午交班，秦想想松了一口气，当纺织女工对她来说，也算不上特别劳累，就跟练习钢琴一样，不知不觉沉浸在手指的动作中，自然形成一种有节奏的韵律，不加思考随着身体自然而动，时间不知不觉流逝而走……
不算煎熬，结束之后却感觉到身体的疲惫，这还是上早班的好处，换成是晚班和夜班，那就让人吃不消。
这是她的第三天早班，明天能休息一天，后天上夜班。
她想，必须得犒劳自己，吃点肉。
——实际上作精秦想想每天都想犒劳自己。
这会儿去买猪肉不一定有昨天的运气，秦想想直接放弃买猪肉，她想着昨天多弄来了油票，今天要吃一波大点的，弄个煎鱼，也就是去买点海货。
沪市近海，多得是海产和水产，港口无数渔船，现在是三月，其实并不是吃海鲜的好时候，要等到清明前后，鱼类逐渐丰富肥沃起来，尤其是清明过后的马鲛鱼，它们要回到近海港产卵，装了满肚子的鱼籽与鱼白，味道极其鲜美。
秦想想爱吃鱼籽！
在梦里，随军上岛后的好处之一，大概就是海鲜多，大小黄鱼、马鲛鱼、带鱼、鳓鱼、鲳鱼、鲥鱼……尤其是野生大黄鱼还有鲥鱼，可遇不可求，这些在沪市不一定容易买得到，靠近海边，总能吃一口最鲜的。
当然了，更多的是吃不完的咸鱼……总是咸鱼……各种咸鱼。
她吃过印象比较深的是明州的三抱鳓鱼，三抱鳓鱼也就是腌过三次的咸鳓鱼，光是腌一次还不够，还是连续腌制三次的咸鱼，也是奇怪了，腌制过三次后，再加上鸡蛋或肉糜清蒸，鱼肉红澄澄的好看，闻起来略微带点儿臭味，吃起来却是满口的鱼香，尤其是带鱼籽的那部分，鱼肉入口即化，鱼籽粒粒分明。这种咸鱼是越霉越香，大概跟臭豆腐是一个道理。
秦想想骑车去买海产，发现今天有带鱼供应，不过都是小小的一条，并不肥厚，较大的一条不到三指宽，价格是两毛五一斤，较小的不到两指宽，一毛八一斤。带鱼的价格，按照品质，一般都在一毛到五毛左右浮动。东海的带鱼，还是冬至前后最肥，品质好一点的带鱼要四毛六一斤，甚至是五毛五一斤。
沪市的海鲜渔产大多数时间敞开供应，新鲜鱼货售完即止，偶尔一些年份春节的时候要凭借“鱼票”购买，需要市民半夜去排队，不同年份鱼票能买几斤鱼，规定也各有不同。
秦想想挑了四条相对大一点的带鱼，约莫三斤半左右，花费八角七分，她真打算好好地犒劳自己。
第10章 排骨汤 赞美想想！
八毛钱只能买一斤多猪肉，买带鱼却能买三斤多，如果是在岛上，冬至前后，两三毛一斤也能买得到极品带鱼，极品的银白色，鲜亮肥壮，随便挑。
鱼肉虽然不要票，但这玩意没有油水也是顶不抱肚子，越吃越难受，按那些去南边下乡知青所说，岭南荔枝多，“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在很多人眼里，荔枝珍贵吧？但是你本地人守着一棵树的荔枝，能填饱肚子吗？
吃一两颗荔枝的时候可能觉得是人间美味，等一口气吃进去三四斤荔枝，整个口腔都是甜腻腻水渣渣的滋味，恶心到有点想吐。
鱼肉若想烧得好吃，还是得费油，当然，也不一定，就好比鳓鱼，这个直接清蒸可以蒸出鱼油，海鱼到底要比河鱼味道鲜美些。
秦想想美滋滋决定做个红烧带鱼，在红烧之前，要把带鱼切成一段一段的小块，裹上一层面粉，开着小火，放在油里煎至两面金黄，然后淋入酱汁和香料翻炒，加上水，小火闷上十来分钟，这样红烧出来的带鱼外皮酱汁浓郁，因为煎过又带点脆香，而内里的鱼肉细腻嫩滑，香的人受不了。
一般人家舍不得这么吃，挺费油的，秦想想见过一些人家炒菜，用筷子在油碗里沾点油，一滴滴进锅里炒菜。
有城市户口，每个成年人每月定量半斤油，真不至于吃油吝啬到这个程度，除非是家庭困难，把油票“转出去”了，或者是半大小子太多，十来岁男孩的嘴巴就是个无底洞，怎么吃都吃不够。
秦想想家里她和父母，还有个四岁的小孩，她爸爸年纪大了，吃的越来越少，家里主力吃饭消耗的人群是她和小胖墩儿子，粮票每个月都有盈余，她爸还会补贴爷爷奶奶叔叔那边。
秦想想攒的粮票要给自己做加餐，或者拿去跟人换点零碎小商品，无论上哪里，粮票都是个硬通货。
尽管秦家富裕些，秦想想也舍不得香煎四条带鱼，她是个又计较，又作，又会享受的人，她准备做两条裹面粉煎过的红烧带鱼，再做两条寻常人家吃的普通红烧带鱼。
普通家常红烧带鱼不用裹面粉香煎，直接用鲜鱼烹饪，并且还要选择其中最肥的那两条，只用酱油葱姜蒜以及糖和盐，烧一锅的红烧带鱼，最好烧出来后留出较多的汤汁。
这一碗红烧带鱼不必趁热吃，海边会吃的渔民选择烧一大锅红烧带鱼，完全不用担心浪费，留着第二顿，第三顿吃，那就是天然形成的“带鱼冻”。
这样的带鱼冻味道鲜美，不易变质，可以下饭，也能搭馒头和面条。
秦想想是个很会吃的姑娘，她就准备留一碗带鱼冻第二天吃，正好鲜香味美。
不过明天她休息，她又想出门吃小馄饨，可如果有空去一趟电影院的话，看过电影还能吃电影院对面的那家生煎包——这可是个十足十的抢手货，得排队半小时才能买得到。
“丁婶，在家呢？我家里没人，我刚买了几条带鱼，帮我处理一下呗。”
秦想想自己不会杀鱼开膛破肚，她央求住在一个单元的邻居，也就是住在一楼的丁婶，求她给帮忙处理了。
“买了四条呢，三斤多啊，应该没到四斤。”丁婶穿着白围裙，干净利落切头去掉内脏，又给她切成一段段的，全程不到五分钟，“还是跟以前一样，头不要？”
“嗯，丁婶，给你了。”
都是邻里邻居，随手帮忙不是什么大事，带鱼的头部不好吃，又扁又干，秦想想干脆给丁婶了，像是大黄鱼之类的鱼头，那可是精华，怎么都舍不得送人。
丁婶笑笑道：“今天我家里做了油豆腐线粉汤，等会儿给你端一碗过去。”
“哎呀，是吗？婶子你做的线粉汤最好吃了。”秦想想内心开心地放烟花，无比佩服自己的机智和聪明，早上她出门时，偶然看见丁婶家的人差小孩去排队，秦想想猜测肯定是去排队买肉，有极大可能要做好吃的，若是买了骨头，肯定要做线粉汤。
而她今天特意买了鱼，又找丁婶帮忙处理，鱼头送给丁婶，对方肯定要请她吃碗线粉汤。
秦想想啊！你简直是世界上第一聪明人！
掩不住脸上的喜悦，秦想想为今晚上多吃一碗美食而感到欢呼，就连死鬼男人不答应离婚那点惆怅，都被她抛在脑后。
赞美想想！
端着切成段的带鱼上楼，秦想想往里面淋入花雕酒，撒一把葱丝，两个拍碎的蒜末以及生姜片，在烹煮之前，起码要腌制二十分钟以上。
丁婶给她端上来了油豆腐线粉汤，浅黄一块块油豆腐泡在烫热的骨头汤里，银白的线粉比汤汁的颜色更加洁白，小葱翠翠绿绿地散开在中央，让人情不自禁想到“翡翠白菜”这个词。
汤汁上泛着油光，还有点点细碎的粉粉的肉沫，以及雪花末一样的油脂块，骨头的香气已经彻底逸散在汤里。
秦想想先尝了一口汤，鲜甜鲜甜地回甘，线粉的韧劲刚刚好，早就在水里泡过的油豆腐，没有半点豆腥味，表皮微硬，轻轻的咀嚼，却又感觉豆腐里像是藏着千万个呼吸孔，将其中蕴藏的骨头汤汁全都迸溅而出。
“丁婶，你手艺真好。”
“哪里哪里——”丁婶笑了笑，“想想，今天我们家还买了些骨头，本来分出来几块给他二爷，偏偏刚才打电话来说不要了，还剩下三块没煮的排骨，大概有个二三两，你要不要？”
“要，我当然要。”
“你要我就按市价给你。”丁婶家人多，剩下三块未煮的排骨数量很尴尬，煮了也不够分，还不如市价转出去。
秦想想见三块排骨正正好，她洗了砂锅，利用温水和醋快速泡发海带，准备用砂锅煮个海带排骨汤，哪怕只有三块排骨，也足够香了。
她上早班，是家里回来最早的人，她妈最近天天忙，总是最晚回来的那个，爸爸所在的机床厂同时也在纺织厂隔壁，距离子弟幼儿园不远，秦梧桐上下班时间也跟接送孩子时间相符，都是他接送孩子回来，因此也要五六点左右才能回来。
秦想想把泡发的海带与排骨放进砂锅时，她奶奶曾凤玉带着儿子黎青峰回来了。
黎青峰“哐哐哐”爬上来，脸上带着骄傲与嚣张，见到秦想想，立刻说了声：“不准离婚！”
“让太奶奶教育你！”
后头弓着背的老太太上楼，小胖墩有了依仗和底气，再也不见昨天晚上那忐忑胆怯的模样。
“……好香啊！”小胖墩猛地吸气，被空气里那股残留的肉香吸引了注意。
他闷头便要往厨房里钻去。
“小宝啊，别进去！”老太太满头银发，整整齐齐梳在后面，她穿着件碎花衬衫打底，外面红色线绒衫，她人已经六十多了，身体却十分硬朗，爬完楼梯，立刻拉住小宝黎青峰。
“小宝啊，你不能进厨房，厨房不是你们男人该进的地方。”曾凤玉拉开了嗓子，教育黎青峰，不让孩子进厨房。
她最恨大儿子秦梧桐娶了周傲冬这么个女人，还天天在家烧火做饭伺候老婆孩子，真是没出息的儿子，怪不得也生不出儿子！
虽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幸好孙女秦想想还生了个儿子出来，这小一辈可不能再教坏了。
“为什么不能进厨房！”黎青峰感觉到很委屈，男人不能进厨房，他要是不能进厨房，家里好吃的不都被他妈给偷偷吃光了！凭什么？！
“我要进厨房！我要进厨房！我妈妈肯定藏了好吃的！我要吃肉！”
曾凤玉语塞，她也闻到了空气里的香味，她劝道：“你不用进厨房也能吃肉。”
“虽然你还小，但你将来也要让女人屈服你，让她伺候你，哪怕是你的妈。”
黎青峰目光坚定：“我要进厨房！”
“你不用进厨房，家里好吃的必然是你先吃。”
黎青峰着急道：“……太奶奶你到底跟谁是一伙的？我妈妈她嘴巴有这么大，她一口气就吃光了！”
曾凤玉闭了闭眼睛，这孩子实在是难教啊！
“你听奶奶的话，你要让女人屈服你，哪怕是你的妈。”
“呜呜呜……我要进厨房！”
秦想想内心：我也要让女人屈服我，哪怕是我的奶奶。
“奶奶，我爸公园锻炼去了？你等会儿要走了吧？”
“把青峰带回来我就走了。”
“奶奶。”秦想想喊住她：“今天厨房砂锅里煮了海带排骨汤，你要是有空帮忙洗洗厕所马桶盖，等会儿时间刚刚够，我给你端一大碗海带汤。”
“煲了排骨汤啊。”老太太眼睛一亮，果然是闻到了一股香气，“那行吧，等个把小时就煮好了吧？到时候我要舀一大碗带走，老二家的孩子也尝尝。”
“当然啦，汤管够。”
老太太窃喜不已，如果买了排骨，少说也要买个一两斤，到时候她得狠狠舀半斤排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