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点，一定要引起所有的职工注意。”
秦想想：“你放心，稿子我已经准备好了。”
她这个稿子想都不用想，完全按照何助理的话——反着来。
召开全体职工大会，自从正式开工后二十四小时连轴转的机器全都停工了，所有职工都聚集在会堂中，坐不下的则站在外面窗户边。
所有人脸上都保持严肃的神情，这是工厂开工以来遇见的头等困难大事。
在台下人的注目中，秦想想登台说话，她的声音透过扩音喇叭，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大家好，我是厂长秦想想……相信大家都听说调查组的人即将来我们厂里做调查，在这件事之前，我先做一个申明，如果厂里存在什么问题，我这个厂长自然难辞其咎，到时候要革职或者停职我都接受。”
“在这里，我就对大家做一个要求，调查组的人来了之后，你们尽管对他们说真心话，心里有什么话都跟调查组的人说，有什么不满，通通都说出来……”
秦想想越说声音越是洪亮激动，此刻她的内心幸福到流泪，终于可以撂挑子不干了。
职工相亲谈对象要找她，将来结婚分房要找她，以后生孩子还要找她办托儿所，还有职工子弟小学……我的妈呀！
趁早回家当咸鱼。
听见秦厂长这么说之后，底下的人惊得下巴都要掉地上，而何助理整个人都快要晕眩过去，完了，完了，一切都完了，这可不兴意气用事。
“有什么真心话都对调查组的人说？”
“真的有什么说什么吗？”
“是啊，本来我们厂也没什么问题，当然有什么说什么。”
……
秦想想听见了底下的窃窃私语，她强行压抑住上扬的嘴角，努力做出一副悲伤的模样，“如果将来厂里换了新厂长，还请大家多多配合新厂长的工作。”
说完了话，她转过身，挽起的头发典雅而气质，宛如女王一般的高傲中又透出隐隐的哀伤，让人心头难过。
“我们真的要换厂长了？”
“应该是的吧，摘桃子的人来了。”
“这也太恶心了吧，秦厂长辛辛苦苦建设好，这莫名其妙的人就来摘桃子，他以为他是袁世凯吗？来窃取革命的果实。”
“嘘嘘嘘，你得小心点，新来的厂长别的本事没有，肯定上面有人。”
“唉，我可听说当初秦厂长可是大着肚子来公社看厂址，都是她一点一滴看着建设出来的，去年那么难，陈总工都说秦厂长人好，从来不催工程，周围的村民自愿来帮忙……”
“这个世道真艰难啊。”
开完了职工大会，秦想想心满意足回到家，她在黎剑知面前也装模作样地叹一口气，“我这个厂长估计要干不下去了。”
“我当这个厂长确实不够格，没有相应的资历。”
“唉……其实我心里也很难过的，我要像对面的白芸嫂子一样，在家静养一段时间。”
黎剑知抿了抿唇，他心想：别以为我没看见你偷偷扬起的嘴角。
“想想，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咱们看开一点。”
秦想想从善如流地点点头，对对对！“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还是你会说话。”
黎剑知忍了好半天才把话咽下去，他心想：这句话的意思是恐怕你不能如意。
你不想当这个厂长，厂长偏要追着你。
“有大消息，林秀琴，我告诉一个大消息！”高蓉屁颠颠跑去找林秀琴，“你知道秦想想吗？我们纺织厂的厂长，我们纺织厂有大消息。”
林秀琴见了高蓉，已经压抑不住内心的气愤，因为这家伙把她当立本人整，在她这里混吃混喝，她已经受不了高蓉了。
林秀琴皱了皱眉头：“你们厂里出什么消息了？”
“马上有调查组的人要过来，我们可能要换厂长了……”
林秀琴脱口而出：“真的呀？”
她的心头一喜，她就知道秦想想这个纺织厂厂长干不了多久，她有什么资历当厂长？
“是啊，我们厂里现在地动山摇，天都快塌了。”
林秀琴假惺惺道：“换个厂长对你们普通工人来说是件好事，毕竟调过来的厂长肯定很有资历。”
高蓉：“……那也不好说。”
在高蓉看来，她更愿意秦想想当厂长，秦想想住在她家楼上，好说歹说也是个邻居，也是军人家属，更愿意为她们着想。
这要是随便换个外人过来，别又故意使劲儿折腾人。
“林秀琴，我们要换厂长了，我心里有点不开心，你能不能请我吃顿饭。”
林秀琴一句XXX憋在喉咙里险些就要脱口而出，她非常想跟高蓉撕破脸，她就没见过高蓉这么厚颜无耻的女人，并且是个厚颜无耻的狠人。
她还记得高蓉冬天那会儿提着一瓦罐来找她，结果说里面装的是童子尿，淋湿了她的衣服！！！
林秀琴无奈，只能把衣服折价出给高蓉。
“好，你想吃什么，咱们俩下馆子吧。”林秀琴的心在滴血，可她还需要从高蓉的嘴里探听消息。
明明她好歹也是自己笔下的主角，现在却渐渐沦为一个无关紧要的看客。
她也想劝自己放下了，可偏偏就跟追剧一样，忍不住好奇后续的发展。
林秀琴觉得自己就跟中了短剧的毒一样，给高蓉花的钱，就像她为了看视频充的会员。
她想知道秦想想没了厂长职位后会不会发疯？会不会难过？她跟黎剑知的婚姻问题会不会暴露出来？会不会以此为契机，开始夫妻俩每天吵架？
高蓉开心道：“林秀琴，我真的很难过，我一难过就胃口好，咱们多点几个菜。”
林秀琴的脸都要裂开了，她觉得高蓉就像是视频网站的无良会员，冲了VIP还不算，还有SVIP和超前点播。
前来岛上调查飞燕纺织厂的调查组一共有十人，其中组长武国栋，副组长孙爱华，纺织部代表高和平，军代表赵铁柱，媒体报纸记者马向前等等一行十个人组成调查小组。
另外还有两个编外人员，郭有才和徐丽娟。
郭有才是纺织工农大学的优秀教学主任，跟着调查组前往纺织厂做调查，同时，还肩负着另一个使命，如果这飞燕纺织厂有问题，那么大概会再命令郭有才成为新的纺织厂长。
“这个纺织厂建的太快了，里面一定大有问题。”
“纺织品的质量也可能虚报浮夸。”
“如果这一番调查出来了问题，那么以后就要靠郭同志你多多费心了。”
郭有才：“这是我应该做的事。”
郭有才和武国栋一起交换了一个眼神，其实不管有没有问题，武国栋等人都打算推荐郭有才当新任厂长，一个新建的纺织厂，不能让人瞎搞，还是得交给真正有能力的人。
这个叫做秦想想的家属，就应该退位让贤。
第110章 说真话 摘桃子的人呢。
调查组一行人坐车来到了飞燕纺织厂， 首先就被其荒凉的外形和凄惨的门头给震惊住了，去年加上的竹制门头，经过一年的风吹雨晒， 已经显得寥落破败。
武国栋震惊道：“你们这工厂还没建好。”
今天被推出来作为接待的何助理心如死灰：“到现在厂里只建好了主厂区和一部分生活区的职工设施， 各位领导， 毕竟我们厂去年才开始建设。”
记者马向前问：“既然工厂没建好， 为什么就开始生产。”
何助理瞥了他一眼，感觉有点无语， 这家伙一看就是在没事找茬， 于是他阴阳怪气道：“这位同志可能是刚出学校的学生，不懂实际情况， 这工厂要是等到全部建筑完成，那得等个几年甚至十几年。”
“一般的纺织厂，主厂房结顶之后便开始搬运机器调试， 准备试产， 最开始条件艰苦的年代， 没结顶前女工们露天生产，下雨时候拉雨棚。”
“要等全部建筑建设好了才开工，那什么状态才叫建好了？把职工大楼都建好吗？哪怕是万人大厂，职工楼也是一年年慢慢建出来的。”
马记者被他说了这么几句，便感觉到有点不好意思了， 因为他刚才问的话确实外行，并且不切实际。
武国栋问：“就算结顶后搬运机器进厂， 调试机器要很久吧？之前有个纺织厂，和你们一样也很快，但是人家有大厂派出了两百个精英骨干来调试机器和帮助培训员工，你们厂里有什么能比得过人家两百个精英骨干？”
何助理破罐子破摔了：“因为我们有一个好厂长， 她身先士卒，亲自带领工人调试机器，在安装过程中，最重要的是调整机器的工艺参数，我们秦厂长在这方面经验丰富。”
“并且秦厂长还以此和其他省内外纺织厂联系，展开学习交流，大家技术都得到了提高。”
武国栋问道：“郭有才，你会调工艺参数吗？”
郭有才一愣：“这个道理懂当然能懂，应该能调。”
“那太好了，这位同志可以给大家展露一手，咱们工厂正好有机器需要精密调整工艺参数，这位同志可以在所有工人面前展示一番。”
武国栋看向郭有才：“要不你就亲身上阵。”
“这个……”郭有才冒冷汗了，“我这个理论上的知识有，但是实际操作肯定欠佳，毕竟还不熟悉。”
何助理开腔：“各位同志，你们可是调查组，难道就没有一个实际懂机器的人吗？”
何助理这人莽得厉害，之前担忧自己被撤职，害怕到睡不着觉，等到现在接受了自己会被撤职，他又开始破罐子破摔，干脆尖酸刻薄了起来。
呸呸呸！
秦厂长不是说了么？在调查组面前，心里有什么话就说什么话。
既然都要撤职了，不如爽爽快快开个炮再走，他又没犯实际错误，现在全社会都号召学工学农，要深入农村，要深入工厂，让你去调个机器都不会，有什么资格来调查，有什么资格说自己深入工厂，下放当几年工人去吧！
“这个机器方面的问题，自然有专门的技术人才。”
何助理没眼见道：“在我们厂里，厂长要是不懂机器，不懂生产技术，那是会被职工看不起的。”
“我们秦厂长曾经当过细纱车间挡车女工，直到现在，我们厂长依旧保持着每小时断头数的最优记录。”
马记者震惊道：“这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正是因为秦厂长有这个能力，李师傅等人才答应南下扶持建厂，我们纺织厂才得以审批通过……”
武国栋等人又到了生产车间，问起了生产车间的工人，车间里得知是调查组的人来了后，全都停下机器，汇聚到一起。
“我们工厂生产一切正常，没有什么问题。”
“秦厂长本事很厉害，正式开工第一天，厂长亲自下车间。”
“秦厂长那一双眼睛和手太厉害了，不合格的东西她一眼就能看出来。”
……
副组长孙爱华听了周围人的话，他感到狐疑，小声跟武国栋说：“这些工人口径太统一，全都夸厂长等人，是不是提前被教过该怎么说话。”
武国栋：“有这个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