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戚妤这么近的距离都难以听清,但谁让她耳力好呢。
戚妤听见乌时晏碎碎念着:“朕的阿妤。”“朕之心肝。”“阿妤好香。”
戚妤:这不光彩的话还是低声些的好。
昭阳殿的宫人见到这一幕震惊不已,尤其是没去庄子侍奉的,入宫几年,他们何曾见过陛下这样?
别说这依恋的姿态,便是主动去抱女子都是想都不敢想的。
不过他们知道,昭阳殿要一飞冲天了,未来皇子十有八九会从贵妃腹中出来!
宫人们摩拳擦掌,干劲满满,毕竟主子前程似锦,他们又会差到哪儿去?
戚妤挣脱开来,拉着乌时晏往殿内走去:“陛下先喝些茶,午膳还得费些时候,臣妾也对小厨房想念的紧。”
乌时晏目不转睛看着戚妤,眼中藏着笑意。
忽然,他目光一凝,状似疑惑问道:“阿妤这对耳坠是谁送的?”
乌时晏心中其实已经有了答案,毕竟当初裴谨母亲还未逝去的时候,便花费重金请匠人打造了一整套首饰,想要留给裴谨未来心仪的女子。
当时他还不是皇帝,因与裴父有师生之谊,便见过一面。
而以他的记忆力,断然不会认错。
乌时晏冷漠地想,裴谨直到现在,还在挑衅他,即便看在裴师的面子上,他也断不会宽宥了。
戚妤一无所觉,乌时晏装的太好了,仿佛是很不经意间的询问。
她如实道:“是裴府的首饰,臣妾忘记摘下来了。”
乌时晏轻抚戚妤的发丝,说的让人挑不出一丝差错:“不用摘,很好看,但不太配阿妤今日这身衣裳,耳坠太素了也不好,朕让田文善再送些漂亮明艳的耳坠过来。”
田文善已经领罚,但乌时晏习惯吩咐田文善,一时难以改口。
不过田文善若是知道陛下有这习惯,定然欣喜若狂。
“不搭吗?”戚妤看了看自己的衣裳,是件橙黄色的曲裾,确实与这翠绿叶子状的耳坠不搭,便道:“那由陛下为臣妾取下来吧。”
她懒懒的,不想动手。
乌时晏强压嘴角才没让它上扬地那么厉害,以阿妤的态度,裴谨定是没告诉她这耳坠意味着什么。
不然不会这般随意。
他眼神微眯,裴谨和他斗,还是太嫩了,他都不屑于与他为敌。
但裴谨的心思着实可恶,于是在乌时晏回承明殿批奏折时,便让人急宣了裴谨进宫。
眼下,乌时晏正耐心地帮戚妤取下耳坠,又挑了一个漂亮的,为戚妤戴上,举止间,尽显亲密体贴。
而那对耳坠,乌时晏悄然收进手心,准备带走交给宫人处置。
戚妤久久不见乌时晏将那个满是巧思的耳坠放下,不由看向他,片刻后,她将耳坠从乌时晏手中扣出来,放进了妆奁中。
可恶啊可恶,乌时晏都这么富有了,还贪图她一个合心意的耳坠。
唉,就是不知道她这样做,乌时晏说要送的那些耳坠还做不做数。
乌时晏脸上的假笑已经挂不住了。
他心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他如何看不出戚妤浅显的心思,但这不妨碍他深深的同情自己。
裴谨这厮,当真好运!
第41章
戚妤下午时候, 便让人请来了一位会武功的女师傅,弯弓搭箭自然不在话下。
乌时晏回承明殿处理政事,她则去了宫中的箭场,这是专供皇室中人射箭的地方, 但因乌时晏没有皇子, 这里平日除了乌时晏, 基本没什么人来。
戚妤带着人, 畅通无阻地进入箭场。
这边, 她在凝心听着射箭技巧, 另一边, 承明殿内,却不太平静。
裴谨走进殿内,给坐在上首,微阖着眼, 提笔批奏折的乌时晏行了大礼:“微臣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乌时晏神情淡淡, 似乎完全没将裴谨放在眼里, 眼皮掀也未掀, 只专心处理着朝政。
毕竟八天的时间, 除了极为紧迫的事他早早拿过主意,其余奏折早已堆积如山, 换了谁来,也得费好大一番功夫才能处理妥当。
只单单一个裴谨, 如何能急过奏折?
然而实际上, 乌时晏手中的笔都快被捏断了。
“平身,来人,为裴大人斟酒。”乌时晏晾了裴谨好大一会儿, 将手中的奏折批完,放到一旁,才不紧不慢地说道。
立刻便有人将早已准备好的鸩酒端了上来,当着裴谨的面将酒壶中的酒倒进酒杯中,放到托盘上,而后弯腰捧起,静立在裴谨身侧。
裴谨此时已经站了起来,他从容地看了一眼,面上一丝惧怕也无。
正如他今天这身,玉冠靛衣,沉稳中透着清雅。
裴谨微垂眼以示恭敬,但说出的话却能叫人胆子都给吓破:“陛下,微臣见到人才会喝。”
乌时晏纳闷:“你算个什么东西?”
难道还要死在阿妤怀里,让阿妤恨他一辈子?
他裴谨做梦!
裴谨一声不吭起来,他算什么东西?他在今天早上之前唤戚妤为夫人。
陛下将贵妃当作替身,说明没有很喜欢不是么,可为什么他不喜欢,也不让别人染指?
这种占有欲简直荒唐。
况且,戚妤不抗拒他的靠近,还喜欢将那双纤纤玉手放在他的腰腹上,陛下有那样温柔对待过贵妃吗?
时人都喜欢玉面郎君,裴谨在此之前对此很不屑,也不觉得自己高洁,配得上这个称呼。
可比起陛下,他的皮囊略有些可取之处,较合戚妤的胃口不是吗?
殿内在乌时晏话落便陷入一片冷凝。
裴谨神色只愈加恭敬,可任谁都能看出他就是个石头,又臭又硬。
一旁端着鸩酒的太监连呼吸都快没了,他不知道陛下为什么要鸠杀一位深得重用的大臣,而裴大人,状似恭敬极了,可他作为奴才却感受的分明,裴大人并非真的顺从。
即便遮掩的极好,可也是不服气的。
他怎么敢?那可是陛下!
乌时晏怒极反笑,他嗤笑一声,下一瞬,一枚玉章便从上面砸了下来。
带着雷霆之势。
能御驾亲征的,又几个会是泥脾气?
乌时晏身为皇帝,愿意为戚妤遮掩几分本性,却实在不必给裴谨脸面。
裴谨有所预料,不闪不避,硬扛住了这个拳头大小,带有棱角的方型玉章。
当臣子的,即便陛下不占理,他也不会去躲避。
裴谨额前传来刺痛,随着带血的玉章滚落在地,几行长短不一的浓稠鲜血从他额前滑了下来,绕过眉骨,滴在了地上。
然而裴谨却一点都不觉得疼,他只想到了昨晚的甜蜜。
他占了天大的好处,区区流血,实在算不得什么。
乌时晏冷然:“滚下去。”
端酒的太监将鸩酒放下,与其他侍奉太监悄无声息地退下。
承明殿只剩下乌时晏与裴谨。
乌时晏走到一旁的案桌,这里早放好了两杯酒,与方才那壶毒酒并不一样。
因为他大发慈悲给了裴谨一条生路:“裴谨,朕不想杀你。现在这里有两杯酒,一杯毒酒,一杯烈酒,你必须选一杯,若喝了毒酒,便算作你自知不堪而自尽,若喝了酒没死,朕便放你出宫。”
“然即便如此,朕也留不得你,朕会将你远远外放出京,终生都没有再当京官的可能,许是活着还不如死了。”
一旦远离京城,做个小小的地方官,对裴谨这样的人来说,跟跌入泥潭没什么区别,况且他原本是可以平步青云的。
乌时晏至今想不明白,裴谨为何要跟他争阿妤。
自那晚在蘅芜院明白裴谨早知道身边人是谁,乌时晏回想起他醒来后去找戚妤,在窗外听到的那声裴郎,便觉得裴谨这厮,胆大包天。
阿妤自然不可能有错,有错的只会是裴谨。
裴谨诱使了阿妤。
乌时晏不禁对裴谨升起浓浓的厌恶。
若非裴师……
裴谨道:“微臣谢陛下开恩。”
他拿起离他最近的那杯酒,一手托底一手扶杯,没有任何犹豫地一饮而尽。
通常来说,放得离天子近的最不可能是毒药,偏偏裴谨连选都不选。
乌时晏不知道哪杯才是真正的毒酒,他眼见着裴谨并未毒发,便拂袖道:“尽快滚出京城。”
裴谨拱手:“诺。”
他往后退了几步,转身出殿。
殿外,裴谨往一旁走了走,他再也压不住喉中的腥苦味,唇间溢出了黑血,他拿出帕子慢慢地擦,直到血重新变的鲜亮,这才将浸了血的帕子塞进袖中。
穿肠毒药,确实厉害。
重新进入殿内,又得了吩咐追出来的太监,意外地见到裴大人唇齿间有丝丝缕缕的鲜血,唇色苍白,只以为他是为之后的命运悲怆,呕出了血。
因为不乏有大臣面见过陛下,会惶惶成这副样子,所以他便自动忽略了过去。
太监笑着上前,打了个手势:“裴大人,陛下吩咐,让您从另一条宫道离开皇宫。”
至于为什么从这条偏僻的宫道走,陛下没说,不过不该揣摩的事他们做太监的也不会去揣摩。
裴谨知道这是为什么,为了远远地绕开昭阳殿,不给他和戚妤见面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