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妤是晚上回来的,她连着练了小半个月的弓箭很奏效, 加上附近山上猎物憨蠢, 她收获颇多, 又沉浸其中一时没注意, 便跑远了。
她回来时,佩玖在宅子前等着她。
戚妤下马, 将缰绳交给下人,便朝佩玖走去:“这么晚了, 怎么不先歇下?”
佩玖摇头晃脑, 说的头头是道:“见到娘娘,奴婢才安心,心安才好入睡。”
“娘娘一脑门汗, 定是玩儿尽兴了。”
戚妤微微一笑,柔和的目光看向佩玖。
她们进入宅子,走在廊下,侍卫已经纷纷退下,佩玖便拿出了帕子。
戚妤见此低头配合。
佩玖极细心地为她擦汗。
佩玖道:“奴婢让人准备好了热水,娘娘可先用膳,再沐浴更衣。”
戚妤:“我们在外面用过了,不必麻烦,直接沐浴就好。”
裴谨见外面的喧闹声,就知道是戚妤回来了,他特意走了出来,便看见眼前这一幕。
戚妤今日穿的是红衣,背对着他,因此只能看到个背影和如锻的长发以及发后随微风飘动的红色发带,他不必随她一同出去,只一眼,便可想象得到她的飒沓。
她低头,与婢女相谈甚欢。
裴谨竟有些羡慕这个婢女,她可以名正言顺站在戚妤身边,他却不能。
佩玖将帕子收起来,戚妤也继续往前走,拐进另一个走廊时,她余光看到了裴谨,与裴谨的目光一触及离。
戚妤目光微顿,待走远了问佩玖道:“裴大人今日可有事?”
佩玖摇了摇头:“御医说,裴大人的根骨好,身体见好也快。”
戚妤入耳,对此留了心。
这一夜因为玩儿了一天的缘故,戚妤沐浴过后,便沉沉睡了过去。
次日,戚妤赏着花不知不觉走到了裴谨这里,她从窗外瞥了一眼,准备从正门进去。
却见裴谨正一手扶着袖,从容地将药汁倒在盆栽里,低眉将碗放到托盘上。
戚妤目光一凝,这种事,裴谨之前万万不会做的。
毕竟无论是谁,都不会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但现在的裴谨失了大部分记忆,他想做什么事,就会执拗要达成,为此,让伤迟迟不好这种异于常人的行为,他却敢去做。
戚妤未惊动任何人地转身离去,离开后她吩咐宫人:“再去煮一碗裴大人午时要喝的药,给裴大人送去。”
宫人称诺退下。
宫人再回来时,屈膝道:“娘娘,裴大人想请娘娘过去切磋棋艺。”
园内的景戚妤已经赏了数日,闻言便起了身
等戚妤到时,裴谨已经沏好了茶,戚妤在他对面坐下。
因裴谨身上有伤,他们并未去亭子里,而是坐在屋内靠窗的椅子上,中间放了张桌子。
裴谨率先开口道:“我特意泡了茶,不知道你是否爱喝。”
戚妤先落下一子:“为何不喝药?”
裴谨:“你又送来的我喝了,既然看见我将药倒了,为什么不来见我。”
他倒不心虚。
戚妤未抬眼:“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因为想见你。”
裴谨与戚妤双双沉默。
佩玖一脸震惊,她离得近,听的一清二楚,未免两人再说出什么话被听去了,她离开将外间站着的宫人支了出去。
等佩玖再次回来,戚妤对佩玖道:“裴大人失忆了,误将我认成了他夫人。”
现在他们不仅是在宫外,还离乌时晏远远的,戚妤在亲密的人面前自然不会去自称本宫。
裴谨……也算亲密吧。
裴谨问佩玖:“斗胆问,娘娘是何时入宫的?”
佩玖道:“今年三月。”
裴谨看向戚妤,推算道:“那我们在蘅芜院的日子应是去岁夏日。”
戚妤分析着棋局:“错了,是今年乞巧节之后。”
裴谨微愣,而后笑道:“夫人还说那不是你。”
不是的话,戚妤为什么知道的那么清楚?
在蘅芜院中的日子,因为东西不全,他可是挑了许多物件让管家送来,想来蘅芜院不是他们日常的居所。
若是旁人,对他们夫妻住在哪里知道的定不会那么清楚。
戚妤轻描淡写道:“我与你真正的夫人交好,这才知道,你可以问一问佩玖。”
佩玖一脸纠结,乞巧节之后,不就是娘娘呆在裴府的那一段时间么。
裴谨并未顺着戚妤的话问出口。
他脑中闪过两个荷包,和一个走进府内的模糊人影腰间佩戴的荷包,对戚妤口中的真正夫人升起了微妙妒意。
裴谨忽略这些不合理的记忆,将贴身藏着的荷包拿了出来:“这个是你给我绣的,我一直记着。”
自脑后受了重创,他清醒后便是先摸一摸怀里,确保它在。
看见荷包,戚妤的手微顿,不由气弱了一瞬。
怎么还留着?
即便这个荷包跟裴谨受了大难,但荷包上却不见任何脏污,和戚妤那天见到的狼狈不堪的裴谨形成了鲜明对比。
戚妤放软了语气:“这个不好,我改日再给你绣一个。”
裴谨笑起来,愈显俊逸:“好,若再有一个,我日日配在腰间。”
大抵是因为手中这个荷包跟戚妤那日的成品的很像,裴谨只一直将其贴身藏着,但戚妤给他绣一个真正属于他的,他便可正大光明戴出来了。
真好。
戚妤不好再对裴谨苛责,提醒道:“药一定要喝,不然,若出了事,我定不会再来你这里。”
裴谨问:“那你明日可来下棋?”
“来。”
裴谨心定了,认真与戚妤对弈起来。
可尤是如此,还是戚妤这个没怎么钻研过棋艺的人赢了。
戚妤想,应是裴谨连这部分记忆也失了,才演变成菜鸡互啄,最终她赢下这盘棋。
这记忆失的好啊。
不管怎么样,是她赢了,戚妤脸上漫起笑意。
佩玖则在一旁观察着裴谨,裴大人的模样可比娘娘失去的那个竹马好多了,想来是能抚慰娘娘心中的伤痕,娘娘对裴大人态度柔和太正常了。
反正又没做什么不是吗?
佩玖是完全站在戚妤这边的,起初她以为戚妤对谁都冷淡,极不好相处,可如今,佩玖却觉得再没有比戚妤更好的人了。
她是真心在对待她。
此后连着两日,戚妤都来与裴谨下棋,而裴谨,每次都亲自泡了茶,他观察着戚妤喝茶的次数,很快摸清了戚妤的喜好。
再一次对弈结束,戚妤准备离开,恰逢今日风大,佩玖离开去拿披风。
戚妤起身,裴谨也跟着站了起来,在戚妤经过他身边的时候,他眼疾手快地拉住了戚妤的手,握着她的腰,往一旁带去。
裴谨的背部挡住了外面可能有的窥视,亦将戚妤阻在他身前。
“夫人,我真的很想你。”裴谨低喃,他的目光中带着萧苦,但爱意不减。
他看着戚妤的眼眸,深深望了进去。
明明心爱之人就在眼前,却因为中间横亘着一个陛下,不得不守着不应有的礼,怎不叫人痛苦。
裴谨的身形将戚妤的视线挡的严严实实,戚妤往旁边看去,也看不到什么,只得看向裴谨。
戚妤抿唇:“如果你想起来,会后悔的。”
裴谨想着这两日闪过的零星的片段,这些记忆不足以让他理清现状,但他知道,在蘅芜院的就是她。
裴谨笃声道:“绝无后悔的可能。”
“记住你说的话。”
戚妤不再犹豫,倾身在裴谨的唇角落下一吻,但她很快拉开了,她道:“佩玖快回来了。”
裴谨难掩蜜意,手放在戚妤的后脑勺重新续上并加深了这个吻。
戚妤说的话可以有两层意思,是要提醒他得结束这场短暂的温存了,亦可以是让他抓紧时间,不要做无谓的耽搁。
裴谨深信是后一个意思。
等真的听到佩玖的脚步声,戚妤踩了裴谨一脚,裴谨这才恋恋不舍与戚妤分开。
他的眸光比任何时候都温柔。
戚妤则靠在他身上,并不去看他。
佩玖准备进来时,听到屋内没什么动静,连落棋的声音都没有,便敲了敲开着的房门,在门口道:“娘娘,奴婢取披风回来了。”
戚妤旋即出来,佩玖为她披好系上披风。
戚妤看着庭院内的风,伸出手道:“今夜应是要下雨了,若是雨下的大,要来的人恐得多耽搁两日。”
佩玖不明所以,跟在戚妤身边的裴谨看着外面的风,眼中是静谧的幽微。
一旦下雨,城外的路泥泞难行,陛下就算在路上,也得被绊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