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我知道了,将军是为了陪娘子所以不戴面具的吧?要我说啊,将军这般样貌,戴着面具简直暴珍天物。”
“那念殄,暴殄天物,哥们儿,再说了,就是因为好看才得藏起来,你忘了,将军曾经——”
“咳。”
下席位两名将士正插科打诨,一直默默吃肉的陶窈突然咳了一声,两人猝然噤声。
秦颂不明所以,侧目看向陶窈,她低头敛眉,不敢言语,遂又望向陶卿仰。
只见他还是闲闲靠于椅背,嘴角依旧翘着,看起来无甚怒色,却让席间陷入死寂一般的安静,一众人等大气不敢出。
这是触到这位将军的逆鳞了?
秦颂想给他递杯水缓和一下气氛,对面的郭副将先举碗转移了话题,“今日难得回趟城,哥几个先喝一个吧,天色一亮就得回营,接下来夺回澹州,还得费一场功夫,大家都别拘着了。”
然话音落下,上位者依旧一言不发,一群小将士噤若寒蝉,连陶窈也屏气凝神,没有反应。
郭副将只能举着碗进退为难。
秦颂觉得窒息,端起身前一口未动的酒,诚挚道:“马上年关,各位将士无法与亲人团聚,仍浴血奋战,保卫大虞山河,不愧英雄二字,能与各位同席,是秦颂的荣幸,我也提杯,敬各位将士。”
秦颂抬了抬手里的酒碗,又转向陶卿仰,“也敬领导有方的陶大将军。”
她狡黠的眸子透着一丝温柔的讨好,陶卿仰目光好似温和了些许。
他明目张胆瞧着她的唇,终于抬手碰到了桌上的酒碗。
但他碰了一下,忽又换了主意,手臂方向一转,伸向了秦颂举起那碗酒。
“一杯倒也敢喝?”他众目睽睽之下,接过了秦颂手中的酒碗,又朝她身前那杯温差扬了扬下巴,“喝茶。”
秦颂微怔,他如何知道她是一杯倒的?
不过她也懒得探究,喝茶再适合不过,她提起茶杯,其他人也因为陶卿仰的动作纷纷解冻,举杯共饮。
席间恢复了轻松的气氛,秦颂才转头低声问陶窈,“刚刚是怎么了?你哥戴面具有什么渊源吗?”
话音刚落,陶窈脸色一滞,贪杯喝酒的动作顿住,偷偷去瞄陶卿仰的反应。
结果刚好被陶卿仰捕捉到了她的目光,赶紧收回视线。
陶窈正欲低声劝她别问了,身后陶卿仰声音先响了起来,“阿颂妹妹可以直接问我。”
秦颂脸色微变,这人怎么还听墙角,她这么小的声音他居然也能听到。
秦颂假笑转回身,“我问了你就说吗?”
陶卿仰点头,“有问必答。”
“所答为真?”
“你信即为真。”
那还说个屁,刚刚那副样子一看就不是轻易能说的,秦颂难得问了。
眼看最后一盘小炒鹿肉端上来,秦颂动筷夹菜,亲自掌勺的客栈老板拴着围裙来到大堂。
“口味如何?各位满意吗?”他拿着一块白布擦手,站在陶卿仰对面,客气问询。
席间将士们皆开口称好,给客栈老板笑得合不拢嘴。
可他打眼一看,看到了主位身边的秦颂。
眸子亮起来,兴奋道:“哎哟,秦小姐也在!您的如意郎君在——”
秦颂假意猛然咳起来,假装找茶水,一激动不小心打翻了陶卿仰身前的酒,泼了陶卿仰一身。
小小插曲虽然手忙脚乱,好在堵住了客栈老板的嘴。
这什么客栈老板,怎么天天关注客人的感情生活啊!
虽然她不需要对陶卿仰负责,但还没退亲之前,在他的下属面前,还是得给他留点面子。
但“如意郎君”四个字已经吐出来了,席间众人都竖起耳朵听下文。
秦颂侧身帮陶卿仰擦拭打湿的衣袍,故意抬头朝陶卿仰赔笑:“对,我的如意郎君也在。”
客栈老板看了看秦颂,又瞄了瞄不容逼视的陶卿仰,眉间疑惑越来越重。
陶卿仰是个人精,明显看出来了客栈老板的异常。
只是席间一群将士的起哄声掩盖了那丝疑虑。
客栈老板从起哄声中,也大概明白了其中关窍,默默退回了柜台,等着招呼。
秦颂藏在桌角为陶卿仰擦拭的动作,在将士们看来,姿势出奇的撩拨,甚至说得上色.情。
但秦颂慌乱给他擦衣袍,根本没注意到这些莫名的目光。
只有一个感触——
笔直修长,肌肉有力,这双腿很不错。
她又扒拉了几下,直起身来,对上陶卿仰歪着头,勾着唇看她的视线,好像在打量一只送进狐狸口中的小白兔。
秦颂身体又出现了那股异样的寒意,这具身体对眼前人本能的反应,印在肌肉记忆里的惧怕。
原身与陶卿仰之间发生过什么吗?为何会对他有如此大的反应?可云浅曾说过他们基本没打过几次照面啊?
秦颂想不明白,但眼下并不适合追问,她不与他多对视,随口说了句“湿身也不错”,就转回了眸子。
席间热闹声越来越多,陶卿仰酒量绝佳,酒过三巡,他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倒是陶窈被几名将士敬了几杯,已经眼皮发虚,却还在坚称没醉。
秦颂欲扶陶窈上楼休息,郭副将突然煞有介事道:“末将听闻陆御史已将陈裴之那厮的罪状呈到了陛下面前,可陛下并未下令彻查那厮,其中是否有什么猫腻?”
听闻“陆御史”三个字,秦颂不觉停下了动作,假意照顾陶窈,默默听他们所言。
陶卿仰漫不经心理了理袍子,“收复澹州自然就知晓了。”
郭副将眉头依然皱着,“若此事连陆御史都无法插手,恐怕不是小事。”
“陆尤川非神也。”陶卿仰毫不掩饰地冷笑了一声,“陈裴之把云州拱手献给北蛮人践踏本身就不是小事,无需都察院证明。”
低沉的男声极尽鄙视,充满敌意,与往常和善蛊惑的嗓音完全不同。
秦颂背对着陶卿仰,看不清他的脸色,但不用想就知道他的脸色肯定不好看。
可陆尤川与陶卿仰不是表亲吗?怎会有如此大的敌意?
反正肯定不会是要因为她,毕竟她本身可以与他成为朋友,但她早就发觉他对她的靠近是有目的的,所以她才会对他不冷不热。
既然他对她并无想法,就断不可能因为她与陆尤川的关系产生恨意,只能是他们本身就存在矛盾。
或许,她可以找机会问问陶窈。
这时,陶卿仰又正色道:“不过陈裴之滔天罪行竟能漫天过海,背后势力的确不容小觑,我等需更加小心才是。”
陶卿仰端起酒碗与郭副将碰了一杯。
郭副将咽酒下肚,又凝眉道:“将军说得极是,末将听闻陆御史与将军是表亲,将军不妨修书一封,问问陆御史京中情况,以便我等应对。”
终于提到正题了,秦颂扶着昏昏沉沉的陶窈,侧目偷瞄陶卿仰,只见他眉头深锁,指尖微微滑着碗沿,眸色晦暗,若有所思。
郭副将常随陶卿仰左右,对他的息怒了解颇深,明显感知到他的顶头上司此刻极度不悦,他忐忑收回目光,咽了口唾沫,又欲转移话题。
秦颂却忍不住插话,“我与陆大人略有交情,若郭将军信得过,我愿修书传信。”
镇北军的行动关系着云州城的存亡,不论陶卿仰与陆尤川有何私怨,秦颂都不能看着镇北军陷于被动。
“阿颂妹妹。”陶卿仰语气加重了几分。
秦颂望过去,他邪魅看着她:“我来。”
陶卿仰态度坚决,不让秦颂插手此事,秦颂无奈,只好作罢。
陶窈醉醺醺的,闹着要与秦颂睡觉,秦颂只好扶着她先上楼,客栈老板殷勤凑过来,“本店宽敞,两位小姐请住三楼,各位官爷可住二楼。 ”
说完笑吟吟递给秦颂两张房号:“秦小姐请,热水随后送到,有事随时摇铃。”
秦颂自然接过房号,点头谢过。
候在邻桌的沉星适时迎上来,扶着陶窈一起上楼,低眉顺眼的,不敢看秦颂一眼。
“阿颂,我要与你一间房。”陶窈浑身酒气,一直拽着秦颂的胳膊,跟她撒娇。
秦颂嘴上说着“好好好”,甫一推开门,她就食言了。
刚迈进门内一步,忽又扛着陶窈退出来,带她进了另一间房。
放下陶窈后,沉星垂头忙活,“秦小姐,你先去休息吧。”
“你家公子何时来的?”
黎予就在方才的房间。
沉星不敢看她,“议事结束就来了。”
这丫头是卧底吧,这么快就把消息告诉她家公子了,竟然比她们还先到。
看来客栈老板没说完的话应该是:“您的如意郎君在三楼。”
-----------------------
第44章
陶窈醉得厉害, 一直拽着秦颂,胡言乱语。
“澹州情况不明,我哥哥还能在云州待几天呢。有我哥教你骑射, 你一定很快就能嗝, 能精进的。”
“阿颂,我想山河安定,但我更想,不对,是很想很想,想我哥能够天天开心…我也想我娘。”
她吸了吸鼻子, 又伏在秦颂肩头轻轻啜泣, “阿颂,等你嫁给我哥, 就知道他, 有多好了。”
秦颂记得陶家历代从军, 原本战功赫赫,却因牵涉后宫争斗,险些满门抄斩, 如今的陶家全靠陶氏兄妹撑着。
经历那般变动,难以想象陶氏兄妹是怎么熬过来的。
陶窈看起来明媚张扬, 但经历过多大的狂风暴雨只有她自己知道。
秦颂也跟着鼻子一酸, 顺着她的头发, “好好好, 你哥很好, 他会开心的,你也要快乐。快脱衣服,洗洗再睡。”
陶窈浑身软绵绵的, 任由秦颂和沉星给她脱衣解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