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冷汗从二老爷额头上冒出, 他讪笑着道:“这不是家里没人要送去大选, 我觉得不重要,便没有向你说嘛。”
“不重要?”李凌川的眼神像刀子般扎在二老爷身上,“就连我们这样的人家结亲都要慎重考虑, 就更别说皇家了。这次适龄的女子中,有太师之孙女,他当年可是圣上的老师,即便无实权, 可这些年来,圣上对他的恩宠都是摆在明面上的,还有中书令的次女,她也是要参与这次大选的人, 你告诉我这不重要?”
李凌川一边说一边摇头,只觉自己忙于工务,却忽视了对弟弟的教育,才让他这个年纪还一事无成。
二老爷在兄长面前一向发怵,嗫嚅道:“这才大选,圣上是给几个小儿选皇妃,他们都还没有封王,中书令和太师怎么会把女儿嫁给他们,便是皇子,那也是低嫁......”
言外之意,他不觉得这两家会把女儿送去大选。
临近的时候,生个病,也是可以人为的事。
李凌川冷冷道:“若圣上执意为之呢?”
“圣上怎么会?”二老爷下意识的反驳,随后白了脸色。
二老爷灰溜溜的离开了吟风院。
董玉婷在东梢间,听见了他们的争吵,确切的说,李凌川单方面的教训。秋荷春月小心翼翼的透过窗户往外看去,轻声说:“二老爷走了。”说完还松了口气。
董玉婷起身,“我们过去看看。”
去书房的时候,李凌川还一个人坐着,看着像是在生闷气,手里的书久久没有翻动,若不是董玉婷开口,他都发现不了屋里进了人。
“夫人。”
秋荷送上来茶,又静静退了出去。
“老爷既然在丁忧,就不要把朝堂的事放在心上了吧?”董玉婷这杯澄澈的茶水推了过去。
李凌川看了自家夫人一眼,虽没说话,但那眼神透露出几分嫌弃,大概是觉得她是无知妇人。
董玉婷心里哼了两声,但总不能告诉他,你儿子是男主角,所以咱们家绝对平安无事,你的担忧是多余的。
李凌川敬重妻子,如这个时代的男子一样,男主外,女主内,外面的事,很少与妻子说,内宅的事,他也很少插手。
“夫人不懂。”这是不想多谈的意思。
武烈王立下战功,在朝中风头无量,圣上因身体病重,在宫中的十五皇子反而得了脸,得皇上偏爱,永明王仿佛一下失了气数,他们这些支持永明王的世家哪能不急。
若是其他皇子继位,永明王尚且能留一条性命,若是武烈王继位,支持永明王的党派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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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中。
除去那几条通往主殿的路,其他的甬道有些冷清。
不过那热闹的声响,却穿过甬道,钻进落梨宫中。
这里没有主位娘娘,只有两个不受宠的才人,她们正笑着谈话,桌上的陈茶和糕点虽都是糊弄人的玩意儿,可她俩也没有不高兴,只是当外面车轮碾过青砖,车上挂着的铃铛晃出的一串悦耳声响传进来时,两个才人顿住了话题。
王才人竖起耳朵去倾听,手指随着外面车轮碾过的声音院中的石桌上敲打。
她身后的宫女和她如出一辙,凝神去听外面的响动。
不一会儿,等声响消失,王才人低下头去,一旁的梨树投在她脸上一片落寞的影子,半晌,她闷闷不乐道:“良嫔真是好命。”
坐在她身边的刘才人也不甘道:“是啊,听那声响,恐怕有三车赏赐之物呢,都要送去良嫔宫中。”
王才人用手撑起自己姣好的脸,“谁让人家得宠,又生了个好儿子呢。”一片梨花从上方飘下,缓缓落在石桌上,王才人轻轻捻起,放在鼻下嗅闻。
她长得出色,鹅蛋脸,柳叶眉,水光潋滟的明眸好似盛着一汪明月,只是这样的面容却要像身边的这棵梨树,生长、衰落,都要在这个小小冷僻的落梨宫中。
刘才人叹了口气,她们年轻,没有子嗣,圣上却已经衰老,如无意外,她们会在这座宫中老死残生。要是有孩子,将来儿子封王,她们还能跟随儿子去封地,只可惜......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入宫之时,她也侍寝过,只是没过两天,圣上就把她给忘记了。
而她们口中的十五皇子,不,现在该唤作齐晖王。
前不久,圣上便已下旨,封十五皇子为齐晖王,淮安为封地,命工部在宫外为齐晖王建府。这乃是本朝第一例,还未成婚便封了王的皇子,宫中甚至有传闻齐晖王是圣上属意的太子。
齐晖王得宠,身边的宫女太监亦是水涨船高,走路时,都不像原来紧紧低着头,生怕冲撞了贵人。
不过在齐晖王面前,他们比以往更讨好谄媚,他们深知给他们带来这一切的究竟是谁。
“两位皇兄怎么入宫来了?”齐晖王远远瞧见武烈王和永明王,笑着走过去问道。
武烈王神色冰冷,和齐晖王比起来,他高大勇猛的多,反观齐晖王,在武烈王身前,倒衬的他像那瘦弱的小太监似的。
“我入宫,还要向你禀报?”武烈王早已出宫建府,而齐晖王虽封了王,但在没大婚之前,便不能离宫。
齐晖王深知武烈王脾性,并不像外人所以为的那样沉稳,和他接触过才知道,他有多么高傲,以前便不将他放在眼中,现在也是如此,甚至比以往更甚。
齐晖王明白是为什么,圣上的偏宠让他忌惮了。
齐晖王低着的脸上勾了勾嘴角,再一抬头,脸上浮现出害怕,“皇兄,我不是那个意思。”
武烈王微眯起眼睛,面无表情的看着他,那双眼神仿佛能看透齐晖王在想什么。
他脸上的害怕渐渐的变为了尴尬,和屈辱,齐晖王低下了头。
齐晖王身边的太监早就吓得连喘气都不敢,生怕武烈王来教训他,以此来羞辱齐晖王。
如今宫中谁敢不给齐晖王面子,可在两位已经有自己势力的皇子面前,尚在宫中的齐晖王便成了纸老虎,一碰即碎。
过了许久,那太监才听到一声不屑的冷哼,武烈王大步离去,永明王在齐晖王肩上轻轻拍了一下,“皇弟别放在心上。”
小太监偷觑了一眼,就看到永明王脸上的笑容。
他暗道:永明王果真如外人所说的那样温和。
两位皇子离去之后,齐晖王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小太监鼓起勇气朝齐晖王看了一眼,瞬间吓得浑身发抖,咬牙切齿的齐晖王,再无往日和煦的姿态。
小太监颤抖着说道:“永明王对主子真好啊。”
殊不知这话却引起齐晖王的反感,他怒而转身,用力在小太监腿上踹了一脚,“好什么?不过说了句话,你就把他当成好人,你拿我当什么,摇尾乞怜的狗吗?”
暴怒来的突然,做事便也冲动了些,踢过一脚后,身边的太监俱是跪在了地上,头紧紧挨在地上。
那一脚踢过去之后,齐晖王的气就消了大半。
他知道自己是在迁怒,可那又怎么样。
难道还要向他们道歉不成?
“都起来吧。”齐晖王冷淡道。
梁忠灰头土脸的从地上爬起来,弓着腰,像只煮熟的虾,整个人看起来要比齐晖王还要矮上一截。
见齐晖王阴沉的望向武烈王、永明王离去的方向,梁忠眼珠子转了转,谄媚的笑道:“武烈王对您这样,不过是嫉妒圣上对您的疼爱,要知道在您这个年纪就封王的,就只有您一个,主子不必将他放在心上。”
齐晖王深深的看了梁忠一眼,沉声道:“去找父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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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儿子结伴进来,皇帝淡淡的笑起来,两个儿子皆有才能,如何能不让他骄傲。
“儿臣拜见父皇。”武烈王和永明王恭敬行礼。
“起来吧。”皇帝道,“今日叫你们过来,是有一事要和你们商量。”
“父皇请说。”武烈王道。
“元善这次在边州平定战乱,救百姓于水火,还将叛贼抓住,乃是大功一件。找你们来,是想问问你们,边州叛臣贼子,你们觉得怎么安排为好?”皇帝也常有私下叫皇子到跟前,询问他们政事。
这次也一样,他们将这当成一次考验。
就像幼时,父皇检查他们背书一样。
武烈王却有些不满,这次平定边州,永明王不给他添乱就不错了,凭什么还能和他一样被叫来商量这件事?
难道父皇属意他。
无论心里如何波涛汹涌,武烈王面色依旧平静。
第133章 告状 带着一丝怨气,武烈王开……
带着一丝怨气, 武烈王开口道:“父皇,边州节度使勾结鞑子,残害百姓, 欺上瞒下, 儿臣觉得,唯有诛其九族,才能平息边州百姓的怒火。至于跟随他的叛贼,也一应诛杀, 以儆效尤, 至于女眷, 则没入教坊司为官妓, 家产家财充军饷,犒赏立下军功的将士。”
说罢, 他看了眼坐着的父皇。
圣上平静的看着他,脱下这身衣服, 在外人看来, 他或许就是一个普通的老者。
但他偶尔露出锐利眼神,也让人无法忽视。
就像一头年老的雄狮,看似垂垂老矣, 但他迸发的全身力量仍不可小觑。
他是天下之主。
武烈王也曾仰慕他,父皇雄才伟略,武艺高强,但不知道什么时候, 心里的敬佩烟消云散了。
是什么时候?
武烈王垂了眼眸在想,或许是他的身体日益强壮,而父皇的身体日益衰老,在父皇第一次得病之时, 他意识到面前的父皇已经不是他的对手了。
那时父皇病重,武烈王曾近身侍疾,便是那时,武烈王发现英明神武的父皇苍老了许多岁。
可没想到,父皇挺了过来,还活到了现在。
圣上对他的回答不置可否,又看向他身边的永明王。
这时,太监进来通传,“皇上,齐晖王求见。”
圣上笑呵呵道:“让他进来吧。”
武烈王和永明王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
“儿臣拜见父皇。”齐晖王行叩拜礼。
“起来吧。”圣上温和的道。
齐晖王起身,又向两位皇兄行礼,因圣上并未立他们其中一位为太子,齐晖王便只躬身行礼。
圣上满意的看着这幅兄友弟恭的画面。
“父皇,您和皇兄在说什么呢?”齐晖王仰起一张儒慕的脸。
如果父皇和皇兄在说要紧的事情,根本不会让他进来,所以齐晖王可以放心大胆的来问。
圣上也显然没将此事看的太过重要。
一来齐晖王年岁还小,二来他现在连上朝的资格都没有,便是知道了,又能做什么。
武烈王捉拿叛贼回京,不用想就知道,接下来便是如何处置他们,圣上心里早有答案,问两个儿子,不过是当成一次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