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女眷也向董玉婷行了一礼。
“都坐下吧。”老太太语气透着一股悲伤。
众人依次落座,老太太下首的第一个座位自然是董玉婷的。在她身旁的是二房的曾惠妍,再然后是三房的何静琳。
除此之外,还有几位姨娘,其中柳姨娘与芸姨娘都是李凌川的妾室,她们一个是老太太娘家远房的亲戚,另一个原本是老太太身边的二等丫鬟,不用想,都是用来对抗原主的。
不过老太太再偏爱她们,这种场合她们也没资格坐下,垂手站立在一旁。
董玉婷默默看了一眼明间内站着的众位妾室,就算是老太太的侄女曾惠妍那儿,她也安排了自己曾经的丫鬟去做姨娘,董玉婷暗自腹诽道:这老太太对三个儿子的掌控欲可真强,三个儿子的后宅都要安插眼线。
老太太大概是哭了很久,声音沙哑沧桑:“我叫你来,也不是为了别的事,凌川下落不明,已经让林大带人去幽州寻找,我们不能在府邸光坐着,所以我想请空明大师来府上做一场法事祈福,保佑凌川能平安回来。”
老太太顿了顿,对董玉婷道:“这件事,就交给你吧,你办事,我放心。”
董玉婷在她悲伤的眼神中点了点头,心里却不以为意,有空让和尚来府上祈福,还不如多派点人去幽州找李凌川。
不过她也知道古代人有多迷信,接下了老太太交代她的任务。
秋荷抬头看了一眼小口喝着茶的曾惠妍,欲言又止,可董玉婷已经接下了老太太的安排,想说的话便又咽回了肚子里。
离开兰竹院的时候,身后跟着柳姨娘和芸姨娘,王姨娘,前面两个并排走着,始终慢董玉婷两步的距离,而王姨娘则沉默的跟在最后。
原主因她们的身份,待她们都淡淡的,董玉婷也与她们没有话说,一路上沉默的气氛蔓延,直到步入吟风院,三人行礼告退,柳姨娘扭着曼妙的身姿进入东厢房。芸姨娘和王姨娘也去了西厢房。
“秋荷,你想说什么?我看你在路上都快憋不住了。”董玉婷坐到椅子上,夏月便殷勤的为她端茶倒水。
秋荷焦急道:“夫人,如今中馈还是二房管着呢!”
董玉婷不得其解:“那又如何?”
“可是老太太不是才给您安排了事吗?”
她这一说,董玉婷终于明白了。
既要请空明大师,少不得要花银子付香油钱、做法事的钱、以及僧人来到府邸吃的斋饭的钱,还有这位空明大师德高望重,在京城素有名声,需要她亲自带人去请,到时外出还要通知车马司给她准备马车,马夫,随侍的护卫等等......
整个府邸就好比一个公司,里面的学问也大着呢。
她现在要替老太太做事,哪里都有用到钱的地方,她可不想花自己的钱,得从公中走账。就好比前世公司安排出差,住的宾馆、路上的车费、饭费都由公司报销,花她的钱,没可能!
董玉婷不禁揉了揉脑袋,引得秋荷还以为她头又痛了。
难怪在兰竹院的时候,曾惠妍眼神闪躲,不敢直视她,这是不想把好不容易拿到手的权力给交出来?
春月听了一嘴,心直口快道:“老太太也真是的,既然交给夫人事情去做,何不让二夫人把中馈交出来,还要让夫人自己想办法。”
秋荷稳重,向来不在背后说他人是非,但眼中闪过赞同的神色,显然她觉得春月说的对。
董玉婷慢慢啜饮温茶,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她都不喜欢茶的味道,这样的苦涩,她是品不出其他的味道。杯中微微发黄的茶水底部,静静的浮着几片泡的舒展开来的深绿色茶叶,她凝视良久,重重叹了口气,罢了,既然被一道雷劈到了这里,占据了人家的身体,就负起相应的责任,府邸事务,子女的未来,她就照看一下吧。
打定主意,董玉婷霍然起身,信步朝外面走去。
秋荷紧随其后:“夫人,您要去哪?”
“清风院!”
那不是二夫人的东跨院吗?秋荷虽不解,但还是飞快的拿起董玉婷脱下来的狐裘小跑着跟上。
第3章 不按常理出牌 曾惠妍离开兰竹……
曾惠妍离开兰竹院,身侧跟着贴身丫鬟珠儿,身后跟着老太太曾经的二等丫鬟,如今的香姨娘。
起先还慢悠悠的走着,后面越来越快,几乎是在跑着,像是躲什么人似的。
“夫人,您跑这么快做什么?”香姨娘清丽之姿,此时累的气喘连连,毫无形象可言。她原先虽是老太太的丫鬟,现在已经完全成了曾惠妍的人。
笑话,老太太现在还能插手府邸的事,能当她的靠山,可以后呢?她还不是要仰仗二夫人的鼻息生活。
她深觉自己做了正确的决定,脸上的讨好谦卑之色愈加明显。
曾惠妍伸长了脖子往窗外看,嘴中说道:“没过来吧?没过来吧?”
香姨娘也跟着往外头瞧,除了几个在院中清扫的丫鬟,别无他人。
珠儿替她往屋外走了一趟,吉祥的脸上漾起笑容:“夫人,没来!”
曾惠妍这才松了口气,惬意的靠在放了绣了海棠花纹样软垫的文椅上。
香姨娘好奇的问:“夫人,您和珠儿打什么哑谜呢?”
曾惠妍白了香姨娘一眼:“你没听刚才老太太说的吗,让病刚好没多久的大嫂去请空明大师,放着我不用,让大嫂去,分明是想让我把中馈给交出来。”
香姨娘讪讪道:“老太太应该没想那么多吧......”
“是你太蠢笨,什么都看不出来。”
香姨娘低垂下头,手指头用力的绞着帕子,仿佛那帕子是曾惠妍,她把曾惠妍随意揉捏一般。
珠儿只当没看到,轻轻的按着曾惠妍的肩膀:“夫人一大早就陪着老太太礼佛,可真是白陪了,奴婢给您按按肩。”
曾惠妍放松自己的身体,享受着珠儿的按摩,只觉酸痛的肩膀泡进了热水中,舒服的想要她睡过去。
“我虽然是她侄女,可以前一年到头见不了几次,她不疼我也不奇怪。”曾惠妍懒洋洋的说着,香姨娘被晾在一边,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那大夫人那里......”珠儿忧心忡忡的说道。
大夫人可不是任人拿捏的性格,自家夫人与大夫人对上从没占过便宜,偏偏还数次去招惹,这还不是仗着老太太是她姑母。
曾惠妍身体抖了一下,珠儿不小心按到了她的锁骨,疼的她吃痛叫了一声。
“嘶——”
珠儿连忙收回手,请罪道:“奴婢不是故意的。”
“行了行了,我知道你不是有意的。”曾惠妍抬眼看了一眼香姨娘,“你也回去吧,不用在这待着了。”
香姨娘依言行礼告退,只是刚出了屋子,就见到董玉婷来势汹汹的步入院中。
香姨娘上前行礼:“见过大夫人。”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的语气暗含了一丝兴奋。
董玉婷只当这是公司里见了老板点头问好,朝她微微点头,“嗯”了一声。
香姨娘的目光追随着董玉婷的身影走入明间,在丫鬟的催促下,才依依不舍的沿着抄手游廊离去。
站在屋外的丫鬟见到她来,一个迎上来,另一个飞快的闪身进屋中。
“大夫人,您怎么来了。”丫鬟笑着行礼。
“我找二夫人有事。”董玉婷单刀直入,径直往里走去,丫鬟拦不住,只得跟上。
“大嫂怎么来了。”松懈下来的曾惠妍又重新紧绷起身体,小碎步的走了过来,“珠儿,快给大嫂倒茶。”
珠儿不敢耽误,忙倒了茶端到董玉婷手边。
“我来也不是为了别的事,这一个月辛苦你管着家里了,既然我病已经好了,就不劳烦你再管了。”董玉婷笑道,说的话直白的很。
曾惠妍脸上的笑容僵住,很快又反应过来:“怪我怪我,母亲早上说这事儿的时候,我就想着把账本给大嫂送去的,结果回来忙来忙去的,就给忘了。珠儿,去把账本拿来给大嫂吧。”
董玉婷喝了一口茶,慢慢品味,入口醇厚,回味甘甜,再看杯中,茶水通透明亮,如一汪碧玉镶嵌在杯中,清晰的能数清杯底翠绿色茶叶上细嫩的毫尖,一口下去,董玉婷只觉的脑子清醒了不少。
连她一个不懂茶的人,都要叹一声:“好茶!”
她脸上笑意更盛,叫住往外走的珠儿:“顺便把车马司、回事处、厨房、库房、内外院管事都叫来,毕竟之前的一个月都是你在管,交接的得仔细一点才行,免得到时候出了什么差错,还要再麻烦你过来解决。”
董玉婷定定看着愣住的曾惠妍。
她对天发誓,绝对没有任何为难曾惠妍的意思,实在是习惯了这种做法,以前在公司里和别人交接事情,哪儿没说清楚就要重做,自从她吃过一次亏之后,以后和别人交接事情就要小心再小心。
曾惠妍咬了咬嘴唇,脸色难看阴郁:“不必这样吧,大嫂,我这一个月也没让他们做其他事,都是按照你原先的安排吩咐的。”
“这样自然最好,交接的时候也能更快一些。”董玉婷笑盈盈的,灵巧的避开这个话题。
李府家大业大,设置了四个部门共同管理,车马司负责出行车马以及随侍护卫;回事处负责与别府的书信往来,送礼收礼;厨房负责府邸吃食,外出采买事务,也是能捞到油水最多的部门;库房负责管理府邸器物。
内外院管事则负责管理府邸下人,外院管事管小厮,内院管事管丫鬟。
大家各司其职,曾惠妍接手也不会搞得太乱。
没过一会儿,几个管事就都来了,进来后问了好,各拿着账册簿本,递给秋荷,秋荷再放到董玉婷面前。
见到这一幕的曾惠妍气的咬牙,她想看账册簿本的时候这些管事推三阻四的,怎么到了董玉婷这里就这么乖觉?
原主喜欢事事掌握在手中的感觉,每次看账册簿本都要认认真真看个两三天,这样操心劳神,身体能好才奇怪。
董玉婷翻开随意看了一眼,就合上揉了揉太阳穴,满页笔画繁多的黑色大字简直要把她的视野塞满,读起来的顺序也与她的习惯天差地别,再看下去,董玉婷只怕会晕头转向。
于是她不打算看了,而是问几位管事:“这一个月可发生了什么事,或者二夫人交代你们做事,你们却还没有完成的事?”
如无意外,每天发生的事应该都是一样的,像哪个丫鬟小厮偷懒,谁被挨罚,谁打扫院子不干净之类的小事,几位管事心里都有数,不会挑出来讲。
曾惠妍不可能什么都不做,厨房的管事率先回答:“二夫人说厨房人手不够,又调了几个丫头来厨房做事。”
这话说的显得曾惠妍做事自作主张了。
曾惠妍僵硬的笑道:“前不久不是派了府里好些人去幽州寻找大哥了吗,就从牙婆那儿又买了些人,我看着有几个伶俐的丫头,就都买了,忘了我院子里丫鬟够了,便让几个去了厨房做事。”
董玉婷点点头,不置可否。
接着是车马司的管事,他道:“二夫人下月初三要去昭信王妃的生辰宴,提前让小的备好了流云轩瑞祥马车。”
曾惠妍急急忙忙道:“说起这个,昭信王妃还邀请了大嫂你呢,还好大嫂病已经好了,到时候我们能结伴前去。”
接着便是内院管事,她说的话和厨房管事说的一样,无非就是曾惠妍往她们手底下塞了人。至于库房、外院、回事处则没有禀报。
董玉婷淡淡道:“我知道了。”
命秋荷把账册簿本还给他们,董玉婷起身道:“辛苦弟妹了,若没有事我就先走了。”
“宝儿,去送送大嫂。”曾惠妍笑着道。
门口侍立的丫鬟应了一声,毕恭毕敬的送董玉婷离开。她可是在外面听得清清楚楚,二夫人在大夫人面前像鹌鹑似的呢。
众位管事也没有理由继续留在这里,纷纷告退,随着董玉婷离去。
沉默的气氛在空气中蔓延,像只无形的大手攥着珠儿的心脏,她偷觑了眼曾惠妍笑容淡去,又青又白的脸,小声道:“夫人......”
“砰!”
青釉莲纹的瓷杯被曾惠妍用力挥到地上,碎裂成一片一片,珠儿吓了一哆嗦,大气都不敢喘,只余屋中曾惠妍愤怒的喘气声。
“她什么意思?!如此不给我面子,带着人找上门来找我要账本!”曾惠妍攥着拳头,长长的指甲刺入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