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鱼向来有好的意头,秋荷看到这一幕,脸上绽放出愉悦的笑容,但听到董玉婷的一句话,她的嘴角还是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真是肥大。”董玉婷赞叹道,“回去让厨房做道鱼羹好了,里面再放些新鲜白菜和虾米。”
秋荷谨慎道:“夫人,佛家重地,在这里提会不会不太好。”
董玉婷朝她眨了眨眼睛道:“我心中有佛,佛祖不会和我计较的。”
几个家仆打扮的小厮一人捧着一个赤铜瑞麟盆走到池边,将盆中的东西倒了进去,瘦小的鱼苗流入更宽大的水池,自在的徜徉而去。小厮又取出一把鱼饵,扬手一抛,星星点点落入清澈的水中,水面顿时沸腾起来。
“这是在做什么?”董玉婷疑惑道。
“这是放生池。”
董玉婷转头看去,一个老僧人手中拿着一个扫把,和善的给她解答。
“无缘大慈,同体大悲,他们不忍鱼儿为人所食之命,便将它们放生,为自身积攒无量功德。每年佛诞日的时候,信众就不在这里放生,而是在烟霞湖放生,施主到时可以一去,做些善事消除自身业障。”
董玉婷勾起嘴角,瞟了眼几个离去的小厮,问道:“不是我亲自放,功德也能算在我头上?”
老僧人微微一笑:“心中有佛,是不是自己放的又如何?”
董玉婷噎了一下,不曾想她和秋荷的对话被老僧人听了去,顿时生出一种打自己耳光的感觉。
老僧人长叹一声,目光扫过董玉婷不以为意的脸:“施主听我一句劝,若有空闲,多做善事,好消除身上业障。”
“大师,您这话什么意思?”秋荷听了这话,紧张兮兮的问老僧人。
董玉婷眉心微蹙,任谁也不想听别人这样诅咒自己,她刚想张口驳斥,忽然愣住,莫不是在说原主?毕竟以她旁观者的角度来看,原主做过的恶事也不少。
狐疑之际,她注意到老僧人的眼神一派清明,并非像老人的浑浊眼神,看的她为之一愣。
那目光仿佛能直击灵魂,看透人心,任何心思都无所遁形,她的心不由得狂跳起来,在那种眼神之下,她想起前世自己那份算是恶迹斑斑的工作。
董玉婷抿着嘴唇,安慰自己这老僧人不过是乱说罢了,人生在世,怎么可能一件错事没做过?老僧人这番似是而非的话,不过是想引起听者的心虚,最后让她多添香油钱才是目的。
“前生种种,犹如千丝业障将你缠身,若再不潜心向善,恐遭轮回之苦。”
老僧人一双锐利的眼神紧锁在董玉婷身上,声音像远处宝殿里传来的钟磬之声,不断回旋在董玉婷的脑海。
秋荷听出一丝不对劲来,皱眉凝视着老僧人:“你这人胡说什么呢?为何要咒我们家夫人!”
董玉婷冷冷道:“我不信这些,前生的因果前生已报,今生的我是个全新的开始。”
老僧人沉默良久:“心生种种法生,心灭种种法灭,愿施主能恒持此心。”
“三天后,我会去往府上行法事,为李总督祈福,保佑他平安回来。”
说完这句话后,老僧人便悠然离去。
秋荷望着他的背影:“夫人,他这话什么意思?”
董玉婷也是一时没想明白,可她想到此番前来的目的,连忙问道:“秋荷,你见过空明大师的样子吗?”
秋荷摇了摇头,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夫人,难道他就是空明大师?”
“或许是吧。”董玉婷控制大脑不去想老僧人的话,转身朝园林外走去。
春月从屋檐下小跑着过来,撅着嘴巴道:“夫人,刚才那小僧人说他没找到空明大师!我们现在怎么办啊。”
温暖的春光照耀在董玉婷的身上,一股寒意却从她心头升起。
这时,刚才领她们进来的小僧人跑了过来,兴奋道:“施主,小僧刚才找到空明大师了,他说三天后会去府上。”
他是怎么知道的?她还没有说过自己来的原因。
空明大师见的人不多,会去府上做法事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小僧人是空明大师的头号迷弟,连带着对董玉婷一行人都有了几分好感,能和空明大师有缘的人,定是福泽深厚之人。
可他却忘了,高僧除了会见福泽深厚的人,也会见业障缠身的人。
董玉婷勉强笑道:“三天后,我会派人来接空明大师。”
第5章 法事 李府马车浩浩荡荡的从宝……
李府马车浩浩荡荡的从宝光寺驶入京城。因这次有“佛子”称号的空明大师,早就听说了消息的百姓一大早就来到街上,等着一会儿沾沾空明大师身上的佛气。
李府众人也齐聚一堂。
老太太阖着眼睛,转动手里的如意菩提念珠,底下鸦雀无声,无一人敢说话。
孙辈中最大的也才十三岁,是曾惠妍所生的长子李博辉。
曾惠妍进门比原主晚一年,却先生下嫡长孙,这件事让她得意不已,没少拿这件事刺原主。
几个孩子正在院中玩儿,李博睿笑的最大声。
他出生于原主和老太太关系最好的时候,便没养成李念瑶和李博翰小小年纪就沉稳的性格,最是天真烂漫。
那天董玉婷从宝光寺回来,就见他委屈巴巴的扑上来:“母亲,你都不来接我!”
董玉婷的身体登时就僵硬住了,尴尬的摸了摸他的头道:“我最近很忙,一时间忘了。”
李博睿虎头虎脑的道:“好吧,那睿儿不乱母亲!”
年龄小有个好处,就是说什么信什么。
听他说“接”这个字,想来是心里还是有原主的,觉得吟风院才是他住的地方。
董玉婷眼神闪了闪,摸着李博睿光滑柔嫩的脸颊道:“我之前不来接你,睿儿也可以来找我啊。”
李博睿晃着脑袋道:“祖母说母亲生病了,让我乖乖自己玩儿,等母亲病好了再来找母亲。”
照看李博睿的是原主曾经身边的秋荷,后按她自己的意愿,嫁给了田庄上的一个管事,生了孩子两三年后,李博睿也出生了,她又被原主指到李博睿身边照看,原主很信任她。
因着这层身份,她现在在府邸被被小丫鬟唤一声赵妈妈。
赵秋荣紧跟着接话道:“五公子听老太太说夫人病好了,就立刻来找您了。”她说立刻两字的时候加重了语气,董玉婷秒懂她的意思。
果然如此,这老太太还真是......董玉婷撇了撇嘴,要说她生病不让李博睿来找她也是正常,可是她的病早就好了,老太太还是硬留了一段时间,生怕和她太过亲近。
只是她不知道,她早已不是离了孩子不行的董玉婷了。想帮忙带孩子就带孩子,她还轻松呢。
虽是这样想着,心里对老太太的警惕度又提上了一层,免得不知道什么时候老太太又给她挖了个坑,她还不知道。
曾惠妍瞧着气定神闲,姿容比以往更盛的董玉婷,心里很不是滋味。
总觉得她是把好处都捞到了手里,才变得这般气色红润。
殊不知董玉婷是因为这些天吃好睡好,每天在府邸散步运动,心里也不操心事儿,跟提前过上养老生活似的,自然而然的气色就越来越好。
虽说穿越来有许多不如意的地方,但也不能忽视种种好处,没有了手机电脑等产品,她每天睡眠充足。饭食方面也顺心如意,厨娘手艺极好,每天变着花样儿给她做,并且还不像后世有各种添加剂,会担心吃出毛病。
门外忽然进来一名小厮,给众人行了礼,低垂着头道:“老太太,咱们的马车被堵到路上进不来了。”
马车上坐着今天的主角空明大师,现在人过不来了,法事又怎么进行。
董玉婷没想到空明大师的名气这么盛,堪比前世她接触过的明星了。
曾惠妍眉目闪动,笑道:“大嫂,你怎么安排的,空明大师过不来,一会儿误了法事可怎么办。”
这件事本就是董玉婷负责,现在由她处理也合情合理。
她偏头对跪在地上的小厮道:“去让车马司的人再派一队护卫,把空明大师接过来。”
曾惠妍被无视掉,心中气急,转头向老太太告状:“母亲,你看大嫂安排的什么事啊!”
老太太淡然道:“空明大师慈悲和善,又是佛子,百姓想要沾染佛气也是理所应当。”
她叫住要出去的小厮:“对那些百姓说,可来我李府外参加法事祈福。”
董玉婷暗暗惊讶,老太太这话竟然有帮她的意思。
曾惠妍谄媚道:“还是母亲行事周全,既让空明大师来了府上,也不会让那些百姓心生怨怼。”
老太太意味深长的目光停留在董玉婷身上,似乎是在疑惑她怎么会这么鲁莽行事。
“你让护卫过去,难免有威迫百姓之嫌,于我李府名声不利,下次行事要再周全一些。”
老太太平和的语气带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威严,董玉婷头皮一紧,莫名的想起她高中的班主任,也是这样看不出情绪,但该罚你的时候毫不留情。
董玉婷起身道:“儿媳明白了。”
老太太“嗯”了一声,又闭上眼睛。曾惠妍见这件事轻轻揭过,不觉气恼,一双杏眼暗自瞪着董玉婷。
因一会儿外人到访,众人坐在崇礼院。旁边就是正院的佛堂,袅袅檀香从东边的厅房飘进这间聚事厅内,但也不及几位夫人姨娘的身上香。
董玉婷特意派人去问过法事的流程,法事前需要沐浴,老太太便干脆让府中所有人都洗了澡。
曾惠妍身上最香,她爱用一种名为“花间露”的香膏,里面掺了各种各样的花卉,涂抹在身上,香味久久不会消散。董玉婷就坐在她身边,鼻子里全是“花间露”的香气,冲的她有些头晕。
几位姨娘刚见了二夫人给大夫人使绊子,站立后方,忍不住偷瞧。
二夫人面有忿色,大夫人却是一脸平静,想来没把二夫人的手段放在眼中。
董玉婷把周全两字默念数遍。先前她让护卫过去,也是忘记这里不是她生活的时代了,在这里行事必须在乎一个词——名声。
名声在这里似乎是比命还重要的东西。
因她前世那份工作不算光明磊落,她连同祖宗十八代都被人骂过,说是声名狼藉也不为过,她听的多了,看的多了,也就无所谓了,总之最后达成目的就行。但是在这儿行事又多了一层,不仅要达成目的,还要给自己一个好名声。
她之前习惯让别人做好人,现在让自己做好人也不是什么难事。
马车停在李府门口,钱坤忙上前迎接空明大师,引他进去。
身后还乌泱泱的跟了一群百姓,瞧见空明大师下来,兴奋的喊他名字。
钱坤没管他们,使了个眼色让小厮将他们拦在外面,虽说朝大门里面看,只能瞧见一面迎祥纳福影壁,但主人家可不想被外面的人窥探。
百姓们被拦在离大门十步的距离,也不恼,往常他们连这条街道都不曾来过。
小厮将车架从马身上取下,牵着马从角门进入,进门右手边就是马厩。
厮养接过小厮手里的棕色骏马,把它们牵到里头,摸了摸它们油光顺滑的鬃毛,往马槽添了草料和糠麸。
此次前来的僧人共有十几名,有老有少,穿着一模一样的僧服。
钱坤满脸堆笑的在前头带路。
要是换做其他僧人,他才不会来做那引路的,但这可是空明大师,他也想想沾沾佛气,好保佑他吉祥如意。
进入垂花门,老太太带着众女眷前来迎接。
“空明大师。”老太太身上有诰命,先前去宫中的时候,远远见过空明大师一眼,这次是第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