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荣的评价倒有些主观了,董玉婷看那两个丫鬟,虽不是做丫鬟的料,像是小门小户家的千金,但也和妖妖娆娆沾不上边。
秋荣喋喋不休:“舅老爷不喜欢那两个丫鬟,总是想甩开她们,上次还是奴婢帮忙,才让舅老爷甩开了她们,那两个丫鬟起的名字倒是好听,一个叫梅香,一个叫碧萍,但也就名字好听了,奴婢让她们帮忙随我送点东西,谁成想碗也端不好,没走几步路就把碗摔到地上,尤其是那个叫碧萍的,脾气大,奴婢说她两句,她还发了脾气,说奴婢管不着她,帮忙是给奴婢脸了,要不是大家住在一个院子里,奴婢哪儿会让她们帮忙......”秋荣说着说着,就上起了眼药。
董玉婷没怎么关心这些事,倒是头一次听说,也总算知道秋荣为何对梅香和碧萍评价不高了,原来是早就结下了梁子。不过光听她的叙说,秋荣姿态也有颐指气使的味道,毕竟是李博睿的乳娘,领的是一等丫鬟的月例,以她的身份,都能买两个丫鬟伺候自己了,使唤梅香和碧萍时,估计语气也不怎么好。
董玉婷见她越说越起劲儿,渐渐控制不住声量,睡在床上的李博睿听到了噪声,气鼓鼓的翻了个身,董玉婷连忙道:“我知道了,你继续盯着二老爷那儿,要是有什么事就来告诉我。”
秋荣悻悻的止住了嘴,答应道:“奴婢记得。”董玉婷上次来问她二老爷的事,秋荣立刻就把她看见的都说了出来,什么二老爷捏这个丫鬟的手,和那个丫鬟眉来眼去的,从她嘴中说出来,三分严重的,倒成了十分,不过经董玉婷连敲带打的威胁之后,二老爷倒是没有再做这些事。
董玉婷离开了松风院,往落英院走去。
才刚到院落门口,便见到康姨娘低着头走来,比起在外面看见她时,她手上的篮子已经不见了,那些绒白色小花,大概都放到儿子的坟前了。
康姨娘像只鹌鹑似的,察觉到董玉婷的目光就低下头,恨不能头长在地里似的,只盯着自己的脚尖看,声若蚊蝇的说了声:“夫人。”
董玉婷一边想着她有那么可怕吗,一边点了点头,随口问道:“来找老太太?”
“是,今天妾身有事离府,没来的及给太太做药膳,特来请罪。”康姨娘微低着头,董玉婷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只能看见她的发髻,用了根木簪子把头发随意挽在一起,插了朵绒白色小花在头上,愈发显得她清苦之态,除此之外身上再无别的首饰,董玉婷回想起来,康姨娘的打扮一直都这样素净,而今天则格外素净,许是因为是她儿子忌日的缘故。
董玉婷心里一软,笑道:“原来是为这件事来的,你不必放在心上,母亲没有怪罪,她刚吃了两块玫瑰酥,又喝了三碗槐花乳泡的水,已经歇下了,你先回去吧。”
“还是妾身给太太说一声吧。”康姨娘小声说着,没有答应董玉婷的话,“妾身怕太太怪罪。”
“等母亲醒来我与她说就是了,你别担心,母亲不会怪你的。”董玉婷又说了一次,康姨娘这才不再要求前去,连声告谢后才转身离去。
春月跟在董玉婷身边,沿着抄手游廊往东厢房去,廊下种植着娇嫩欲滴的玉兰花,盛开如一片白雪,已经沿着游廊伸了进来,走在廊下,便被一团玉兰花的香气笼罩。游廊朱红,衬的玉兰花愈发洁白,董玉婷边走边看,春月在她耳边嘀嘀咕咕:“康姨娘也太小心了,老太太这几天心情这么好,哪里会怪罪她,未免有些杞......”
春月念了几遍都没想出那个词叫什么,冬枝在一旁提醒道:“杞人忧天。”
春月道:“对对对,就是杞人忧天,老太太这几天心情特别好,元香姐姐说,就是丫鬟把茶不小心泼到老太太身上,老太太都没发火呢。”
董玉婷停下脚步,看着廊下的玉兰花,两弯柳叶眉微微蹙到一起,终于明白刚才那股奇怪的感觉从何而来。康姨娘是不是太小心了呢?老太太也不至于因为这事动气,难道还非要她做的药膳不成?
转念一想,兴许是康姨娘被老太太一句话赶到了丹州,心里也怕,就和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一样,说不定她在老太太跟前,心里都是发怵的。
董玉婷继续往东厢房走,“这事儿我怎么不知道?母亲没事吧?”
春月道:“不严重,那茶水是凉的,小丫鬟昨日没睡好,失手打翻了茶杯,老太太没怪罪,就没和夫人提这件事。”
-
梅香和碧萍去了翠梧院,李青黛看见她俩就皱眉,“不是让你们跟着辰风吗?怎么又回来了。”
梅香低头不语,碧萍大着胆子说:“老爷不喜欢我们俩,不让我们跟着。”
李青黛手掌拍在桌上,“不让你们跟着,你们就不会去屋里等他回来?你们是他的丫鬟,在屋里伺候又怎么了?”
碧萍嘟囔了一句:“谁知道是不是丫鬟......”
“什么?”
碧萍也忍不住生气道:“什么丫鬟?旁人都知道太太把我们送去老爷那儿是做什么的。”她这句话如同扇了一耳光在李青黛脸上,气的她怒目圆睁。
“谁说的?你带他过来?我倒要看看谁敢说!”李青黛凶狠的瞪着碧萍,牙关咬的死死的,仿佛咬住碧萍胳膊上的一块肉似的。
“不用旁人说,从她们的眼神中就能看出来,也就只有太太还以为别人不知道。”碧萍梗着脖子,毫不怯懦的看着李青黛,梅香又是害怕又是担忧,在一旁紧紧扯碧萍她的衣袖,希望她不说,又希望她说,复杂的情绪交织在她心里,自己倒是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被碧萍讽刺了一句,李青黛不怒反笑,带着锋势的眉毛向上一挑,冷冷道:“别忘了是谁把你们买下来的,又是谁去官府帮你们脱了贱籍,你们的卖身契可还在我手上呢。”
梅香和碧萍一听,脸色唰的苍白,尤其是碧萍,再没有了刚才的气势,像秋天的花似的,迅速的蔫了下去。与之相对的,则是李青黛冷笑的面孔。
第109章 陀螺 李博睿跑来央求着董玉婷……
李博睿跑来央求着董玉婷给他准备个地方办宴, 说是要邀请他在丹州结交到的朋友,大概四五个,俱是丹州富家的孩子, 李博睿在山神会上认识的。
“回家以后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面了, 母亲,你就答应我吧。”李博睿在董玉婷怀中打滚撒娇,“让他们为我饯别。”
董玉婷笑道:“你还知道什么叫饯别?”
李博睿脆生生的答道,声音洪亮:“是哥哥教我的!哥哥说, 这就是饯别!”他脸上得意自豪的小表情, 好像他哥哥天下第一聪明一样。
没听母亲拒绝, 反而问他什么叫饯别, 李博睿只当母亲同意了,笑的咧开一嘴白牙。
“你跟我说也没用, 做主的又不是我,你得和伯母说才对。”董玉婷笑眯眯的说下这句话, 李博睿脸色一变, 也不笑了,咧开的嘴就撅了起来,“为什么。”
董玉婷摸了摸他的头, 顺手又掐了一把他的脸,“因为这里是你伯母做主,当然要先经过他的同意才能给你办饯别宴。”
“好吧。”李博睿又兴冲冲的,“那我们去找伯母吧。”他眨巴着眼睛看董玉婷, 水汪汪的眼睛期待的望着她。
董玉婷站起身,“等一下,过去请伯母帮忙,不得拿点东西送给伯母吗?”
她进到梢间, 预备让冬枝准备首饰布匹送去,外头的李博睿想了想,一口气跑回了松风院,让秋荣急的不断喊着“公子慢点”“公子拿什么”“让下人去吧”。
李博睿不管不顾,闷着头往回跑,冲进自己屋中,踮起脚尖拿起架子上的金蛐蛐。是他在京城斗蛐蛐得来的,一整块金子,打成了蛐蛐的形状,惟妙惟肖,李博睿很喜欢。
秋荣气喘吁吁的追来,李博睿拿上金蛐蛐往回跑,秋荣喊上两个丫鬟,“快,快追啊。”年纪大了,再加上许久没做过粗活,跑了这点路便累的要休息。
两个丫鬟愣头愣脑,被她又喊了一声,才小碎步似的追了过去。
李博睿只想着快回去把金蛐蛐送给伯母,好让她答应自己让朋友们来老宅,却因为跑的飞快,一个没注意就撞上了拐角过来的蔺逸轩。李博睿虽还是个小孩儿,却在家吃的极好,活脱脱一个小胖墩,冲撞过去还是很有力道,撞得蔺逸轩往后倒退了几步,然后一把抱住往他腿上栽倒的李博睿。
“对不起!”李博睿知道自己做错了事,赶紧道歉。
蔺逸轩抱着他,颠了颠,心里感慨了一句:还怪沉的,笑着问:“干什么去?这么慌慌张张的。”
李博睿见是认识的人,是好朋友的父亲,就没那么害怕了,乖乖待在他怀里,语无伦次的说:“去找伯母......去找母亲,送给她,金蛐蛐......”他跑的急,又突然停下,现在脑子里一团乱,说话也说不清。
蔺逸轩没听懂,不过他也有要事,便把他放到地上,两个追来的丫鬟才追到这里,赶忙行了个礼。
蔺逸轩眼含不满,不过到底不是自家的丫鬟,沉声道:“看好公子,别再让他撞着人了。”
丫鬟连忙答应,一左一右牵住李博睿的手,不让他再跑。
蔺逸轩说完,便也急急往正院走了。
董玉婷出来的时候没看见李博睿,听春月说了,才知道原来他是去拿礼物了。
“母亲,我把这个送给伯母,她是不是就答应了。”李博睿捧着金蛐蛐,仰着头看她。
“这要看伯母喜不喜欢。”董玉婷不置可否。
李博睿很有自信的说:“伯母肯定喜欢。”
母子俩一人带着首饰和名贵布料,一人手捧着金蛐蛐去找赵芙莹去。
和董玉婷想的一样,赵芙莹自然答应了,不过在答应之前,她先逗了李博睿一番,故作为难,面上纠结,把李博睿逗的快哭出来的时候,才松口答应了。
李博睿一蹦三尺高,把金蛐蛐塞赵芙莹手中,董玉婷一抬手,身后的丫鬟把首饰和布料也拿了过来。
毕竟是在老宅,请人做客上门与赵芙莹脱不了干系,一碗一筷,一花一草,这都是老宅的脸面。场地、饭食、到时伺候的丫鬟都得由赵芙莹来安排,董玉婷这才要带上首饰和布料。
首饰是她从京城带来的,镶嵌了翡翠的鎏金簪,翡翠绿的手镯,指甲盖般大小的南珠……料子则是她在丹州买的素云纱,这样几件礼物加起来,也不会显得薄,也算是当做谢礼了。要不是自家儿子,别人又岂会多了一件要忙的事。
礼物摆到赵芙莹身前,她却推拒:“这怎么行,这太贵重了,我只要这个就行了。”她扬了扬手,金灿灿的蛐蛐闪闪发光。
“那怎么行,你又要管府里,又要抽出时间帮他备席,这礼,你是无论如何也得收下的。”
“以前正哥儿也邀请过朋友来府上玩,办席那都是有定例的,让她们照着以前的做就行,一点不费事。”
她再三推拒,董玉婷愈发觉得不好意思,“那就当是我送给你的,马上就要回京城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你。”
赵芙莹想了想,把那支嵌着翡翠的鎏金簪子捡起来,“那就把这个送给我,其他的我可不要。”
赵芙莹让丫鬟给她带上,这支簪子和董玉婷头上戴的是一对,两人坐到一起,便跟姐妹似得。
董玉婷看她执意不肯,就让丫鬟收起来,“那就谢谢嫂子了。”
说到底,也只是孩童们的聚会,不必太认真,像什么戏曲乐班便不必请,只用准备好玩的吃的便可。
赵芙莹一句话吩咐下去,就有丫鬟小厮去安排。
听泉开了花园的锁,上次因为李博睿几个孩子差点摔进花园的水池里,这里就锁上了,不过这次宴席,打算给安排到这里,到时多让人看着点便是。
老宅修葺过一次,这个花园便是扩建出来的,董玉婷来过一次,还以为是比着王府的花园建的,修葺的巧夺天工,美轮美奂。说是一步一景也不为过,花园中有一片清澈湖泊,中央有处小岛,岛上又有八角小亭,现在已经被养的天鹅占领。
游廊沿着湖泊而建,弯弯曲曲呈围起之势,再外是亭台楼阁,花草树木,山石俱是真的,给钱让扛夫从外头搬来的。那块竖起来的石头上题了字——澹月州。
据说这里晚上更美,坐在湖泊旁的水榭中,能见一弯月映在水中。
到时设宴地点,便是湖泊旁的水榭中。丫鬟打扫地面,擦拭桌椅,披上熏过香的纱幔。现在还不到男女分席的年纪,这纱幔便用来装饰用。又摆上架子,放上兰草,把小小的水榭装扮的如同典雅的屋子一样。
厨房列好了食帐给赵芙莹过目,这次来参加的多是孩子,便又让厨房多加了点心和冰酪,又过目了一遍,让听泉拿着食帐送到落英院,让董玉婷检查一遍。
赵芙莹看过的,自然就没有不好的,像是辛辣,厨房管事也没有列,这一张食帐可以说是挑不出毛病。想起举办人是李博睿,董玉婷便让丫鬟把他叫来,让他也看看。
李博睿郑重其事的接过去,小脸严肃,仔仔细细看过食帐上写的名字,却发现他都看不懂。等他抬起头的时候,就看见母亲笑着看他,“母亲笑话我!”他气鼓鼓的嘟起嘴。
“让你不好好念书,看吧,现在连个食帐都看不懂了。”董玉婷顺嘴就教育他,把李博睿说的闷闷不乐。
“母亲教我读。”李博睿道,他还想在宴上给朋友介绍。
董玉婷乐得见他好学,立刻就答应下来。她让冬枝先抄录一份,让听泉把另一份拿走,“告诉你家夫人,就按这上面的做吧。”
除了府里开始忙碌,小厮在外头也有事做,赵芙莹让他们找些好玩的,小厮们便兵分两路,在街上搜寻适合孩子玩乐的东西。风筝、竹蜻蜓、陀螺、毽子、九连环等等,看着好玩的,便都买了回来,到宴席上再拿去。
董玉婷教儿子写字,让他自己写请柬,可他笔还拿不稳,哪能在请柬上写一行那么小的字,刚一落笔,墨团便逐渐晕染开了,董玉婷急忙叫他抬手,让他先在竹纸上练写几遍,练好了,再往请柬上誊写。
兴许是他想出的主意,李博睿这次写字就没有偷懒,把请宾客登门的话连写了一天,次日由老宅的小厮挨个送去。至于他在府中的朋友,便不必写了,李博睿挨个去叫他们。
连李博翰李博辉也在受邀行列,但被两个小大人给拒绝了。李博睿唉声叹气了好大一会儿才缓过来。
到了办宴的那天,李博睿在影壁前翘首以盼,秋荣在他耳边连劝了几遍,才把他给拉回去。
他结识的朋友前后脚的来了,众人围坐在澹月州的水榭下,四周围着轻纱幔帐,下人围在旁边,湖泊边也派了下人守着,怕他们一时玩闹给掉下去。
“睿弟,这是送给你的。”刘公子顶着张圆脸,兴冲冲的过来,他身后的小厮合力搬着一具泥土做的小马,外身绘了色彩,模样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就会扬起马蹄飞奔出去。
小马对大人来说小,对他们来说就很大了,放在地上,便有膝盖那么高。
李博睿看了很是喜欢,连忙让跟过来的小厮搬到他的屋里。
“刘哥哥,谢谢你。”李博睿在家里最小,认识的几个朋友中,他还是最小,众人称他为睿弟,他叫其他人哥哥。
王家的、张家、侯家的......也都送上他们带来的礼物。这次李博睿邀请,他们的爹娘哪有不应的道理,无论是李家在丹州的地位,还是李凌川的官位,都没有拒绝的道理。当娘的,先教儿子不要与李博睿吵架,要顺从他,当爹的,去外头找有趣的礼物,去送给李博睿,只希望他能记住自家儿子。
王家的送来一整套泥人,各种模样,拿着乐器在演奏,张家的送来一把小弓,弓身弓弦俱是用的好材料,怎么拉也拉不断,李博睿爱不释手,拿在手上就没放下来过。
张家的公子得意的昂起头。
蔺晴萱是邀请来的唯一一个女子,不过好在李博睿还邀请了他的姐姐过来,也不显的她突兀。蔺晴萱送给李博睿的,是一个鼓鼓的香囊。
“这里面是清心养神的药材,睡觉的时候放在枕头边,次日醒来就会神清气爽。”蔺晴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