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后，季云音被放出精神病院，这一次她没有再厚着脸皮跟着傅南屿跑，聪明了许多，跑去考研，两个月被名牌大学录取，跑去学国画，被国画大师看重收做关门弟子，名声大噪。

　　去面试傅氏，本想从基层做起，没想到意外救了傅氏很重要的一位合作伙伴，替当时四面楚歌受打击的傅氏拿下千亿大单，一个月爬上傅氏首席CEO助理的位置。

　　这一次，傅南屿果然没拒绝她的靠近，出席活动，两人站在一起被拍了合照，上了财经新闻，被夸郎才女貌。

　　克里斯不是人类，即使幻化出人形，走路已经轻飘飘的没有声音。

　　等人走到眼前，鹿惊棠才发现，她全身上下就只剩下头和右手能动，自从被关进空间里，她就一直只能趴在地上，感受着身体的变化，一开始只是脚不能动，然后是下半身完全没有感觉，渐渐的她身体里的器官里也开始死亡。

　　冰凉空洞的空间里没有时间概念，她只能靠着看傅南屿的衣着更换的频率大概估算时间的流逝，看着傅南屿一点点遗忘自己，再久一点，她不再需要吃东西，因为她身体所有部位已经完全死亡，她成了不人不鬼的…一个东西。

　　虽然她不需要吃东西，但克里斯还是会从外面带东西回来给她吃，因为他太好奇了，面前这个人到底在想什么？

　　人有自尊，换作其他人被折磨成这副鬼样子，早就放弃了。

　　但鹿惊棠没有，她竟然还有心情吃东西，她看都没看克里斯，艰难的用右手去拿放在地上的食物，一口又一口的咬着面包，后脑勺圆圆的，眼睛也圆圆的，像只倔强的小狗。

　　克里斯半蹲下身，研究着面前这个人类，他很少给鹿惊棠准备流食，一般都是面包这些可以直接拿来吃的东西，流食需要勺子或筷子。

　　只要有机会，有工具，就算是一根筷子，鹿惊棠也会想着拿来杀他。

　　就像现在，鹿惊棠不知道什么时候藏起来的一次性木筷，一端被她用指尖抠得尖锐，尖锐的那端稳准狠的插进他的咽喉。

第135章 碎玻璃珠（12）

　　因为亲眼看着妈妈被犯罪分子逼死，又一个人守着尸体待了一天一夜，留下了严重的心理创伤，三岁刚被送到傅家时，甚至连路都不会走了，只能大人抱着移动。

　　很害怕又难过，就偷偷掉小珍珠，但也不会像熊孩子那样哭闹得人耳朵疼，哭起来跟小猫似的小小声，葡萄似的大眼睛水汪汪的包着眼泪，看得心软得不行。

　　第一次见面，不到十岁但性格就已经很沉稳的傅南屿，看着总是哭唧唧的小鹿惊棠，忍不住皱了皱眉，以为又是一个跟他两个弟弟一样顽皮捣蛋爱哭闹的小家伙。

　　刚到不熟悉的地方，小鹿惊棠总是哭，但奇怪的是，傅南屿一出现，她就不哭了，大大的眼睛里包着眼泪，一眨不眨的盯着傅南屿直看。

　　叶惜溪很惊讶，柔声喊他靠近一点，“南屿，妹妹看起来很喜欢，你要不要和妹妹握个手？”

　　傅南屿犹豫了一小会，还是伸出手握住了那只看起来很软乎的小手，握起来果然很软，还有些温热，小傅南屿没忍住红了耳根。

　　手被握住的那瞬间，小鹿惊棠晶亮的圆眼睛里满是疑惑，下一秒很出人意料的朝傅南屿伸出双手，想让他抱。

　　大人都很惊讶，叶惜溪道：“南屿，妹妹喜欢你，你抱抱妹妹好不好？”

　　傅南屿没有立刻答应，小眉头皱了起来，叶惜溪以为他不愿意，放轻声音询问：“南屿，不想抱吗？不愿意抱也没关系的。”

　　傅南屿摇摇头，小小的脸上表情一本正经，“她太胖了，我抱不动，会让她摔倒的。”

　　“呃…”

　　叶惜溪和陈妈想笑不好意思笑，替鹿惊棠解释：“妹妹不是胖，这是婴儿肥。”

　　傅南屿没说话，目光重新投向叶惜溪怀里的小人，鹿惊棠听出他不想抱自己，难过的小小的脑袋垂下，头顶扎着两个小辫，一个朝上，一个朝下，看起来很是滑稽可爱，她绞着胖乎乎的小手指，胸口随着呼吸起伏，小小声呜咽，仿佛下一秒就要大哭出声。

　　小傅南屿轻叹了一口气，坐到她身边，和她说，“你不要哭，我坐在这里陪你好了。”

　　鹿惊棠眼睛亮亮的，果然没再哭了。

　　没想到就这一句话，鹿惊棠就彻底赖上他了，跟屁虫似的一整天盯着傅南屿，傅南屿离开一会上厕所，回来她圆圆的眼睛就挤出好大包眼泪，一天下来傅南屿功课没写多少，给人擦眼泪的技术倒是练得炉火纯青。

　　连晚上睡觉也不肯和傅南屿分开，叶惜溪对儿子很抱歉，但还是尝试着和傅南屿商量，让他陪着妹妹睡一段时间。

　　傅南屿答应了，他知道鹿惊棠是生病，她还需要人照顾。

　　只是没想到，鹿惊棠除了爱盯着人看，还有半夜不睡觉的毛病。

　　傅南屿见她一直盯着月亮看，以为她是想看月亮，就背她到楼下院子的花坛，小少年个子不算高，背着个肉团子难免吃力，他背着鹿惊棠围着花坛绕圈圈，走几圈就歇一会，一直背着走到鹿惊棠睡着了才回去。

　　家里人不知道这事，一直到傅南屿上课频频打瞌睡被老师告家长，叶惜溪和傅夏青才知道这事。

　　鹿惊棠来到傅家的一年里，从没有开口说过话，直到有一天，傅南屿背着她在院子里走，突然听到背后传来低低的哽咽声，脖颈间一阵温热的湿润，他第一次听见鹿惊棠的声音，她问：“哥哥，爸爸妈妈为什么不来接我？”

　　傅南屿眼神里有些难过，他知道，鹿惊棠的爸爸妈妈永远不会来接她了。

　　那时，他承诺道：“没关系，爸爸妈妈让哥哥带你回家，以后不管你去哪里，哥哥都会接你回家。”

　　或许从那一刻开始，傅南屿就明白，他躲不掉，也逃不掉了。

　　爱是无法理智的。

　　鹿惊棠是他身上不能缺失的骨骼。

　　克里斯是系统，人类认知以外的东西，拥有不死的能力，它的人形实体幻化的十分逼真，连人类躯体很重要的血液都有。

　　筷子插得很深，克里斯拨开鹿惊棠的手，面无表情的将咽喉上的筷子粗暴的拔了下来，血喷了出来。

　　他看见鹿惊棠侧脑袋尝试躲了一下，似乎对他的一切都不想沾染十分厌恶的模样，但没用，她半边脸被血染红，厌恶的皱了皱眉，。

　　克里斯看着她，淡淡道：“没用，我我死不了。”

　　鹿惊棠趴在地上，明明已经狼狈的全身上下只剩一只手能动，圆圆的眼睛里眼神依旧那么倔强不屈，她看着克里斯，道：“杀你一次没有用是吗？那就一百次，一千次，一万次…直到杀死你为止。”

　　“我告诉你们，我是鹿惊棠，傅南屿爱不爱我，我都是我自己，我有全世界最爱我的父母，我有很温暖很疼我的外婆，我的小舅舅很疼我，傅叔叔叶阿姨也爱我…纵使世间再无人爱我，我也永远爱我自己。

　　不管你们怎么催眠我都没有用，我永远不会怀疑自己，真正该去死该消失在这个世界上的是你们，不是我！”

第136章 碎玻璃珠（13）（前世番外完）

　　克里斯沉默了一会，蓝色的瞳孔里闪过丝迷茫，像是实在找不到该用什么情绪面对现在这种情况，最后决定什么都不说了，退回操作台边，手上操作一番，他被鹿惊棠捅得稀巴烂的身体就自动修复回正常模样。

　　鹿惊棠嘴唇动了两下，吐出两个字“人机”，然后继续趴在地上，抓起地上的面包啃，指甲因为抠筷子十个指甲缝隙里满是血垢，疼痛使她的手不停的颤抖。

　　她苦中作乐想，她这个模样上沪市干人民币慈善事业回收家（乞丐），不得一年攒下几百万。

　　系统空间突然一阵剧烈颤动，鹿惊棠心口感觉到莫名的疼痛，机械冰冷的警报声响起——“注意！” “注意！”

　　“攻略目标出现自毁现象，目标毁灭，世界即将崩塌！”

　　“目标毁灭，世界崩塌！”

　　“……”

　　克里斯难以置信的转头盯着鹿惊棠，怔怔说道：“你哭了。”

　　被关在系统这一年时间，这还是鹿惊棠第一次当着他的面流泪，原因是傅南屿自杀了。

　　鹿惊棠脸色惨白，眼眸被灰蒙的死寂笼罩，一颗血色的泪珠从她眼角滑落。

　　被系统催眠用尽各种手段折磨，让她知道她本应该有的命运，即使变成一个怪物，鹿惊棠都从未出现过死志。

　　这样一个执拗倔强的人，最怕的竟然是另一个人受到伤害。

　　她似乎并不在乎什么自己所谓的注定悲剧命运，但在乎傅南屿的生死。

　　克里斯抿着唇，喉结动了动，盯着她道：“你失踪这么久，他救不了你，唯一能做的只有自杀……”像是实在找不到什么形容词，于是他停顿了片刻，才道：“不太符合世界的主角形象，他应该是坚强的，冷静的，不为世间万物摧毁的强大。”

　　鹿惊棠抬起点头来，眼眶很红，语气很平和但很坚定，“他叫傅南屿。”

　　克里斯疑惑的歪了下脑袋看向她，鹿惊棠语气坚定，“他不是你们说的什么主角，他从来都只是他自己，他嘴硬心软，但是他真的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可能偶尔还有点毒舌，但是他关心家人，体贴下属，他是人，会脆弱和难过反而是他身上温暖的体现，傅南屿就是傅南屿，不要神化他，也不要给他添加任何主角光环。”

　　“如果你们不要他了，就把他给我吧，我好想傅南屿。”

　　说最后那句话的时候，鹿惊棠眼睫低垂，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哭腔，似哭似笑。

　　克里斯眸底漫起复杂神色，他好像有些明白了，为什么傅南屿没有爱上他设定好的各方面优秀，似乎是最适合他的季云音，而是执着于一个鹿惊棠。

　　她们比命运更早的爱上了对方，在彼此面前，任何假设似乎都失去了作用，不是鹿惊棠不行，不是傅南屿不行。

　　命中注定，什么是命中注定，爱谁谁才是命中注定。

　　傅南屿自杀了。

　　救他的人是季云音。

　　鹿惊棠这个名字或许会成为傅南屿生命中不可言说的过去，或者应该说难以启齿的蚊子血。

　　港城蓝楹花盛开的季节到了，可惜想看的人不在了，傅南屿路过淮北路的香山寺，便进去上了柱香。

　　他也不是想求什么。

　　只是碰巧路过而已。

　　临走时寺庙的和尚送了他一串佛珠，说他下次来便会得偿所愿了。

　　傅南屿难得高兴了片刻，于是捐钱给寺庙佛像镀金身。

　　两年两次自杀，濒死之际，季云音便从天而降救了他两次，获得所有人都认同。

　　一切发生的理所当然，再也没有人提起那个名字。

　　除了第一次自杀那一巴掌后的不欢而散，傅南屿两年未踏入禾庄，也不接受与傅老爷子联系。

　　两年后再次踏入禾庄，看着亲手培养出来的继承人，按自己的意志越发沉稳内敛，手段狠绝，傅老爷子已经想不起当初事情刚发生时的愧疚，只有满心的欣慰。

　　傅老爷子提出给他和季云音的第二天，季云音在青山精神病院被傅南屿枪杀而死。

　　临死前，季云音满眼震惊的看着他，喃喃道：“不可能…你不是忘记她了吗？”

　　傅南屿漆黑的眸中被悲痛淹没，他满脸怔然，对准季云音的枪口却未有丝毫动摇，“是，我忘记她了。”

　　他自言自语：“我只是痛死了。”

　　找了两年，用了各种方法验证，最后竟然是那个可笑的原因，太可笑了。

　　他连去哪找她都不知道，忘记她多一分，他好像就越痛苦，

　　既然她命不好，那他就把命换给她。

　　“2025年10月29号京市迎来最早初雪，29号白天到30晚伴有大风降雨天气，提醒大家外出注意天气预警信息。”

　　鹿惊棠，生日快乐，欢迎你来到这个世界。

　　“29号晚，在京郊大道发生一辆疑似遗弃车辆，车中出现死者……”

　　【死者姓名傅南屿，年龄29岁，性别男，身高188厘米，体重75kg，死亡时间…】

第137章 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