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断有上山的村民,有熟悉地形的带着亲人去了山腰的能够躲避的山洞。
看到裴少阳往山下走,一位心善的老汉佝偻着身子朝他大声道:“山下快被淹了,有危险,快跑!”
裴少阳心中一酸,将身上的蓑衣解下给他披上道:“我去救人,您快逃。”
言罢便奔走而去,老汉擦了把眼角的泪水,身旁的小辈赶紧将人扶住,“咱快走吧爹,那位一看就是个贵人,不会有事的。”
秦芙蓉看着被护卫抱进屋子,浑身湿透的孩子,眉头狠狠皱起,红艳见此赶紧将孩子接过,给孩子将湿衣裳脱掉放到了被子上赶紧治疗。
孩子的母亲追了上来,当即便跪下磕头求她们救救孩子,裴映雪忙起身安抚:“已经在治了,你且放心,你身上也湿透了,先换身衣裳,若是你身体也出了问题,孩子醒来见不着母亲得有多害怕。”
孩子母亲被轻易说动,丫鬟忙去找了身衣裳出来给她换上。
秦芙蓉看着黑沉的天,不停歇的雨,皱着眉头对柳儿道:“可还有蓑衣?”
柳儿摇摇头,裴映雪却上前皱着眉头看着她道:“这般大的雨,你还想出去帮忙?若是你出了事情,叫我怎么办?”
秦芙蓉却是轻轻摇头,“咱们来时看到山脚处有好几处村落,此番怕是都遭了殃,我不下去,我带着几人去厨房帮忙,或者在院子里支个锅熬些姜汤煮上,给逃过来的百姓喝了去去寒。”
裴映雪张了张嘴,却听她继续道:“此时庙里的人手肯定是不够用的,还得带几人去庙门处接应,咱们虽是女子,可这事咱们遇上了,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陆馨从一旁走了过来,“母亲,我想同舅母一起去,总归是能帮上些忙的。”
裴映雪嗫喏着唇角,刚要开口却在看到有孕妇被搀扶着进院的身影时,最终只是应了声好。
柳儿已经帮着将孕妇喝婆母给领了进来,秦芙蓉有条不紊的指挥着,裴映雪眉头狠狠皱起,秦芙蓉拍了拍她的手道:“你在这里主持大局,馨儿带几个丫鬟两个护卫去厨房熬煮姜汤再准备些饭时,我去庙门前接应。”
那头孕妇似是动了些胎气,身子有些不适,些许动静传来,裴映雪顾不得许多,冲秦芙蓉点点头,有嘱咐了女儿两句,三人分头行动。
陆川年龄不大,看着不断进门的可怜百姓,越看越心焦,在男客院门前徘徊不定,表哥去救助百姓了,他就应当跟着一起去的!
眼看姐姐和舅母出了院子,当即不顾大雨便应了上去,陆馨牵着弟弟的手,诉说着其中的利害,陆川便紧锁着眉头跟着姐姐去了厨房。
此时的秦芙蓉已经管不了许多了,她接过春儿用油纸布简单缝制的雨衣,头上戴着斗笠便冲到了庙门处。
大雨渐渐小了一些,她能看到逃难的百姓稀疏的人影,她们上前将人搀扶进去,在听到说三个村落大概近百户人家的时候,心脏被狠狠揪起。
这才上来了多少人啊...
春儿柳儿擦着脸上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强忍着情绪去搀扶已经快要失了力气的妇人。
秦芙蓉顺着石阶而下,有小童紧紧牵着大人的手,可漫长的石阶和很大一段崎岖难行的泥路已经耗的他无甚力气了,而牵着他的老人佝偻着身子,颤颤巍巍的,祖孙俩走在队伍的最后头。
秦芙蓉深吸口气,一把将孩子抱起,嘴里念叨着好了好了,到了安国寺就安全了,别怕别怕。
孩子趴在她背上,一只手伸着去扶爷爷,终于柳儿寻了过来,她蹲下身子将老人背起。
来不及休息,她们便又出了寺庙。
红艳忙的脚不沾地,寺庙里虽有颇通医术的僧人,可面前的妇人,却是要提早生产了,她没有生产经验,此时是一个头两个大。
裴映雪上前拍了拍红艳的肩膀,“我来吧,我有生产经验,你去命人备些开水喝剪刀,再煮完参汤来。”
总归是两条性命,此时已经顾不得许多了。
秦芙蓉再次回到石阶接应,只是她越走越往下,眼看着一对母女踉跄的倒在石阶下的泥泞里,她顾不得许多,带着几分急切又小心翼翼的上前。
实在是上山容易下山难,此时石阶湿滑,亏了一旁有扶手才叫她没有摔倒。
那对母女已经挣扎着爬了起来,顺利的登上了石阶,眼看就要和秦芙蓉汇合,只听秦芙蓉身后,雨声和着柳儿的大声尖叫,“姑娘!快走!姑娘!石头!”
第32章
秦芙蓉觉得有危险袭来, 头皮隐隐发麻,她是听到了春儿柳儿唤她的,不敢回头, 抓着母女二人的手便往石阶下跑。
母女二人也察觉到了危险, 三人紧紧抓着彼此的手,身后碎石翻滚的声音如同洪水猛兽般袭来,叫他们不敢停歇。
一块石头就擦着秦芙蓉的后背袭过,砸在了石阶上, 瞬间四分五裂。
女童的鞋子跑掉了也不敢去捡, 光着脚踩着泥泞和碎石,雨水的湿冷像是夏日里的噩梦, 带着十分的疼痛。
直到跑出了很远, 几声石头落地的声音传来,秦芙蓉这才敢回头。
原是上山的石阶处落下了许多山体上滑下来的石头,大小不一的石块和着泥浆一同将路死死堵住。
此时的情景已然十分危险,有未来得及爬上石阶的百姓看到此情景又急又庆幸,庆幸他们未被砸伤, 急的是他们此时应到何处躲避。
春儿和柳儿在石阶上方快急哭了, 她们大声呼喊着姑娘,细碎的喊声传来, 秦芙蓉看到了石阶上二人的身影,怕二人担心, 忙将自己的裙角撕下一大片放在手上挥了挥。
柳儿突然看到了一摸浅绿在雨中飘扬,姑娘今日便是穿了身浅绿色的衣裳, 她忙拉着春儿惊喜道:“快看!是姑娘!”
春儿亦是惊喜,脚下疯了一般向山下冲去,柳儿眼疾手快将她抓住, 顺着柳儿的视线,春儿这才看到那堵住的石滩又落下几块碎石。
“莫要轻举妄动!姑娘此时是安全的!”
二人急的跳脚,这路被堵住了,她们到底该如何是好,姑娘若是有危险怎么办?
秦芙蓉看了看石头滑落的地方,因着那一片草木稀疏才会如此,而寺庙的位置在山的另一侧,草木参天,必不会出现此种情况。
她定了定神,朝春儿和柳儿又挥了挥手,指了指山中另一侧的方向。
此时的她们找个能躲避的山洞才是正事。
春儿和柳儿会意,她们此时只能干着急,还不如回去商议如何将这路给通开才是正理。
秦芙蓉回头,便见妇人苍白着脸,怀里女童脚上不住的流着血水,她深吸口气,轻轻拍了拍妇人的手道:“累坏了吧?我来背着她,咱们去找个山洞躲避一些时间,雨小了些了,兴许很快便停了。”
妇人点头,眼前女子虽说衣衫湿透却难掩天人之姿,而且她救了她们母女俩,此时她是不好叫她去背自己女儿,她虽然疲累,却还是咬着牙弯腰将女儿背在自己身上。
小女孩很懂事,脚上虽疼但自始至终也都未发一言,只乖巧的趴在娘亲背上。
秦芙蓉也不勉强,一只手扶着妇人的胳膊,三人深一脚浅一脚的慢慢前行,很快便看到了前头也在找避难之所的百姓。
山路泥泞不堪,山下不断有涌上来的村民,秦芙蓉同妇人耳语几句,自己去同想要往安国寺去的百姓解释道路被堵了的事情。
远远地,裴穆安便看到了身上披着层油纸的秦芙蓉,他心脏一瞬间像是被炸裂来,心疼的不像话。
她单薄着身子,裙摆上满是泥污,她头上虽带着斗笠,雨水还是将她的脸和发丝全部打湿了,发间的簪子早已不知在何时掉落,青丝散落肩头,雨水在她苍白的脸上滑落,流到她的嘴里,她丝毫不觉,还是在同人直接另一侧山路的方向说着什么。
裴穆安心疼极了,她实在是胡闹,她堂堂侯夫人,缘何就到了她亲自救人的地步了!
斥责的话到了嘴边,却在看到她看到自己惊喜的眼神的时候,全部烂在了喉咙里。
他快步上前,仔仔细细的将她全身瞧了个遍,见她身上并未受伤这才松了口气。
秦芙蓉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小叔,他不是有事出京了吗,怎么会在这?
可是她尚未惊讶多久,便看到了他又在流血的手臂。
是新伤,他今日鲜少的穿了件月白色长衫,半个袖子都被染成了红色,他丝毫不觉。
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裴穆安听她说了安国寺的路被堵了,挥挥手叫人代替秦芙蓉守在此处。
现在最重要的事情便是将她妥善安置了,所有的一切都没有她来的重要。
大雨还在下个不停,却没了晨起的那般激烈。
二人往山里走去,裴穆安隐忍着胸腔的情绪,她竟如此不拿自己的安全当回事,虽说是救人,可若是出了危险,可叫他,叫他如何是好...
他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心意,这份浓烈的激情澎湃的爱,此时隐忍不发,但从此之后,任谁也不能阻止他。
秦芙蓉并未察觉到他周身的情绪,只好奇道:“小叔怎得在这里?”
裴穆安看着她,想说是想早点见到你,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听说你同姐姐出门上香,便顺路来看看,谁料却遇上了这雨大成灾。”
秦芙蓉叹了口气,想到断掉的山路,眉头狠狠皱起,“这山路断了,也不去成安国寺,那么多的百姓可如何是好。”
裴穆安轻舒口气,柔声安抚道:“莫怕,此山有不少山洞,躲雨已然够了。”
秦芙蓉点点头道:“小叔来过?”
裴穆安嗯了一声,“年幼时经常来山中打猎,所以还算熟悉。”
秦芙蓉转身看了眼山下,虽然什么都看不见,她也能猜到山下的景象有多艰难。
裴穆安安慰道:“莫担心,人基本上都上山了。”
秦芙蓉这便放下了心,房屋塌陷粮食被冲走都没有关系,只要人还活着,就还有希望。
不多时他们便来到了一处颇大的山洞。
山洞很深,容纳数十人不是问题,已经有早来的村民寻了干柴燃起了篝火。还有带着锅来的煮起了姜汤,山洞里飘起了烟火气,显现出几分劫后余生的暖意。
那对母女也在,小女孩看到她,还朝她扬起了一个大大的笑脸。
秦芙蓉笑着点头以作回应,周围有相熟的村民同母女互相照顾着。
这山够大,裴穆安在东面山哟很容易便又找到了几处大小不一的山洞,有再上山的百姓便被安置在了那里。
裴穆安寻了一处较为狭小但干净的山洞,找来干柴,燃起了篝火叫她先将衣裳烘干。
秦芙蓉点点头,忙活了大半日,她已累极,也不管地上脏不脏,便一屁股坐在了篝火旁的石头上。
裴穆安看着她,叫她现在此处休息,便闪身出了山洞。
秦芙蓉将他唤住,从怀里掏出了个瓷瓶,起身直接上手去看他胳膊上的伤口,她将他破损的地方撕开,见伤口并不大,撒了些药粉上去道:“伤口虽不大,但是还得处理。”
见裴穆安不说话,她抬眸看了他一眼,却对上了他黑沉的藏着某些情愫的眸子。
她看不出其中的意味,只自顾自道:“我见刚才的山洞里还有些蓑衣,你且借一件穿上,莫要再淋雨了。”
裴穆安嗯了一声,定定的看了她半晌,转身便出了山洞。
秦芙蓉看着小叔的背影叹了口气,将身上已经四分五裂的油纸解下放在一旁,专心烤起火来。
火堆发出噼啪的声响,温热的火光驱散了她身上寒气,叫她瞬间暖和起来。
洞外雨声淅沥,天色也愈发暗了起来,摸了摸自己空空的肚子,叹了口气,早膳她该多用些的。
她抱着腿看着外头的天色出神,偶有一些雨水被风吹进来,洞口的草木非常旺盛,她将腰间驱虫的香包解下,放在一旁烘干。
还是来时春儿专门做的,说是山间蚊虫多,她这几日便一直带着,此时已经被雨水打湿了,不知是否还能用。
裴穆安很快折返了回来,他手上拿着几根粗长的树枝和蓑衣,看她坐在石头上,黑湿的长发散漫的披在肩头,好奇地看着他。
她身上的油纸已经脱下,夏日轻薄的衣衫紧紧贴在身上,露出她美好的身形。
裴穆安瞬时红了脸,匆忙移开视线,手上摆弄着树枝道:“我将洞口堵住一些,挡住外头的视线,你将衣服脱了晒干,莫要生了病。”
他手上的动作不停,很快便用蓑衣将洞口堵了大半,也不敢再去看她,嘴上又道:“我便在这附近守着,你...不必害怕。”
言罢他便闪身到了一旁守着洞口不让人靠近,村民基本上已经迁移完成,有侄子同几个村长交涉,此时并不需要他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