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燕儿拖着刺痛的膝盖,被两名婆子架着进了正厅。
秦芙蓉只看了她一眼,对一旁已经候着的府医递了个眼神道:“给她把脉。”
府医心领神会,上前道了声得罪了,便把起了脉。
杜燕儿好似是被裴少阳给伤了心,一脸灰败的跪坐在地上,由着府医摆弄。
半晌,府医躬身道:“杜姑娘的脉象正常,并无不适。”
秦芙蓉点点头,命府医下去了。
没搞出人命来便好。
她转过头看向继子,一脸严肃地看向裴少阳,直接开口问道:“侯爷作何打算,是留杜姑娘在房里做个通房,还是,直接打发了?”
杜燕儿猛的抬头看向秦芙蓉,打发了!
不行,她不能走!
杜燕儿挣扎着爬到裴少阳身前,抱着他的大腿哭道:“表哥,不要丢下我好不好,表哥,求你。”
裴少阳看着继母,她说话时的表情十分认真,分明是想叫自己将燕儿打发了。
可是,他好像很喜欢她生气的模样...
尤其,还是因为他。
他起身,将杜燕儿搀扶起来,对着秦芙蓉恭敬道:“母亲,便留着燕儿在儿子房里伺候吧。”
秦芙蓉被气笑了,这人是真听不懂还是假听不懂呢,自己的婚事,是一点也不放在心上吗!
她看了眼裴少阳,眼底的疲惫全部化作了对继子此番作为的不解和失望。
她不再劝解,直接起身道:“好,那便留在在侯爷房里做个通房。”
接着转身吩咐管家,“去准备份厚礼,侯爷稍作休息,随后与我一同去公主府赔罪。”
她转身看着裴少阳,面无表情道:“侯爷没什么意见吧?”
裴少阳放开了搀扶着杜燕儿的手,躬身道:“儿子听母亲安排。”
秦芙蓉翻了个白眼,“半个时辰后府门处等着侯爷,莫要迟到。”
她便要转身离开,只是不知想到了什么,脚步一顿,神情严肃地扫视了眼瑟缩在裴少阳身旁的杜燕儿道:“烦请侯爷好好管束自己的通房,最好是好好待在您自己院里,若是敢四处走动惊扰婆母,母亲会亲自教训,到时候,侯爷不要心疼才是。”
言罢也不等裴少阳回应转身便离开了。
想到一会要去公主府道歉,秦芙蓉只觉得脑门子生疼。
男人真是没一个好东西!
管不住下半身,偷偷摸摸藏着掖着也就罢了,这尚未成婚,便如此,继子将安宁的脸面往哪隔!
一个皇帝最宠爱的郡主,对侯府来说,本就是高攀了。
她越想越生气,深吸口气,大步往自己院里走。
远远便见秋嬷嬷迎了上来,看到她急忙道:“夫人一会去公主府?可要老奴陪着夫人一起?”
秦芙蓉点点头,提起精神道:“还得劳烦嬷嬷同我一起去了,母亲那里可有人惊扰?”
秋嬷嬷拍了拍秦芙蓉的手道:“夫人放心,有个想通风报信往老夫人院里闯的丫鬟,已经被捉进柴房了,钟嬷嬷已经安排了人手,必不会出事的。”
秦芙蓉嗯了一声,“陈氏已经离开,想必还会有后手,侯爷将杜燕儿留下,这杜燕儿定不是个安分的,还不知以后会闹出什么事来。”
她是真的烦。
秋嬷嬷叹了口气道:“夫人莫要烦心,这世间的男子,多是三妻四妾,侯爷早已及冠,房里只一个通房伺候着,在外头被,被人引着做了错事倒也正常,只是辛苦了您,长公主府的婚事,必是不能出了岔子的。”
秦芙蓉无奈道:“儿女都是债,这是侯爷和先夫人得遗愿,我便是再不愿也只能硬着头皮去了。”
她转过身看着秋嬷嬷认真道:“可是嬷嬷,我是真的喜欢安宁,站在安宁的角度,我...”
秋嬷嬷对着秦芙蓉摇摇头,小声道:“夫人,您身为定北侯当家主母,自然是以侯府之事为先,这种话,您该烂在肚子里。”
秋嬷嬷的话叫秦芙蓉停顿了半晌,她心中那些同情和柔软,都化作了一场冰冷的秋雨。
她只能沉默,方才那些几乎要脱口而出的真心话,被硬生生压回心底,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嬷嬷说的是,”秦芙蓉看着侯府的风景,下人各司其职的忙碌,地面上连片落叶都很难找到,这曲水流觞亭台楼阁的富贵之地,里头盛满了多少女子的委屈呢。
她轻声道:“是我一时想差了,侯府体面最要紧。”
秋嬷嬷看着她脸上的疲惫,心疼的不像话,夫人也才是个十八岁的姑娘,便要撑起这侯府的琐事啊,侯爷他...
秋嬷嬷叹息一声,不再言语,二人对视一眼,还得收拾齐整了,也好叫长公主府看到他们的诚心才是。
第41章
简单吃了几口午膳, 秦芙蓉便收拾齐整准备出发。
她心里烦躁的很,一点胃口都没有,几个丫鬟看着她也是欲言又止的, 但此时这种情况也是不敢多说, 毕竟自家姑娘是当家主母,这事只能她亲自出马。
刚起身便见几个丫鬟抱着几个锦盒进门,柳儿低着头,语气有些低, “是二爷差人送来的, 姑奶奶和表小姐那也送了,说是, 说是在外头办差时顺手买的些小玩意, 给您解闷。”
秦芙蓉点头“嗯”了一声,只扫了几个锦盒一眼,也没看里头东西的兴致。
柳儿抬眸看了她一眼,见她脸色没什么变化才道:“二爷车马并未进府便领了皇命,再次出京办差去了。”
秦芙蓉摆摆手, 语气淡淡道:“暂时先收起来吧。”
柳儿见自家姑娘这反应, 先前那点莫名的担忧烟消云散,利落地应了声“是”, 便指挥着小丫鬟们将东西抱下去了。
秦芙蓉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夫妻一场, 她答应侯爷的事情自然是得完成,小叔的那些风花雪月的心思, 暂且先搁置一旁,还是先将眼前的事情要紧。
差小丫鬟去唤秋嬷嬷,一行人很便出了府。
天气晴朗, 凉风习习。
秦芙蓉端坐在马上车闭着眼睛小憩,秋嬷嬷看了眼外头高头大马上的侯爷,没忍住叹了口气。
她又看了眼一脸疲态的夫人,一阵心疼。
杜通房被留下,终究是个祸害。
老夫人一向是喜欢陈氏母女的,甚至到了偏疼的程度了,只愿老夫人在此事上不要犯糊涂。
秋嬷嬷皱着眉头,心里还是有些担心的,毕竟老夫人终究是年纪大了,近些年时常会拎不清,夫人夹在中间,莫受了委屈才好。
马车缓缓而行,很快便到了长公主府。
这是在皇城附近的公主府,朱甍碧瓦在日光下流转着金黄色的光芒,雕梁画栋极尽巧工。
一进府门,便感受到了其与外界的不同。
可以用“静”字来形容它的一切。
安静,干净,更是雅静。
一个个丫鬟小厮身着统一服装,规矩恭谨,手上虽做着事情,但寂静无声,动作行云流水,很少会传来什么响动。
再看府内的布置,曲水流觞,亭台错落,一草一木极尽风雅。
长公主应是已经接到了消息,早就在正厅等着了。
流水似的赔礼在二人身后一起进入了长公主府。
一进门,秦芙蓉便看到了厅内巨大的红珊瑚,红彤彤的极具震撼,艳丽如霞,脚下是轻柔的绒毯,人走在上面发不出什么声响。
厅内的摆设富丽堂皇,无数名贵摆件摆在各处,琳琅满目,熠熠生辉。
长公主一见秦芙蓉进门,便起身迎了上去。
秦芙蓉躬身见礼,长公主亲手将她扶起,仔细端详着她,语气轻柔道:“无需跟本宫客气,好些日子没见你了,瞧着你又清瘦了许多。”
秦芙蓉能感受到长公主身上散发出来的善意,见此情况心中的忧虑也消除了不少,嘴角挂着浅笑道:“谢公主关心,我就是有些苦夏,入秋后已经好了许多,已经在长胖了。”
长公主点点头,牵着她的手一同坐了下来。
下首裴少阳躬身行礼,长公主摆摆手道:“你啊,快起来吧,安宁早就在后院等着你了。”
她瞧着也算是自己看着长大的裴少阳,语气终是带了些责备:“你这次实在过分,先去见她吧,莫要再惹了她哭。”
裴少阳再次对二人行礼,这才转身走了。
秦芙蓉看着继子如青竹般清瘦的背影,皱着眉头一脸歉意的对长公主道:“此事确实是少阳不对,您,您合该骂他两句出出气,怎得轻飘飘的便将此事揭过了呢。”
长公主却是叹了口气,笑容颇为无奈道:“你知道的,安宁从小便喜欢少阳,这婚事也是咱们两家共同求来的,少阳此番确实下了本宫的面子,但,”
她顿了顿,还是道:“但本宫,也是理解他的。”
长公主拍了拍秦芙蓉的手问道:“你和盛安,尚未有夫妻之实吧?”
秦芙蓉小脸一红,点了点头,长公主笑道:“这男子啊,便没有能为一人守的住的,你尚年轻,并不懂得其中的道理,像本宫,虽未给驸马纳妾,但他也是有两个通房的,安王弟那么宠安然,虽无侧妃,但确也有跟了他多年的妾室。”
她看着外头的天色,笑容无奈:“咱们女子啊,任她身在多高的位置,在夫妻一事上,总是落在下风的。只要爱了,便身不由己。”
秦芙蓉张了张嘴,半晌才道:“世上便没有一心一意的男子了?”
莫非这世界上都是管不住下半身的,见一个爱一个的家伙?
长公主只看着她摇头,“本宫是没听说过的。”
秦芙蓉抿着嘴,直接道:“那女子还是不要嫁人了吧。”
长公主见她脸上写满了不情愿,嗔怪道:“莫胡说,你才多大,总不能一辈子为盛安守着,本宫也听皇兄说过盛安的遗愿,放心吧,本宫和皇兄一定为你找一门好亲事。”
秦芙蓉更加不愿意了,忙道:“不不,殿下,真的,若世间男子皆是如此,我便不嫁人了,待安宁嫁来侯府,我便搬到庄子上住,做个快乐逍遥的定北侯老夫人才好。”
不知想到了什么,捂着嘴小声道:“若是无聊了我便也养几个面首,吟诗作画,骑马游玩,将男子能做的风流事情,全做个遍。”
言罢捂着嘴笑地前仰后合的,长公主倒是被她的大胆发言给逗笑了,指着她“你啊你的”,说了半晌。
长公主对面首这两个字很是熟悉,不管是前朝还是现下的姐妹们,同驸马感情不好的,或是驸马去了的,也多是有养的面首,过的那是一个逍遥自在。
长公主看着她年轻的面容,好半晌无奈道:“普通女子嫁人,并不是为了寻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而是为了安身立命。古往今来多是如此,夫为妻纲,子为母纲,纵是本宫,身为皇家公主,看似尊荣无限,其中亦有诸多不得已......”
她见秦芙蓉听得认真,继续道:“所以在选驸马的时候,本宫未在世家里头选,而是在踏实,一心做学问的清流之中选中了驸马,驸马没什么亲人,性子也够温和,自然任我拿捏。至于安宁,”
说到女儿,长公主神情变得愈发柔和,可眼神里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她从小被我娇养着长大,心机不深,世家里头的弯弯绕绕多了去了,本宫不多说你也明白,将安宁嫁到你们府上,本宫是最为放心的。”
父母之爱子,则为其计深远 爱之深,则顾之其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