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芙蓉知道秋嬷嬷是何意思,只是不管秋嬷嬷心中如何想,此时的秦芙蓉对秋嬷嬷是心存感激的。
她仔细打量了躺在床上的定北侯两眼,心中啧啧称赞,这大叔可真帅,闭着眼睛跟睡着了似的,鼻梁高挺剑眉黑沉,除了脸色苍白了些,她完全看不出帅大叔有要死的迹象,而且瞧着也并不像四十多的,顶多三十多岁的模样。
她觉得这人肯定是能醒的。
秋嬷嬷只道侯爷昏迷是余毒未清导致的,转而便说起了注意事项来。
秦芙蓉面上听的专注,偶尔询问两句,时不时的还在秋嬷嬷指导下帮定北侯擦个手润个唇,倒是叫有听觉和知觉的定北侯裴盛安十分意外。
他这位被母亲稀里糊涂拉着冲喜而来的小夫人,倒是个有趣的姑娘,他意识虽然昏沉,但是好赖还是能分得清的。
第一次见他这个要死之人竟然丝毫不胆怯,还带着几分真心实意的关心,是个善良的。
罢了罢了,也是个苦命的,年纪轻轻地给他冲喜,若他真能醒来,便当个女儿好好养着吧。
这么想着,裴盛安的心中对小姑娘的愧疚感便也消散了。
定北侯是半夜醒的。
室内龙凤喜烛燃的正旺,时不时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秦芙蓉实在累极,打发走了下人自顾自抱了床被子睡在了定北侯身侧,头一沾到枕头便沉沉睡去。
她这具身体重伤刚好,看着精神不错,其实还有些孱弱,今日体力和脑力超负荷运转,她能撑到现在已经到极限了。
裴盛安听到了身旁小姑娘在瞬间入睡,心里直叹气,若他真能醒来,势必要同她分房睡的,这心大的,躺下就睡着了,他再怎么说也是个大男人。
这么想着,静谧的夜叫他没多久也便没了意识,只是在朦胧间他感觉身体像是被什么压的喘不过气,叫他挣扎着想要醒来。
他算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拼命挣扎,不知多久才终于睁开了眼睛,果不其然看到身旁的小姑娘奇怪的睡姿,一条胳膊全压在了他身上...
裴盛安叹了口气,想要开口说话,只是这一张嘴只觉得喉咙干涩,没忍住咳嗽了出来,秦芙蓉睡的很警醒,耳朵支楞着听到了咳嗽声,忙睁开了眼,一个鲤鱼打挺便爬了起来。
醒了!她冲喜的夫君醒了!
秦芙蓉惊喜非常,嘴上念叨着侯爷您醒了,又将裴盛安给扶了起来,鞋袜也来不及穿忙又去倒了杯水,嘴上大声嚷嚷着:“来人,侯爷醒了!快请府医过来!”
裴盛安靠坐在床上,没忍住看了这小妻子一眼,这咋咋呼呼的模样,别说,并不叫人讨厌。
秦芙蓉见裴盛安看向自己,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释道:“侯爷,那个我,妾是您刚过门的妻子,您先喝口水,别的再慢慢给您细说可好?”
裴盛安点头,他打量了两眼这漂亮的小姑娘便收回了眼神,就着秦芙蓉的手小口小口喝水。
此时厢房的门也已经打开,秋嬷嬷带着就守在隔壁的府医大步踏来,秦芙蓉忙让开地方,秋嬷嬷满目湿润地看着醒来的定北侯,又看看冲喜的秦芙蓉,点点头,大喜啊,果真是大喜啊。
府医边把脉边打量侯爷的神色,半晌起身道:“虽说侯爷身体还十分虚弱,但能醒来说明已无大碍,只休息些时日便可大好了。”
至于能好多长时间,府医说不准,毕竟侯爷的毒已经深入骨髓,一整个太医院都束手无策,他一个小小的府医,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不多时听到消息的定北侯老夫人和世子裴少阳也已着急赶来,秦芙蓉是合衣而睡,除了长发散漫的披在肩上倒也没什么不妥的。
定北侯老太君拄着拐杖大步踏来,鹤发童颜精神极好,瞧着是个十分面善。
老太太见儿子醒来难免激动,她攥着儿子的手,满目紧张地打量着瘦了许多的儿子,老泪纵横道:“醒了便好,陛下已经下了旨意,待你身体康复了再进宫面圣,如此你便在家中好好休息,对了,”
老太太这才想起她那冲喜而来的年轻儿媳,转头见秦芙蓉一脸乖巧的站在秋嬷嬷身旁笑着招了招手叫她过去。
此时长发披肩不施粉黛清纯俏丽的秦芙蓉,带着与生俱来的乖巧感。
秦芙蓉几步走过去,施礼请安,“芙蓉见过婆母。”
老太太不住打量,果真如秋嬷嬷所言,这孩子长得果然好看,叫芙蓉,美的跟花似的纯粹,加之一脸乖觉的模样,叫她十分喜欢。
老太太点头,对儿媳妇十分之满意,如今长子已然醒来,之后肯定更加顺遂。
她眼眸中的湿润渐渐褪去,“今日实在辛苦你了,不管从前如何,以后你且好好的跟安儿过日子,侯府不会亏待你的。”
裴盛安叹了口气,怕母亲再说出什么开枝散叶的话来,忙打断母亲道:“母亲,儿子已经醒来,府医也说儿子并无大碍了,夜已深,您还是回去休息吧,明日再说也不迟。”
老太太点头,又不舍的看了儿子两眼这才起身。
秦芙蓉忙上前搀扶,世子裴少阳伸出的手一顿,眼带轻蔑。
这女子,身上一股子小家子气,也就一张皮囊勉强能看看。
也不怪裴少阳对秦芙蓉有意见,二人从前是见过的。
秦芙蓉不知继子还记不得,但是她见了继子,其实是有些心虚的。
原身从前应是心悦裴少阳,不知从哪打听了他的去处,大着胆子同人家偶遇,还过于巧合地将帕子落在了裴少阳身旁,当时还闹了不小的笑话。
对这种上赶着的女子,他裴探花可见的多了,自然是不屑一顾的。
这一切自然没逃过定北侯的眼睛,可裴盛安不知里头的事情,只以为儿子是因为自己娶了继室心里不舒服,便留下儿子想劝慰两句。
“她年纪轻轻,嫁进来是委屈她了,无论喜或不喜,你须得尊重与她。”
裴少阳也不看父亲,低低嗯了一声便不再言语,裴盛安看着儿子,最后只剩一声叹息……
夜深露重,秦芙蓉本想将老夫人送回住处,却被老夫人给撵了回去,秦芙蓉站在厢房门外,待里头父子二人说完话,这才推门而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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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秦芙蓉在院内等候,人家父子谈话,她是不好贸然进屋的。
她身上是秋嬷嬷送来的厚实披风,春日的夜,属实也还是冷的。大红色的披风似火般温热,叫她舒服地轻舒口气。
秦芙蓉一张小脸蜷缩在毛茸茸的领子里,青丝如瀑,衬得她愈发俏丽明艳,叫周围的小厮看了一眼便不敢再抬头。
得了空闲,秦芙蓉这才安下心来打量这院子,廊下的灯笼明明暗暗随风而动,依然将院子照的清晰。
月光如水,将她的影子拉的细长,秦芙蓉缓步而行,看着西墙下葡萄架,春日已经生了绿,葡萄藤爬满了架子。
下面是石桌并几个石凳,角落里竟然还有把躺椅,她甚至可以想象的到,屋主人在秋日里躺在此一边吃着葡萄一边赏月的情景。
她猜想,这应是从前的夫人留下的。
可惜了,秋嬷嬷年纪太大,已经被她打发去休息,此时并没有人为她解惑。
她身后倒是站了不少的丫鬟小厮,只是都很拘谨,默不作声地站在角落,无人开口说话,只柳儿跟在她身后静静的陪着她。
小院里还种了些花草,角落里还有个小水塘,哗啦啦的水流声在如此静谧的夜里悦耳又动听。
几株腊梅开的正好,秦芙蓉没忍住低头看了好几眼。
她在这赏花,那边门吱哑一声,收起了心思,转身看向门前。
裴少阳像是被父亲嘱咐过,似乎已经收起了轻视之心,他一身白袍站在月光下,更显的清明如月,他未曾言语,只远远地看了眼秦芙蓉,这一眼是认真的打量,不带什么情感。
也难怪父亲刚醒来便见他尊重与她,这位小继母,不仅有一张好皮囊,不说话时还挺能唬人,气质还算温婉,看人时眉宇间还带着些疏离。
只是长得好又怎样?
好不好的,都会死。
裴少阳不自觉摩挲着腰间的荷包,面无表情行至秦芙蓉身前,唤了一声母亲,这才转身离去。
秦芙蓉同柳儿对视一眼,这位对她的态度好像好了一些了。
秦芙蓉倒是无所谓的笑了笑,她这位继子,是实打实的天子骄子,模样好气质佳,还是个今科探花,对她使些性子也是正常的,毕竟她已经想起来原身同她这位继子的过往,其实二人未曾有过什么交集,只是原身单相思罢了。
秦芙蓉对柳儿道:“你且先回去休息吧,明日还需早起请安。”
柳儿不放心的看了眼内室,秦芙蓉冲柳儿点点头,柳儿会意,这才躬身离开。
伺候裴盛安喝了汤药,秦芙蓉低声问他可要吃些东西,裴盛安摇摇头,他此时的面色还是苍白的,说话也是有气无力的。
裴盛安低低的咳嗽两声才看着秦芙蓉道,“夫人不必如此小心,本候醒来便喝了一肚子的汤药,并不饿。”
裴盛安叹了口气,看着秦芙蓉姣好的面容苦笑:“只是咱们虽为夫妻,夫人却足以做我女儿了,本候知这是母亲在绝境之下才想出的办法,不过我却是知道我这身体的,活不长久了。”
秦芙蓉坐在床边看着裴盛安张了张嘴,却始终没有说出什么话来。
这位侯爷是个好人,竟然处处为她着想。
裴盛安说几句话便要休息些时间,秦芙蓉趁着这时间细细打量着身着红色里衣的冲喜夫君,这人不光是长得好,说话时也是极有涵养的,目前看着身体虽看着虚弱,但举手投足却极有威慑力,上位者气息明显。
半晌裴盛安继续道:“我知你是个好的,且你妙龄年华,老夫也不想耽误你,待我死后你便婚嫁自由,或者到时本候求母亲给你找上一门不错的亲事。”
秦芙蓉撇了撇嘴,心说我这还刚嫁进来您才刚醒呢就说死不死的,要真死了她不得更惨啊,她才刚脱离火坑呢。
她没忍住开口道,“您还是赶紧睡吧,张口闭口死啊死的,这大红喜烛还燃着呢,多不吉利。”
裴盛安也不再反驳,折腾了半晌他也是真的累了,秦芙蓉见裴盛安顺从的躺下,看向她的眼神也颇为慈爱,便又大起了胆子,“这侯夫人听起来多威风,您还是不要撺掇我改嫁了,您若死了,便允我做一辈子的侯夫人,叫您儿子好吃好喝供着我才好。”
这话倒真的逗笑了裴盛安,“好,那便依你,不过,”
“不过明日你还是搬到隔壁去,整日跟我个老头宿在一起是什么回事。”
秦芙蓉想张嘴反驳,裴盛安的声音却再次传来,“这个你不能拒绝,明日本候自会同母亲说。”
秦芙蓉哦了一声撇撇嘴,自顾自的躺下便闭上了眼睛,“那今晚上我得睡在喜房吧,不然明日这府里不定得传成什么样呢,”
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后便闭上了眼睛,“侯爷您赶紧睡,您这一醒,明日不知道得有多少人上门呢。”
说完秦芙蓉也不等裴盛安回应,一个翻身便睡了过去。
她是真累,明日还需认亲,且有的忙呢,定北侯是个好人,也挺好说话的,明显的也没拿她当外人,她不知这人为何这么快接受她,也不想去考虑此时有没有僭越不僭越,天大地大睡觉最大。
裴盛安转头看了眼已经睡熟的小姑娘,无奈摇摇头,小姑娘除了心大,看着也不是很聪明啊,年纪轻轻的嫁给自己这个糟老头子,竟也没丝毫的怨言,罢了,他且好好护着吧,死之前还得教她些有用的,能教多少便教多少,至少得叫她有自保的能力才行。
躺下的裴盛安盯着空洞的床顶,一时间记忆走马奔腾,他早该死在战场上的,是陛下用了一整个太医院的太医才捡回了他这条命,只是从那之后他便不能再上战场了,只能留在了京城,二弟裴穆安代他去了北疆,这一去便是五年未归。
少阳在半月前求了陛下的口谕,穆安应该快回来了。
他这个幼弟啊,乃是父母老来子,同他的年龄相差近二十岁,算是他一手带大的,五年未见,不知已经长成了哪番模样。
裴盛安想了许多,迷迷糊糊的也便沉沉睡了过去。
翌日一早秦芙蓉一睁眼便看到天已大亮,心道完了,这个时辰肯定晚了。
秦芙蓉轻手轻脚的起了床,简单收拾便见秋嬷嬷要陪她去敬茶,她忙道,“侯爷昨夜刚醒,一会醒来还得您照顾着,有丫鬟引路,春儿柳儿陪我去便是了,您宽心,我已是侯夫人,无人会轻慢了我的,您还是当以照顾侯爷为先。”
秋嬷嬷满意看着秦芙蓉,点点头,指了个机灵的丫鬟夏荷为秦芙蓉带路。
夏荷是家生子,十六年都长在侯府里,对侯府的路是十分熟悉,她知道秦芙蓉着急,便带着她走了条风景好,还比较近的路。
秦芙蓉一路上脚底生风,一边固持着世家女子的礼仪,一边又着急敬茶的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