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去采买了山里不常见的食材,这才带着大黄去济善堂请大夫上门看诊。
济善堂的齐大夫今日不坐诊,恰好在济善堂督促徒孙,原本不想出诊的,但瞧见禾甜脚边提溜着圆圆的眼睛的大黄,当即一乐,就应了。
请大夫总不能让人同自己一路走到村上,几?十里路呢,禾甜便去雇了骡车。
临走,想起什么,她去了趟成衣铺,出来的时?候,本就满当当的背篓,更满几?分。
齐大夫做上骡车后,一直在逗大黄玩。
大黄机灵得不像个虎崽,简直像是装了个人的灵魂般,知道面前的老者是主?人请的很重要的人,任撸任摸,还主?动撒娇蹭手蹭腿,直把齐大夫哄得乐不可支。一路上都?搂着它不松手。
以至于后面看完诊,齐大夫都?没收上门费,只收了诊金。
有了骡车,速度快上不少,赶在午时?末到家。
彼时?容焱正在门口频频张望,倒不是他有多担心禾甜——一个把老虎当宠物养,身法鬼魅的精怪,他有什么可担心的?
只是柳二娘忧心,他又不好让一个病重上了年纪的妇人站在风口,便时?不时?挪到门口瞧瞧人回来没。
远远地瞧见个骡车朝这边来,原本还没多想,结果?从?骡车上跳下来一团黄色的影子,紧接着是一声熟悉的呼喊:
“大黄!”
大黄回头冲骡车上的禾甜嗷了一声,然后四只爪子奋力扒地,朝容焱狂奔过?来。
冲到容焱跟前,直接直起身,两只前爪使劲往他身上扒拉还一直蹭。
容焱摸着它的脑袋,诧异地看向从?骡车上跳下来的禾甜。
今儿怎么雇了骡车?
正想着,骡车行至门口,禾甜很客气也很礼貌地请车上的齐大夫下车。
齐大夫早就过?了耳顺的年纪,留着雪白的山羊胡,一头银发在阳光下泛着光晕,一幅仙风道骨的模样,尤其?是慈眉善目,乐呵呵的捋着胡子更像个不出世的仙人。
他先是看了容焱一眼,清澈睿智的双眸不着痕迹顿了下,而后又不着痕迹移开视线,好似刚刚什么都?没发现一般。
禾甜跟容焱简单介绍了下齐大夫,便赶紧引着齐大夫进屋,去给?柳二娘看诊。
柳二娘是认识齐大夫的,原本想问女儿今天进城顺不顺利,看到齐大夫很是愣了下。
她本想说不用看诊,她都?快好了,这边禾甜已经拉着她的胳膊,让齐大夫给?她诊脉。
人都?请上了门,该花的钱也花过?了,这会儿又说不看,又实?在不划算,柳二娘只好把话?咽了回去。
齐大夫一边捋着胡须一边细细诊脉。
足足诊了一盏茶的功夫,这才说道:“倒是无甚妨碍,心内郁结已久,亏了身子,再吃几?服药好生养养,明年开春暖和了,便也好全?了。”
说着就开始写方子。
禾甜瞧着柳二娘的神色和最近的言行,也猜她病的不重,但到底得大夫看过?了才能安心。
等写好方子,禾甜又对齐大夫道:“大夫,您再给?他看一看,他腿之前摔断了,一直没顾上看诊,只是简单固定了下,也不知道长好了没。”
齐大夫看了眼坐在院子里喂兔子的容焱。
正在喂兔子的容焱也没想到今儿还有他的事?,他抬头,神色略带茫然看向禾甜。
禾甜已经蹲下身,直接撩起他的裤腿给?齐大夫看。
毫无防备的容焱:“………………”
齐大夫看了看禾甜又看了看容焱,只是笑了笑,道:“老夫看看。”
看过?断腿,又示意容焱伸手,诊脉。
容焱迟疑片刻,才伸出手。
齐大夫仿若未觉,只捋着胡须垂眸全?神贯注诊脉。
良久,他才放开手。
见齐大夫一言不发,禾甜忍不住先问出了口:“大夫,他情况怎么样,严不严重?”
齐大夫这才抬眼,对上容焱平静淡漠的眸子,他蓦地笑了笑:“不碍事?,这位小兄弟身强力健,断骨处也及时?固定住,恢复得很是不错,养着就是。”
禾甜这才放心。
容焱不动声色看了齐大夫一眼。
齐大夫却并没有看他,只是在摸凑过?来撒娇的大黄的脑袋:“这小东西怎么被你们养的这样乖?真稀罕人。”
禾甜没管大黄,一把抓住容焱的胳膊,又问齐大夫:“齐大夫,他嗓子伤到了现在不能出声,可能治?”
齐大夫摸大黄脑袋的手停住,抬头朝两人看过?来。
他在看容焱。
容焱却是诧异地看向禾甜。
他没想到,她还记着他的嗓子。
齐大夫皱着眉头靠近了些,让容焱张开嘴给?他看看,看过?后,又上手摸了摸咽喉的位置,最后还又诊了一次脉。
这一次,他足足诊了一刻钟。
久到禾甜脸色都?有些不太好看了——这是得多严重多棘手,才让丰水县的大神医都?这么纠结?
那费用岂不是也会很贵?
禾甜眉头蹙起,手里的钱恐怕又不够了。
早知道,就收了林云峰那个麻瓜为徒了。
齐大夫收回手后,又捋着胡须忖度好一会儿,才开口问容焱:“你说嗓子伤着了?”
容焱点头。
齐大夫:“外?伤?”
容焱顿了顿,摇头。
齐大夫看了他一会儿,这才说道:“吃坏东西,伤到了嗓子,治倒是能治,就是会有些麻烦。”
吃坏东西?
禾甜不知道吃坏什么东西能把嗓子伤成这样?
不会是逃亡路上为了裹腹吃了有毒的东西吧?
真惨。
比她惨多了。
“能治就好,”禾甜拍了拍容焱的肩膀安慰他:“齐大夫说能治就肯定能治,麻烦点也没什么,你不用担心,嗓子肯定会好的。”
大不了,她就捏着鼻子收下林云峰这个徒弟。
齐大夫开了两张方子,一张外?敷,一张内服。
“先吃着看效果?,”齐大夫也没有一口说死:“观后效果?,再调整用药,那东西毒性?极强,急不来。”
解毒确实?是个漫长的过?程,禾甜虽不是医生也明白,当即收了方子,认真看了看。
唔。
别的她不太识得,雪莲她知道,挺贵。
算了,收徒就是。
她刚要把方子收起来,容焱就伸手过?来,禾甜想了想,便把方子给?了他。
“齐大夫,您算下费用,”禾甜摸出钱袋子。
恰逢大黄又跳起来蹭齐大夫的手,撒娇卖乖。
齐大夫笑呵呵摸了大黄两把:“要不,把这小家伙送我,我就不收诊金了。”
禾甜笑着道:“您还是收吧,我答应了小家伙的娘,要好好照顾它的。”
她话?说得很有意思,但拒绝意思明显,齐大夫也不是夺人所爱之人,便道:“既跟小家伙投缘,上门费就不收了,诊金共十两。”
禾甜手里有二十多两,十两银子的诊金,在她看来已经算便宜了,她付了钱,特意捡了一篮子她最爱吃的菌子送与?齐大夫,这才亲自送齐大夫出门。
看她付钱付得那么痛快,容焱又诧异了下,她不缺钱了?
想了想今早她带去城里的狼皮、菌菇还有烧仙草……付个诊金还是够的。
但,钱是她辛苦挣的,与?他又没多熟悉,何必要多付一份诊金给?他看诊?
刚刚那位大夫,容焱总觉得自己在哪里见过?,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饶是如此,也足够让他不安。
齐大夫拎着一篮子菌子,乐呵呵上了骡车,禾甜又交到了车夫定要把人送到家,还多付了十个铜板的小费,这才带着大黄回家。
看了诊,才只是第一步,等会儿吃了饭,得赶紧上山,再多弄点东西明天进城换了钱好抓药。
虽然还不知道抓这三副药需要多少钱,但她很确定,手里的十多两,肯定不够。
一回来,就看到容焱还在盯着那两张方子看,禾甜上前把方子收了,认真叠好放进口袋里装好:“别看了,明儿我就进城去抓药。”
容焱看着她,迟疑片刻,在地上写:“我不用,药先不抓了。”
禾甜看了一眼,又看了看他:“为什么不抓药,你怕苦不想吃药?”
容焱目光一凝,这个人的想法怎么这么奇怪。
“怕苦也得吃,”禾甜道:“刚刚齐大夫都?说了,你的嗓子能治,能治为什么不治?拖久了,万一真哑巴了,你哭都?没地哭去。”
话?落她摆摆手:“这事?就这么说定了,你到时?候怕苦不肯吃,我捏着你的鼻子灌你吃!”
她花了钱了,请了人上门看诊了,还要费尽心思凑了药费抓药,敢不吃?
打?晕了也得把药从?他鼻孔灌进去!
容焱只好把药钱太贵的话?又咽了回去。
她都?不计较,不在意,他特意提出,反倒显得他扭扭捏捏,不爽利。
等腿好了,想办法在银钱上补偿她,定然不让她吃亏。
巧了,禾甜心里也在盘算着等把他治好,让他多给?自己挣点钱报答自己。
通往县城的大道上,一辆骡车不急不缓走着,车里,原本乐呵呵的齐大夫,此时?神色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