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裹着大棉袄,头包着碎花布巾的女人蹙眉道:“不如回家去吧,不知怎地,我每回看了土地公,都觉得心里怵得慌,晚上还作噩梦。”
“怎么会,那可是土地神,大家都这么拜。”汉子笑了下,催着牛快行,可等他们来到记忆中的土地庙地段时,懵了下。
土地庙呢?
汉子打量一下周遭,地儿没错啊,那棵大榆钱树,他还去撒过尿呢,那庙呢?
又是一阵风吹来,夹着一层泥尘,扑了他们一头一脸,咳嗽起来。
“真见鬼了,土地庙咋跑了?”汉子嘀咕一声,被妇人催着离开。
那妇人坐在牛车上,遥遥看着土地庙原来的方位,摸了摸大肚子,不知怎地,竟觉得安心起来。
第206章 护国寺找帮手去
夺命岗。
从卞的魂魄飘在虚空,魂身发虚,他看到洞穴里那具已然失去气息的肉身,目眦欲裂。
纵然知道这已经老得不像话的肉身迟早是要丢弃的,但却不是时候,更不是以这种憋屈的方式。
到底是谁,逼得他不得已舍弃肉身,保全元魂,对方又是怎么做到的?
从卞怨恨冲天,恨不能啖其肉,饮其血,以泄心头之恨。
然而现在不是找人算账的时候,他的神魂遭到地髓反噬,受了大损,必须尽快修复,且要找个肉身寄魂,若不然,他就这么耗下去,要么成为游魂被其它鬼魂吞噬,要么魂飞魄散。
这都不是他要的。
他的时间无多,且先记着这一仇,以待来日。
从卞虚弱地飘出洞穴,强忍神魂剧痛,来到夺命谷。
山谷呈凹型,像是一个深陷的巨碗,而那巨碗中央,有一个圆型墓穴,已被破开,露出里面一具同是被打开的石棺。
在墓穴周围,均是密密麻麻的白骨,鬼火在骨头上一闪一现,一簇簇,如身至幽冥。
极致的阴煞之气,在这巨碗内如墨一般浓稠并溢出碗口,飘荡开去。
从卞飘到了夺命谷处,一头冲了进去,不想这神魂彻底废了,就必须要吸这阴煞之气,用以养魂,也才能寄体投生。
……
护国寺。
阿飘没进去,他只是区区老鬼,对这样供着神佛的空门,还是心存敬畏的,只是把阆九川送到后山处就离去了。
阆九川也没为难他,自己一脚深一脚浅的往佛寺走去,入了寺里,就迫不及待地招来一个小沙弥,问他宫七的行踪,让他领着去寻。
宫七被支来查朝安公主他们当日来佛寺的行踪,甚至还请动了主持出面,问遍了寺僧和在寺里长期礼佛的居士,才得到了一个很寻常也叫人失望的消息。
原是朝安公主快临盆了,胎象有些不稳,所以年前就住进了护国寺,以求佛祖庇佑安胎,平安产子。就连大年初一的头柱香,也是她上的,求的就是一个上天有好生之德,神佛保佑她腹中胎儿平安降世。
宫七直觉不该这么简单,怎么可能呢,冒这么大的风险,还来护国寺上香求神恩,他不信。
但他又没查出别的,明明觉得不对,但找不出来哪里不对,这令他有些气馁和挫败,该怎么向阆九川交代。
“宫七。”
宫七浑身一僵,转过身去,见阆九川正跟着小沙弥走来,顿时苦了一张脸,越是怕什么就来什么。
“你怎么来了,不是在从家宗祠?”还来得这样快。
“你这是什么表情?”阆九川答非所问,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问:“可查出些什么?”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横竖都是死,豁出去了。
宫七摇头,道:“也不知算不算消息,没什么用。”
“且说说。”
宫七见她神色淡定,心中也安定了几分,把寺僧所言都说了一遍,末了道:“抱歉,我没帮上忙。”
阆九川看向他乌青的眼,微微摇头:“不必妄自菲薄,我们查这个,也是避免错漏了什么,查出来是好事,查不出,也没什么。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什么阴谋诡计都是纸老虎,干就完事了。”
宫七紧绷的脸微松。
“按你所言,其实也未必不可信,如果真如我们所假设的去推算,公主肚子里那胎儿根本就是从卞的种,胎不稳最正常不过。”阆九川看他面露疑惑,解释道:“那从家老祖年岁已长,如此身体,令女子怀孕,精元也断然不及年轻男子强健,如果他这些年修习了阴邪之术,体质就更阴。胎儿是否强健,也与父母体质有关,孱弱阴寒者,结成的胎儿有不稳之象,乃是常见,且出生也多有不足之症。”
宫七面露古怪,道:“你小小年纪,懂的还真不少。”
“不过你说他们冒这么大的风险仅是为平安产子有点说不过去,这确实有些牵强,但现在我们却顾不上这头了,有更重要的事要你帮忙。你让人去朝安公主所住的禅院翻查,看能否找到什么东西。而你,帮忙引见一下护国寺主持。”
“怎么了?”
“我在从家宗祠那有大收获,还坏了那从家老狗的好事。”阆九川三言两语就把自己所查到的和做的说了。
宫七毛骨悚然,沉声道:“那老狗,竟如此妙思……胆大包天。”
可惜,百年布局,眼见高楼将封顶,却被人毁了一半根基,他要是那老狗,必然会吐血三升吧?
阆九川说道:“机关算尽,也算不过天定。”
再是筹谋得万无一失,也敌不过上天定数,叫她窥得了百密中的一疏。
宫七仔细品着她的话,脑中有灵光乍现,道:“你怀疑朝安公主他们冒着大风险来佛寺,也是如从家老狗所算计龙脉气运那般,算计这佛寺的功德香火?”
不知为何,阆九川听了这话,竟难得有几分心虚,像是在说她似的。
将掣笑出了声,可不得心虚吗,薅香火的算她一个。
阆九川含糊其辞:“也不是,就是吧,查一查没坏。眼下最重要的是拘那从老狗的魂,且要快,迟了恐又生变。”
宫七当即叫来一个和尚,让他带人去朝安公主住过的禅院翻查,道:“就是掘地三尺,也要仔细查,这也是为了护国寺的风水,若有冒犯之处,我亲自向主持和佛祖告罪,也会捐献香油重建损毁的禅院。”
那和尚应声而去。
宫七又领着阆九川去见主持,怎料到了主持的禅房,对方已然站在门口处,像是早已在等待着人来似的,向阆九川看来。
阆九川和他对视一眼,脚步微微一窒,又无所顾忌地上前。
“阿弥陀佛,女施主为何而来?”玄能主持双手合十,看着阆九川念了一句佛号,并微微弯了一下腰身。
阆九川还了一个礼,道:“信女为苍生而来,不知主持可能舍一点慈悲,渡怨魂,平邪乱,怜苍生?”
玄能主持与她四目对视,道:“阿弥陀佛,老衲定当勉力而为。”
第207章 主持赐福,千里拘魂
阆九川要拘从卞的魂,又是来护国寺找帮手,自是把起坛用的物事都带上了,若有不足的,护国寺也有。
不过最重要的还是她手上拿捏着的那件百福小衣。
玄能主持寻了一处佛院供她起坛,还叫来几个寺僧帮忙,宫七按着阆九川的吩咐,帮忙布坛,阆九川自己则是亲自用稻草扎了一个小人,写上从卞的生辰八字,随后才拿上百福小衣画符。
她来得匆忙,之前又刚耗了精神力布阵画符,搞了一场大的,虽吃了阿飘给的丹丸,但到底没调息好,此时拿着符笔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阿弥陀佛。”玄能主持不知何时来到她身边,眉目慈和地看着她,道:“女施主大善,又与我佛有缘,可容老衲为女施主诵一场经?”
阆九川一怔,手指微微蜷曲,看他眼神带着慈悲,便垂了眸,双手合十:“有劳主持。”
玄能主持笑了,当下席地而坐,一手拿了念珠,另一手则轻敲一下木鱼,经文便从他唇间吟哦而出。
阆九川这些日子在小九塔中养魂悟道修行时,自也有参悟罗勒法师所学,是以玄能主持这经咒一念出,她便知道这是哪个经文。
大悲心陀罗尼经。
也就是大悲咒。
此咒具有不可思议的功德和力量,受诵者,可使魂安,福慧绵长,消灾免难。
彼时,诵经声悠扬,如天籁之音,响彻十方。
在帮忙的寺僧不免放轻了手中动作,纷纷看了过来,双手合十,向这边微微弯腰,默念一声佛号。
宫七已经呆了,看着玄能主持向阆九川而坐,诵念大悲咒,而她安然坐着,微微阖眼,瘦弱单薄的身子挺得笔直,神情却像一个虔诚的信徒,坦然受之。
他忽觉眼睛有些花,揉了揉眼睛,仿佛看到了那大悲咒的经文化为金光向阆九川涌去,围着她绕圈,又没入她的体内。
宫七忽然觉得有些艳羡,悄悄地来到后方,放松了身体,驻足闭目聆听。
玄能主持的诵经声并不算高昂,却是字节清晰,声声入耳,如春风拂柳。
他神情专注而平和,面露慈悲,以诵经声带着人融入经咒中。
在那一声声经咒中,阆九川感觉自己如被暖阳笼罩,浑身舒坦,听着那音节,她忍不住双手结印,印诀随着经文变化而变。
无形的力量将她重重包围,玄能主持隐有察觉,微微睁开,见她额间隐隐有光,目露讶色,眼神也愈发的慈悲祥和。
阿弥陀佛。
一段大悲咒念完,经咒久久不散,阆九川缓缓睁开眼来,看向对面的主持,双手起了一个佛礼,向他拜了下去:“信女多谢主持赐福。”
玄能主持嘴角含笑,双手合十还了一礼。
阆九川重新捡起玉骨符笔,摊开小衣,沾了混着罡煞陨石粉的朱砂,在小衣上画灵符。
她下笔极稳,心无旁骛,很快就在其上画好了一道千里拘魂灵符,当最后一笔落,金光现起的那一刻,玄能主持看着她的眼神热切。
阆九川收起符笔,对上主持的双眼,手一顿:“主持?”
玄能主持合着手道:“阿弥陀佛,女施主与我佛有缘,将来万般红尘放下,不妨皈依我佛……”
咳咳咳。
宫七猛地在他头顶咳嗽起来,那咳嗽声如洪钟,振聋发聩,他生怕玄能主持听不见似的,还弯下了腰,欲在他耳边咳上一场。
念经就念经,怎么就劝人皈依佛门,青衣古灯作伴了呢?
你是佛门主持你也不能啊!
玄能主持被那咳嗽声咳得脑瓜子嗡嗡的响,扭过头去,无奈地看着宫七:“宫小道友,莫要咳了,老衲都被震耳聋了。”
阆九川莫名想笑,但她忍住了,轻咳一声,拿起那稻草人,将那画了符的百福小衣裹了上去,随后又用符笔在稻草人的头点了眼。
齐活。
法坛已布好,阆九川对玄能主持道:“劳您替我念引魂经,此人一身业障,恐已成恶魂,一旦引来,若我力有不逮,请您搭把手,将其压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