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念头被伏亓那么轻飘飘一提,阆九川整个人都麻了,脑瓜子嗡嗡的响,一片空白。
她想起和崔氏见到的第一面,似熟悉又陌生,最令她不能忘怀的,是那种血缘牵绊,所以崔氏总说她这身体的原主,并非她亲生,怎么可能呢,若非亲生,岂有那种牵绊?
如今伏亓一说,这牵绊,其实已经是超脱了血缘,是母女宿命,是斩不断的羁绊。
但可能吗?
不可能吗?
阆九川心中有两个小人不停地在争执打架,使得她心里乱哄哄的,看着伏亓他们,强笑着扯了扯嘴角:“不会吧?这狗血的,都成浓浆了。”
世间怎有如此荒谬之事?
“他们都说,我这对眼,像极了阆正汎,五官也和崔氏有些相像,所以我此身怎么可能不是他们的孩子?”
阿飘默了默,道:“其实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本来你这身体和他们只有一点相像,你入了此身,慢慢地和这身体融合,才会越来越像你自己?因为这身体的主魂,乃是你,只有神魂影响面相的。人的七情六欲,一举一动,都会影响面相,越是在这身体融合久了,你才会越来越像。你不妨想想,他们一开始,可会觉得你那么像?”
阆九川闻言有些茫然,下意识地想自己的来路。
她本就是残魂,又是魂魄不全的,早已忘了前尘,她的来路究竟在何处,她压根不知道。
如果她真的是阆家女,是谁在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孩子掉包,不,那定是会玄术的人,若非会玄术,不可能做到令阆家所有人都觉得,她就是本人。
一个障眼法就可以解决的事情,多简单。
如果真是这样,那背后的人大费周章的作此之事,又是为了什么?
她有这本事,难道只是投胎就得来的么,她再有天赋,也是从牙牙学语的时候,被人悉心教导,才会把天赋化为力量。
所以她的来处,真的就是崔氏之女,她才是真正的阆九川?
伏亓看阆九川一脸茫然无措,像是无法接受的样子,倒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而非那手段通天的天师了,便道:“这只是猜想,也不必太过在意,真相总有被揭露的一日,这所谓身世,如飘师父所说,从荣家入手,就算不能全部拆解,也能管中窥豹了。”
他说着还向阿飘使了个眼色。
阿飘连忙顺着他的话点头道:“没错,你看本来咱们是一无所知的,现在不也渐渐摸到真相的边上,假以时日,它便会完全出现在你面前,到时候你再苦恼不迟。”
伏亓绿了鬼脸。
有这样安慰人的吗?
他瞪了阿飘一眼,道:“飘师父的意思是说,不必为不完全确定的事苦恼,不值得。其实有很多东西都能有迹可循的,荣家,就是一个很好的突破口,破了它的壁垒,就能攻进去挖到你想要的真相了。”
阿飘使劲点头,完了又觉得不对,他才是师父好不好,伏亓吃了熊心豹子胆敢瞪他?
逆徒大胆!
阆九川渐渐恢复冷静,想起自己回到人间的时候,崔判亲自送她上来的,哪怕她不愿意要这么一具身体,他偏说什么最契合,强行将她塞了进来。
看来是要找崔判聚聚旧了。
地府,崔判官好好地走着,却忽然摔了个大马趴,他站了起来,看了看鬼门的方向,不祥啊不祥,他要跟上司阎王爷告假避祸了。
阆九川对阿飘道:“既然荣少主走火入魔,现在闭关不出,那咱们就逼她出来,才能探到更多消息。此外,先假设我这具身体和荣家有血脉关联,那就要查荣家人的过往,毕竟有这么一条血脉落入平凡人家,多年相安无事,忽然就找上来虐杀了,这里面怕是有什么隐情。”
“你的意思是?”
“我且问你,荣家如今在几大玄族的地位如何?已是处于弱势了,就连道根道种也就出了那少主一个,若族中有人生出好的血脉,他们会放过?”
伏亓到底出身大家,也知道一些后宅阴司,很快就反应过来,道:“你是说这调包孩子的事,荣家上头不知情?”
阿飘幽幽地瞥了伏亓一眼,逆徒好会抢功。
“并非完全知情,起码那些高层的人不知情,不然他们不会眼睁睁看着对自家有助力的血脉流落在外的,尤其这身体兴许也有所谓道根?”阆九川冷笑:“但那个荣少主和她母亲,就难说了,宫少主已经明着说了,你之前给的那半幅画像就是荣家的四夫人,奚妘。”
阿飘道:“行,那就先查这奚妘,便是玄族,也是有后宅阴司的,她作为少主之母,也不会有例外。那逼那少主出来的事?”
阆九川眉梢一挑:“他们越是想瞒,咱们就帮他们传出去啊,你说荣少主走火入魔断了道根的消息传到其余的玄族,他们会怎么想?或者荣家那些被瞒着的门人,又会想什么?人往高处走,良禽择木而栖,他们会很好的发挥人性。荣家要稳,我们就让它乱,如此,我们才有更多的机会。”
她的声音寒凉,阿飘和伏亓都没说话,心中却都明了,这孩子是怒了。
也是,这孩子本来就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人,如今又探得身世和那荣家有关,怕是现在想捅了荣家的心都有。
也就是还能忍,待到忍无可忍的那日且看?
荣家终会被雌鹰啄眼的。
和阿飘说完此事,阆九川就带着伏亓走了,顺便薅走了一些做纸人的好材料,功德香,怎么都值一两副纸人身的材料吧。
阿飘目送着她走了,这才带着阆九川的托付和功德香,走进了后堂的暗门,原以为还是像和从前那样,由着鬼将交接,岂料,这次是主子让他亲自过去。
一门通两界。
阿飘跪在地上请了好,才把阆九川要他转交的东西递了上去。
酆涯问了两人交谈的内容,接过那东西时一默,看着阿飘的眼神,似有几分无奈和叹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沉痛感。
阿飘:“?”
主子看他的眼神像看蠢货是几个意思啊?
第270章 哄孩子还得是身外物
酆涯一边拆布绢,一边叹气。
阿飘心里忐忑极了,看向鬼将,一副你聪明,快给我说说,我是坏在哪里了?
鬼将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他一眼,提醒道:“蠢货,你被那位套话了。”
套话?
阿飘一愣,立即回想阆九川转交这东西时,自己怎么就被套了?
她拿出这物事就让自己转交阁主暂时保管,而自己很自然地接过来,只问了它是什么,至于能不能做到,是一点都没说。
如果是外人,他怕是会把人给踢出去,你谁啊,你说让我家主子保管就保管,你咋不上天?
但阆九川不是外人,她是主子的小冤家,他就接了,接了,接……
她又不是个傻的,自己的态度如此,怕是已经猜到了几分。
阿飘白了鬼脸,跪了下来,一脸羞愧:“主子,阿飘该死。”
酆涯已经解开了布绢,露出那一尊传国玉玺来,愣了愣,随即笑了。
真是……
因果可真是个好东西。
他看向阿飘,道:“罢了,起来吧。你本就不是这小滑头的对手,被她套路也是正常。”
阿飘站了起来,试探地问:“主子,您是真和她认识啊?那您是知道她的来路了?您不知道,她的身世好离奇狗血,现在就盼着一探究竟呢,您要是知道,那……”
酆涯道:“一切是非因果,都该由她自己去破,等她探清楚,也就能活明白了。”
阿飘听到这语气里的冷意,顿时不敢吭声了。
“她一直想见主子呢。”
酆涯转身,看着那七彩莲花养魂灯:“时机未到。”顿了顿又道:“一支功德香,就把你收买了,都帮她说话了?”
阿飘一惊,连忙把那支功德香拿出来递了过去:“阿飘不敢。”
“给你就拿着吧,她惯会这一套的。”酆涯道:“虽然她是个傻子,但一是一,你帮了她,她少不了你的好处,她重因果。”
阿飘喜滋滋地重新收起来,道:“主子放心,以后阿飘定会更谨慎,不会再被她套了话去。”
和阆九川那长着八百个心眼子的打交道,看来也要多长几个心眼。
“她已有所觉,无碍,你去吧。”
阿飘恭敬地一拜,转身离开,他忽觉得有什么不对,转过身一看,看到酆涯刚好转身,露出他挡着的东西。
那个莲花灯,那缥缈的魂。
他瞳孔一缩,未等他看清楚,就被酆涯一挥,扇了出去。
酆涯低头抚摸着那传国玉玺,也不知想到什么,嘴角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冷哼一声。
他把传国玉玺放在了莲花灯台之下,那瑞吉之气涌上灯台,再落入那灯内的魂儿。
“机关算尽又如何,还不是算不过天意,从何处取,就从何处还,且等着。”酆涯看着那传国玉玺,眼中厉色一闪而过。
鬼将将那功德香递过来,道:“主子,要点这个香吗?”
“点一支。你取一支留着用吧,是个好东西。”酆涯回头看了一眼,眼神沾了几分暖色,像是想到了从前一般,某人得了什么好东西,得意洋洋地呈上来。
他修长的手指拂过那些香,似有些缅怀。
鬼将静悄悄地退了下去。
……
阆九川带着伏亓回了万事铺,后面的两进宅院,有些响动,一问,是庄家人在收拾行李。
她寻了一处厢房,将伏亓的灵位供起来,还另外放了一盒子香,道:“里面也有两支功德香,修炼的时候用,平日也可以点魂香。纸身我做好了,再给你送来,到时候点了灵,就可以在人间行走了。”
伏亓郑重地一拜,道:“你随我来。”
阆九川有些不解,但也没问什么,跟着他出去了。
伏亓将她带到后宅另一处屋子,阆九川看到那守在屋门口的几个小鬼,眸子一眯,看向伏亓:“你这是学阿飘,把万事铺也当鬼店了?庄全海他们还没搬走呢。”
伏亓解释道:“我没让他们到处乱走的,庄全海那边我也托了梦,不让他们过来这屋,否则后果自负。这是我雇的几个小鬼,回头你给他化点元宝蜡烛香和酒菜就行。””
阆九川看向几路小鬼,道:“行吧,一边候着。”
那几路小鬼连忙拱手:“多谢天师大人,我们都守得好好的,保证一个人都没敢过来窥探。”
阆九川眉梢一挑。
她推门走了进去,脚下一顿,双眼瞪得老大。
天老爷,她这是入了藏宝阁?
十几口箱子,有几箱黄灿灿的金子和银子,还有好几口敞开的箱子,里面有些宝盒,有些则是胡乱摆放着,是各式珠宝首饰,玉石,有两口箱子,则是插着些画轴,箱内放着些古籍。
她过去,随意展开一幅画轴,那是山水墨画,极具灵气,落名望山,这是名家画仙望山之作。
阆九川的心呯呯直跳,又看了古籍,有琴谱棋谱还有乐谱,还有古书,都是难得的孤品。
她走到首饰箱子,随手拿起一个香樟木盒,打开一看,里面赫然是拇指头大小的南珠,颗颗圆润,十分晶莹,另有个头小一点的玺珠,极是适合做流珠手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