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策:“!”
牙尖嘴利的臭丫头。
阆九川这时摸着白茂行的脉象,无视他劫后余生的泪水,道:“那怨灵已除,你们性命无虞,不必担心,还是安心调养身子吧。你和夫人的身体,都是受了大亏空的,此后都得养着。”
白茂行白着脸说:“有劳大师。”
阆九川又去开方,一如她所说,这夫妻两人此番都糟了大罪,亏空得厉害,没死就是从前他们为求子广做善事而得的功德荫佑罢了,但这元气亏损就是亏损,要补回来,还有得磨,能补到身体略算康健,就算大善了,再肖想其它,却是不可能。
有了白夫人的方子,白茂行的这个方子开得很快,等她的笔落下最后一个字,就听见外面急促且小跑而来的脚步声。
有下仆喊着舅老爷来了。
阆九川搁下笔,就见一个虎背熊腰,长得五大三粗,脸上有些络腮胡子的中年汉子走了进来,他那张刚毅的脸上满是焦急之色,一进来就吼:“咋地了,咋就这样了,丽娘,丽娘?”
不等有人回话,又有一个比他更豪迈的女声在门外响起:“大夫都来了吗,走不动就把人给我背过来,要快。”
很快的,一个身材丰腴又高大的妇人快步走了进来,阆九川只一眼,就知道这两人是夫妻。
那个西城指挥使梁觅风和他的夫人何氏,两人都是风风火火的性子,一身的正气,那何氏虽然身上有命业,但她的功德更浓厚,也不知是如何得来的。
这里估计要哭上一场,阆九川收起东西,就带着建兰出了卧房,在外间等着。
一策不明白她咋就出去了,直到耳边传来咒骂和痛哭,几个声线混在一起,振聋发聩,他才忙不迭地出了此间。
他见阆九川闲适地坐在外间的椅子上喝茶,咳了一声,磨磨蹭蹭地走过去,道:“想不到你看起来弱不禁风,还挺厉害的,不知师从何人,如今又隶属那个玄族?”
哟,探底呢!
阆九川放下茶杯,看向他,讥诮地道:“凡是会道术的人,都像你这样,非要加入玄族?修道就修道,怎么还整得混帮派似的?听你说你是丰家的门人,丰家这么穷吗?连一身好一点的衣袍都不舍得给你,这么寒酸?”
一策绿了脸,支支吾吾地道:“你懂什么,我入丰家是有缘由的。”
阆九川敏锐地捕捉到他说起丰家二字时,眼里那一闪而过的憎恶和隐忍,不由挑眉,这缘由,莫不是灭门夺宝之仇吧?
毕竟丰家擅长铸器炼宝,有些法器,说不定从人家门派得来的。
一策还想说什么,但身后又传来大动静,几人同时看去,却见那梁大人和梁夫人分别架着白茂行夫妇出来,看到阆九川他们,就是一跪:“多谢大师救我妹妹二人,请受我等一拜。”
第321章 为我铺一条九川桥
一策见过不少人跪天跪地跪父母跪恩师君父,但没见过有人对一个小姑娘,说跪就跪,且还是实实在在的,那膝盖碰到地砖时咚的一声脆响,他听着都觉得牙酸。
可最令他开眼的是,那个被跪的小姑娘就这么水灵灵地受了,对面那几个都能当她父母甚至祖父母年纪的人跪她,她半点不觉得受之有愧。
哦,受不起吗?
不,她受得起的!
一策不是嫉妒他人才能的人,他最烦的是有人不懂装懂,装得一副高人样的那种道士,他在玄族也见了不少,那种人才是为人不耻的,但那些真正有本事的,他是敬的,无关乎年龄性别。
学无先后,达者为先。
他信奉这个理。
两条人命,她从那怨灵手上强行扯回来了,就是她的本事,不然这白氏夫妇,焉能有命在?
阆九川自己也觉得这是她应得的,而对方是不是诚心的,她立即就能感受到,且看飞入灵台的功德愿力,她的脸色都好看了几分。
“起来说话吧,白老爷你们身体受了大亏空,就莫要折腾了。”阆九川放下茶杯一抬手,也不等几人问,就道:“你们此番所遭受的罪,乃是怨灵入阴胎,亦是因果,怨不得谁,那怨灵已被消除,你们也不会再受其扰。至于这身体的亏损,我也开了方,以后按方吃药调理就行。”
梁觅风夫妇分别搀扶着妹妹妹夫在椅子坐下,问:“大师,不知这因果,是何种说法?我妹妹他们一心求子,去了那念慈庵,这可是那念慈庵搞的鬼?”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难掩杀气。
那些个尼姑,以阴招术数害人,真该死。
阆九川道:“念慈庵有它的罪过,那老尼姑先种的恶因,他们夫妇受这恶因而种下恶果,都是因果所然,不过论轻重罢了。他们吃下的那求子汤,乃是那老尼姑强行从一个夫人腹中强行落下来的刚成型的胎儿,剥下其胎衣入汤。”
“这种已成型的婴胎,也算是成了人,它们投生失败,自然怨气极重,而且又是被强行落胎,母体从而产生血崩,被这血煞一冲,就又怨又凶,成了凶煞的婴灵。”她看着白茂行夫妇二人,道:“你们吃下这胎衣,等于吃它的血肉,它自然会寄生你们,至于你们的死活,它才不管。”
白茂行两人浑身颤抖,想起过去种种,悔不当初,脸色惨白,要不是被搀扶着,估计就要栽倒在地了。
现在说什么都迟了!
梁觅风是又恼怒又心疼,但现在也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就道:“那这怨灵已被除,我们该怎么做才能令他安息,也好了结这因果,让他莫要再记恨他们去投胎,是不是要做道场超度?”
“这因果已了了。”阆九川摇头道:“它给脸不要脸,已被我打得魂飞魄散,没有投胎的路可走了。”
众人:“!”
不好惹啊。
梁觅风轻咳,恭维一声:“大师慈悲为怀,定是它冥顽不灵才激怒了您。”
一策神色古怪,总感觉这恭维怪怪的,但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白夫人强撑着身体的亏损,问:“大师,那我这胎,到底是鬼祟还是……”
梁觅风沉了脸,道:“丽娘,你们还念着这孩子?要不是你们铁了心的想要有个孩子,何至于弄到这地步,为了孩子,把命丢了不成?茂行想要,回头纳个良妾再生。”
他还瞪了白茂行一眼。
梁夫人也道:“没错,一个不够,多纳几个,等孩子下来,抱一个到你名下就是了,何苦拿命搏?你也要四十了,学人拼什么老来子,没得找罪受。”
白茂行素来怕这大舅哥和嫂子,刚想表忠心,阆九川就道:“不能了呢!”
几人一怔。
一策也看过去。
“你们二人的子女宫已经凹陷晦暗,又已伤了根本,于亲生子嗣上,此后是不能如愿了。”阆九川淡淡地道:“夫人怀上的这一胎,本是你们唯一的希望,不过养子也是子,哎……”
白夫人听到她这话,又激动得晕了过去,吓得梁夫人惊叫出声。
阆九川说道:“让她晕着吧,不必硬撑了,再在是已成定局的事上耗损心神,不值得。”
白茂行也想晕,但他不能,嘴唇翕动着,想问点啥,可脑袋实在是疼得不行,他也撑不住了,就闭着眼深吸了一口气。
粱觅风却是抓到了重点:“大师说,养子也是子?”
“黄管事给过他们夫妇的生辰八字,我推算过他们的命盘,两人命中有两子,一子亲生,一子为收养,这亲生的已折戟,那只能寄望养子。”阆九川看着白茂行,道:“一年后,往北而行,一路行善,你们会在途中遇到一个令你们有触动的孩子,那就是你们该有的养子,会给你们养老送终,延续香火的。”
白茂行点点头,泪水流了下来,颤声道:“多谢大师指点迷津。”
阆九川点点头:“这谢意,换成实质的。”
白茂行一愣,眼中有些疑虑,他脑子坏了,素日精明的他竟是一时转不过弯来她这话里的意思。
粱觅风却是一下子就懂:“我们懂的,不知大师需要些什么?”
阆九川没说,只瞟向一旁装不存在的一策,往门口努了努嘴。
一策:“……”
这有什么实则的谢礼是他不能听的?
但在阆九川的眼神瞪视下,他悻悻地走了出去,贴在门口,竖起了耳朵,他就听听。
阆九川仿佛知道他偷听似的,冷笑着打了个术诀,这才对梁觅风他们道:“我要你们给我铺一条功德桥,就命名九川桥。”
铺桥修路,都是大善之事,有一条以她之名命名的桥,她到时候再去给那桥埋个功德加持符,无数的人从其中走过,都能产生功德愿力,用以滋养她的神魂,完美!
而且,这桥被他们夫妇用真金白银铺出,他们也能分润一些福运,将来无亲子也能寿终正寝,乃两全其美的大善之事!
第322章 同行上门,道不同
走出白家,阆九川一脸愉悦,那脸上的笑是止都止不住。
建兰很好奇,做这些渡人鬼的事,明明是件苦差,怎么她还能这么欢喜,是因为救了人?
这问题,建兰忍不住问了出来。
阆九川道:“好建兰啊,有些人为了活着,就必须拼尽全力啊!”
而她离这涅槃,又近了一步。
建兰不是很明白这话,但看她面带笑意,心想这应该就是她乐意去做的,不管它又多难多苦。
上了白府的马车,建兰看到那追出来的一策,道:“姑娘,那个一策道长又跟上来了。”
阆九川看出去,问:“你有何事?”
“你还没回我,你师从何人。”
“关你屁事!”阆九川没好气地道:“别跟上来,不然要你好看。还有,以后驱邪捉鬼,别莽撞,省得好心办坏事。这种婴灵怨气大,你一会面,就不顾活人的死活,对它开战,又没一击即中,反激怒了它,他们就更危险了。”
一策悻悻的,道:“它都想杀人了,难道还跟它先问个好然后再打?自古正邪不两立,学道不就是为了诛邪正道么,难道任由邪祟妖鬼害人不成?”
“有些鬼成为恶鬼怨灵,也是有业果在的。有时候,如无人作恶,也不会造就出冤鬼怨灵,你如何知道他们成为这些邪灵之前,不是一个好人?”阆九川淡淡地道:“正邪确实不两立,但因果也不虚。一个人行善作恶,必有相应的果报,这是天理循环,亘古不变。要不然,你加入丰家是为了什么呢?难道是你贪图富贵和地位?”
“当然不……”一策闭了嘴,谨慎地看着她,这是在套他的话吧?
他哼了一声,道:“你说得那么好听,还不是把那怨灵杀了?它难道不是因为业果才寄生白氏夫妇?”
“是啊,可白氏夫妇不是主因,也罪不至死,而且他们不也得到了相对的报应,九死一生了么?最痛的,有什么比求而不得更痛苦的?”阆九川道:“我已经给过那怨灵机会了,我愿用金刚神咒渡它,是它冥顽不灵,那我只好做恶人了,这叫先礼而后兵,懂?”
一策看着她,眉头蹙起,怎么说呢,就感觉,此女比邪灵还邪!
阆九川懒得理他,甩上门帘,让马夫驱使马车离开。
一策走了几步,想到她的话,又想起自己的事,停住了脚,喃喃地道:“不跟就不跟,我知道你老巢,以后还能找上门。”
回到万事铺,伏亓迎了上来,看到阆九川的脸色,蹙眉问:“白府的事不好弄?”
“也不是,是我头一次用佛道二术来驱邪,不太熟悉才费了些力气,以后习惯就好。”阆九川神情轻松,道:“这次虽然费了力,但有所得,赚了。”
建兰还捧着一个红盒子,里面是一叠银票,乃是白府给的一部分润金,这也是要舍一半去行善的。
阆九川看向后堂,道:“怎的,又来了客?”
伏亓嗯了一声,道:“不过我瞧着不太像是客。”
“哦?”阆九川走进铺子,笑得揶揄:“难道又是来找茬的?”
“嗯。”伏亓觉得是这样。
阆九川脚步一顿,来了兴致,快步往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