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护法。”她看向将掣说了这几个字,便盘膝坐下,双手结印,强大的神识涌动,无形的向道济苍和女婴身上笼罩,直至将两人彻底拢在她的神识当中,这才变印,开始施展那繁复而危险的解契之术。
第545章 自损八百也要将他一军
解同生共死契要说难,其实也不尽然,从前神魂不全的阆九川或许会费点劲,如今的她却非昔日阿蒙,自是胸有成竹。
在她强大的神识将道济苍和女婴拢起来的时候,她手指印诀在飞快地变幻,仿佛要蓄力斩缘,然而,她眸中精光一闪,指势陡然逆转。
一股磅礴的玄冥之气以极速从四面八方涌来,像龙卷风翻卷着,寒气化为细若蛛丝的线,飞快编织出一个巨茧,将他们三都裹在了其中。
将掣见状如临大敌,毛发竖了起来,虎威凛然四散,神识外放。
它到底是和她有天地契约束,一点灵识在她识海,默契不比寻常,自然明白阆九川的用意,同时又惊叹她的大胆和冒险:“这个癫人。”
阆九川嘴上说得大方,真正要动手的时候,却是留了一手,让你看,却不让你全看。
她用玄冥之气化为冰寒刺骨的细丝结成冰茧,裹住神识内的一切,外人便是窥探,仿佛隔着模糊不清的幻镜,只能影影倬倬地看到里面的影子。
就连道济苍,她也将他的神魂五感压着,不让他窥视。
此举冒险不说还极损神魂灵力,更耗心神,可她偏偏就做了,一副我就不全如你所愿的叛逆反骨。
而另一头,透过道济苍神魂所形成的水镜窥视的国师果然微微蹙眉,很快就松开,冰霜般的眼底掠过激赏,唇角勾出笑意:“调皮!”
不愧是他此生最得意的弟子,能人所不能,解这共生诀本就耗损精神力,她竟还敢避免他窥视而结个幻镜,让人看不真切。
不过,她遮遮掩掩,是有什么是不想他知晓的吗?
想到她敢以魂飞魄散来挣脱玄天锁链,又能神魂全乎地重回阳世,国师若有所思,双手掐诀,点向水镜,一缕神念仿佛穿镜而来。
道济苍哼的一声,面容扭曲,仿佛经受着巨大的痛苦。
阆九川额角全是细密的汗,对道济苍的神色变化却是看得真切,不由眸光闪烁,牙一咬,灵力狠狠地压向道济苍的神魂,他要来了,必须速战速决。
她手中一翻,召出符笔,指尖逼出一滴本命精血渗入符笔,磅礴的道韵意念将它包裹起来,嘴里诵念着咒诀,飞快地向将道济苍和女婴那条无形的契结因果线斩下。
“孽锁共生天不容,判官神笔断神魂,斩!”
符笔发出低沉嗡鸣声,强悍的赫赫神威自笔锋激射而出,刺入那条无形的契结因果线,爆出一道紫金强光。
咔嚓。
冥冥中,仿佛有锁链崩裂之声。
阆九川看着那条因果线断裂崩解,立时将符笔收了起来,灵力因此而剧烈震荡,她喉头一甜,一丝鲜血自嘴角溢出,可一双黑眸却是亮得惊人。
彼时,那神识已至,如同一双眼睛浮现半空,俯视着一切,阆九川仿若不知,再不遮掩,身形一蹿,就来到女婴身前,双手起诀,点在她的眉心之间,一股精纯又带着生机的太阴之力没入她的灵台。
随着她的脸色越来越白,女婴呕出一口乌血,可面色却逐渐的从金纸转红,发出一声嘤咛,呼吸也变得绵长起来。
道济苍噗的喷出两大口精血,共生契被强行破解,他这个施术者遭受的重击和反噬,首当其冲。
他的修为在飞快地倒退,头发变成银丝,容颜再不如中年之人,而是成了真正的百岁老者该有的皱纹沟壑,老态毕现。
他惊骇地看着阆九川,神情有些不可置信,却又带着一点理所当然,仿佛她能解决此契,是意料中事。
那她的实力……
然而,不等他深思,阆九川忽然向他的神魂祭出符笔,那速度之快,如电光火石,带着无上神威,没入他的灵台,直刺神魂中那一缕本不属于他的神识!
嗤。
道济苍发出凄厉的惨叫,瞬间萎顿在地,他感觉神魂被炸开,四分五裂,无上罡意仿佛地狱之火,欲将它们燃烧焚毁。
有此感觉的还有国师,他没想到阆九川反应会这么快,在尚未完全完成这个解契,却还有余力向他的神识发出攻击。
国师但觉胸口气血翻滚,猛地呕出一头心头精血,神色萎靡,神魂灼痛,他伸出手指擦拭唇角的乌血,舌尖顶了顶面颊,哼笑出声。
好个反将一军!
狼崽子的牙,确实变得锋锐了!
宁肯自损八百,也要将他一军啊,还真是她一如既往的秉性。
她这是公然向他示威,用这个震慑来告诉他,即便在他设的局中,我亦有破局之力,且,怎么玩,她来定!
国师笑得胸腔震颤,这种挑衅和魄力,他不怒反喜,这才是他值得精心以待的绝世璞玉。
“越是聪慧,越是强,你才越有资格成为我大道的关键核心。”他低声自语,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一片玉符,熟悉的纹路让他低头一看。
是当年阆九川亲自雕琢赠他的生辰礼,被他常年摩挲,已变得十分柔润。
他眼中闪过一丝柔软,里面藏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欣慰。
他视万物为刍狗,唯独对阆九川这个亲手培养又亲手摧毁的弟子,存着一份难以割舍的期待。
渐渐地,他的笑脸敛起来,想到她祭出来的那支符笔,它带着赫赫神威,那是真正的神之威势,才能透过这一缕神识,灼伤他的神魂,叫他吃亏。
她从何得来这般仙器?
再联想到她魂飞魄散却能重组神魂,又得此品阶法器,看来小狼崽子从前还瞒了他这个师父不少事呢。
国师脸色变得冷戾,他不喜欢这种仿佛自己的玩具被夺了的感觉。
“是谁在帮你?”他喃喃自问,语气里,带着一股子占有欲和酸味。
阆九川呸的吐出一口血沫,看着道济苍奄奄一息地趴伏在地上,神魂欲散,不由咧嘴,最终笑了出声。
“动不了你全部,动你分毫,也是好的。”她脸色如纸般倒在地上,笑得胸腔剧痛,神魂欲裂,可那双眸子,迸射出来的,依旧是慑人的光。
第546章 你斗不过他的
阆九川这一波灵力耗大了,躺在地上缓了好久才缓过来,她也没进小九塔修养,谁知道那老怪物还有没有别的‘眼睛’呢,她就别暴露更多了。
她只汲取着骨铃的灵气,暗暗调息,闭关修养什么的,只能离开再作打算了,现在,她还有更重要的事。
阆九川看向出气多进气少,面带死气的道济苍,撑起身子,让将掣带着孩子先离开。
将掣叼起襁褓,离了山洞。
阆九川来到道济苍面前,盯着他的眼:“你侍奉他百年,可知他心中坚守的大道是什么?”
道济苍和她四目对视,嘴唇翕动,冷笑道:“你……不敬不忠,背刺师尊,不配为尊上亲传弟子……”
“当年我敬他忠他,结果如何呢?是他把我镇压在皇陵了,落了个不得好死,魂飞魄散的下场。”阆九川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勾唇一笑:“这种亲传弟子的荣誉,给你要不要?”
她不是不能死,是要怎么死,死得值不值才是重要,可她怎么死的呢?
她是被又敬又忠,亦父亦师的人亲手摧毁,所以到底是谁背刺了谁?
是澹台清自己,先舍弃这个师徒缘,也是他终结了啊!
道济苍一怔,老眼里露出一丝惊惶之色,嘴一张,想说什么,血却从他嘴里狂喷而出,蓦地双眼瞪得浑圆,浑身剧烈颤抖。
不好!
阆九川一个瞬移闪身,堪堪凝出一点真气护着自己,就听得一声低呜的惨叫响起又迅速消失。
她扭头看去,但见道济苍的灵魂四分五裂,化作一阵青烟,在这道洞中缓缓消失。
阆九川面无表情地看着,像是在意料中,又有点遗憾,但眉眼里更深的是嘲弄和凝重。
百年侍奉,也不过是落得个魂魄触及禁制被强行爆破的下场罢了,他,还是所谓最忠实的门徒,可他又得了什么呢?
涉及最隐秘的核心秘密,他毫不知情,甚至有些东西,他连说的机会都没有,一旦说就等同背叛,即神魂爆裂。
如果活得久就是奖赏,那他活了百岁之龄,尽够了吧。
不知道那些跟随澹台清的见了此情此景,会不会有种兔死狐悲的悲凉?
“你都看到了吧,他就是这么的狠绝,任何人对他来说,只分有用没用。没用了,就连秘密都得带进坟墓去。”阆九川一边开口,一边看向那藏在阴影里的人。
澹台帝姬走出来,看了地上的道济苍一眼,再看向她,眼神复杂。
阆九川缓缓走来,一笑:“你来,是要为沧澜观的观主报仇雪恨么,怎么打,说起来,我们也好久不曾斗法了。”
澹台帝姬淡淡地道:“观主大限羽化归墟,新观主择日戴冠。”
阆九川闻言挑眉,笑声低沉:“我还以为遣你过来,是要拿下我,再战一场,给我一个教训呢,竟是想错了。”
她擦过她身边,往来时路走去。
“师父这次放过你……”
阆九川脚步一顿,扭头看着她,讥诮地说道:“放过我?道济苍侍奉他百年,可谓最忠诚不过的鹰犬,他放过他了吗?没有。他甚至都来不及背叛,就神魂自爆,也就是说,那老怪物根本没有给他一点背叛的机会。如此,你还会说他放过我,你是真天真还是觉得自欺欺人会好过些?”
澹台帝姬冷艳的脸一白。
“他留我,不过是时机尚未成熟,尚未到拿我祭天的那日,一旦到了,你觉得,他会任我来去自由?”阆九川冷笑:“我已死了一次,只是侥幸逃脱了镇压和掌控,可你觉得以他的脾性,他会不会恼,会不会再杀我一次?”
澹台帝姬微抿着唇。
“他活得太久了,他活这么久,总归是为了他心中大道,道未达,他永不会停止,你其实很明白的,不是吗?”阆九川再看一眼地上道济苍的尸体,道:“躺在这的是谁,其实对他来说不重要的,只论有用与否。这次倒下的是道济苍,下次或许是你,或者,是我!”
澹台帝姬在她快要走出道洞时,声音才轻飘飘地传进她的耳膜,道:“我不知他心中大道是什么,他曾说,让我守护大郸基业,助他完善大道,奠定苍生信仰。凡是威胁到大郸国运和澹台基业的,杀无赦,这人,包括你。你若有益苍生便罢,若祸乱人间,引大郸动乱,除之!”
阆九川眸色一深,没有停下,她的话顺风传进耳膜:“阿青,什么都别做,你斗不过他的。”
斗不过他?
不到最后一刻,谁输谁赢,未可知!
阆九川离开道洞,信步来到观中最为宏伟壮丽的苍澜殿,站在殿内,她缓缓抬头。
正中一尊高达两丈的金身法像巍然矗立,面容被塑造得仙风道骨,庄严肃穆,眼神微垂,仿佛俯视着芸芸众生,接受着万千信徒的顶礼膜拜。
香烛青烟寥寥,笼罩着这法像周身,越显得神圣不可侵犯,灵气十足。
可在阆九川的天眼里,那法像周身缭绕着的,分明是浓郁且虔诚的香火愿力,丝丝缕缕,金光灿灿,入了法像,又源源不断地被抽取,汇入虚空。
你也配受这香火?
看着那尊高高在上的,用无数谎言与牺牲堆砌起来的金身法像,阆九川只觉得一股难以言喻的恶心与愤怒直冲天灵盖。
恶心我,那我也得恶心你!
她转身走了出去,不多时,隐匿着身形再回到殿中的时候,两手多了两只黑不溜秋的木桶,桶中装满了污秽恶臭的黄浊之物。趁着殿中无人,足尖一跃,先在金身像头顶凿了个洞,然后才站在头顶上方,将两道污秽符往桶中一扔,使得那两桶秽物更臭更难清除,然后往下一倒。
污秽入像,灌入金像百会穴,浸润法袍,沾满金像全身,巨大的恶臭在殿中蔓延,那些香火愿力像是遇到什么克星似的,纷纷绕路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