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帝澹台珩被身边大太监回禀的消息惊醒,吓得从龙榻滚落下来,脸色惨白。
皇陵遭了天罚,被天火给烧了,这是什么恐怖消息,还不如杀了他呢,他在位期间,还不到一年,就已经发生了尸毒瘟症的天灾,现在连祖陵都被烧了,他怎么担得起这个罪责,列祖列宗不得从坟墓里跳出来弄死他?
这该死的国师,怎么就选中他当皇帝,太倒霉了,抑或是上一任皇帝特意在国师面前提起他,选他做替死鬼的?
澹台衍面无人色,浑身冰冷,他活不了了。
“陛下?可要宣诸位大臣入宫?”大太监哆哆嗦嗦地问,皇陵发生这样的惊变,这天要变了啊。
“去宣吧。”澹台衍沙哑着声,无力地挥手:“我要静一静,别让人进来伺候了。”
竟都不自称朕了。
大太监心头咯噔一下,看了他一眼,什么都不敢说,躬身退了出去。
澹台衍在他出去后,从地上爬起来,看了一眼,拿起架子上的玉龙腰带,缠上窗棂,打了个结,把头套了进去。
与其让国师弄死,让天下人唾骂而死,还不如自我了结,他没有选择做不做帝皇的权利,难道还没有选择死的权利吗?
至于他死后,史书怎么写他懦弱和背负千古骂名,管它呢,他死后,哪管他洪水滔天!
澹台衍刚要用力往下沉,却见眼前一程黑雾卷来,雾中,有一个浓稠得发黑的人影,令人不寒而栗。
他还没死呢,传说中的黑无常就来勾他魂了吗?
“废物!”澹台衍听到了这么一声骂,顷刻,他便觉得神魂被撕裂搅碎,意识消散的那一瞬,他不由自嘲和轻叹。
来生,但愿不入澹台家!
第599章 千年筹谋,为他人做嫁衣
澹台衍睁开双眼,那眼神阴鸷又布满寒霜,早已取替原来的纯良和脆弱,眨眼间,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
他手握着玉龙带,手中起了一道阴雷火,将那玉带焚烧而尽,看着地上的灰烬,神色冷然。
他又看向一旁的龙头大铜镜,看向里面年轻的帝皇,却没有半点高兴和欢欣,有的,是可焚烧万物的滔天怒火。
“阆九川!”澹台衍狠狠地击向铜镜,使得那镜面碎了一地。
与其说他是澹台衍,不如说他是澹台无极。
国师之体,已经消耗所有命数了,澹台帝姬那叛徒更是弃子,唯有澹台衍这个有功德气运的肉身,最是适合,而且,他是皇帝!
只要他一日在位,他就是九五至尊,是天子,皇气护体。
这样的身体让他用,比这小废物掌控要好,一点小事,竟要自戕,怎配为澹台子弟?
澹台无极也有一瞬的黯然,莫非是因为他存活太久,剥夺了族中气运,所以澹台血脉是一代不如一代,现在竟是难以找出一个天赋强盛的孩子来了。
这是上天的惩罚?
这想法很快就被他抛诸脑后,神色恢复冷冽,只要他大道得成,澹台族,何愁不绵长,不流芳百世?
自古帝王路都是一将功成万骨枯的,倾族托举出一个能带领家族延绵万世的人,这怎会是亏本买卖呢?
他没错,而且他本就离成大道越来越近,本来成功在即,可如今?
澹台无极看着满地碎片里映出的自己,怒从心来,浑身剧烈颤动,反喉咙发出嗬嗬的声音,竟是气得发不出嘶吼咒骂声。
他只要一想到自己的千年筹谋,毁在阆九川手里,就恨不得将她撕碎嚼烂,抽骨融魂!
她怎么敢的,又怎么做到的,明明只是个孩子,实力再强,就算和他旗鼓相当,也不可能是他的对手,偏偏她做成了。
她心思诡谲,竟在自己的眼皮下,联合鼠辈夺了自己滋养多年的肉身,抽取他费心窃来的万千气运,而自己,竟没有半点察觉。
是她聪慧,还是自己过于自大,小看了她,不知道狼崽子养不熟的时候,是会狠狠地咬主的?
轻敌,注定了自己要吃这个大亏,他被自己亲手养大的小狼崽子,狠狠地咬下了一块血肉,不,是直接咬住了他的咽喉!
想到那不知何方鼠辈占据着他的肉身,对那些气运为所欲为,澹台无极的气血剧烈翻涌,精血涌上,喷了出来,一口接一口,污了一地。
他好恨!
澹台无极握拳,终是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咆哮,重重地一拳打在地板上,使得殿内生出一条裂缝。
忍辱负重,千年谋算,只为重登巅峰,成为主宰,执掌乾坤,可最终却是为他人做嫁衣,如何不恨?
他所有的希望,所有的布局,都被人以他最轻视的卑劣方式给窃取,这种羞辱,几乎冲垮了他的理智。
澹台无极双眼赤红地看向殿外,强忍丹田传来的抽痛和神魂大损的痛楚,尖声叫人。
有小太监快步进来,看到眼前一幕,跪了下来,连头都不敢抬,道:“陛下。”
“传禁军统领,开平侯府和妖道勾结,派刺客行刺朕,传朕意旨将阆家所有人打入大牢!”澹台无极冷冰冰地开口下令。
小狼崽子让他吃了大亏,他要叫阆家满门,鸡犬不留,看她是否当真不在乎。
小太监一愣,立即应下,可没等他完全走出门,澹台无极又开口,道:“罢了,许是朕看错了,不必去传了。”
“是。”小太监又瞥一眼新帝,总感觉陛下怪怪的,和平日很不一样,但现在这个气势,更有做皇帝的派头。
澹台无极让他退下,他则是坐在龙床上盘腿而坐,双手结印。
他不是要放过阆家,是现在不能急,皇陵一出事,他就对阆家出手,如此明显针对,阆九川必会发现现在的皇帝换了芯子,到时候那小疯子没完没了地缠上来,再加上占据他本体的鼠辈,自己元气和神魂已遭重创,不宜硬碰硬。
他得好好捋一捋,该怎么做,才对自己更有利。
肉身不能抢回来的话,他又当如何。
不能急,慢慢来。
澹台无极刚想入定,忽地浑身汗毛倒竖,一股打从心里生出的战栗危机油然而生。
他猛地抬头。
一声震天雷响,震得整个皇宫仿佛都抖了抖,皇宫内所有人都吓得抱头蹲地,有人看向被雷轰的方向,看清是乾天殿,并且有火光在殿顶涌现,不禁变了脸色。
那是皇帝的寝殿,现在挨雷劈了,听说皇陵遭天火焚烧,皇宫也亦然,难道也是天罚?
所有人都面露恐惧,飞快地向这边奔来护驾。
而澹台无极看着那万钧雷霆穿透屋顶直直地向他劈落,甚至都没来得及有所反应,雷霆已临头。
澹台无极:“!”
被强悍的雷电之力给轰中,本就已经元气大损的他神魂不稳,又刚刚附体尚未完全契合,瞬间被轰出这具肉身。
而被劈烂的穹顶掉落,无数琉璃瓦片砸落,砸在澹台衍几乎被烧焦的肉身上。
澹台无极不得不重新冲进去,然而,也不知是因为神魂受了重创太虚弱,还是这肉身的残念在抵抗,他竟进不去。
他急念法咒,强行附体,又咬破手指,凝出精血,在胸口画出一道定魂符,不让自己再度弹出肉身,再听到不远处传来的脚步声,他低头看到自己的惨状,又施了个道诀,披了副完好的画皮,以免被人看出他已被烧焦。
澹台无极需要一具肉体来栖身,再没有比天子这个身份更适合他的了!
他只是没想到,他这次夺舍附身,会招来天罚。
是因为太急,还是属于他的运数散了,这该死的天道找到了机会就对他实施因果反噬?
“陛下?”有人冲了进来。
“滚出去!”澹台无极无法自持地咆哮,将来人喝停。
接连受挫,而且这次遭的重创,乃是他苟活千年头一遭,这种巨大的损失,令他再无法淡定。
“阆九川!”澹台无极咬牙切齿地喊出阆九川的名字,眼里是冰冷的杀机。
第600章 风起云涌,山雨欲来
皇陵失火,皇宫天降雷罚,种种不祥之象传遍了整个乌京,又传至乌京之外各个府城,令尚未从尸毒瘟症中缓过来的百姓心生惊颤,各种不安的谣言频出,引得世人议论纷纷,人心惶惶,朝堂动荡起来。
外人不知,钦天监的官员皆面如土色,望着星盘上那紊乱的轨迹,尤其是帝星晦暗,祖陵蒙尘的卦象而瑟瑟发抖,不敢直言。
此乃国之将亡之征兆。
谁敢直言道破这掉人头的天机?
然而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尤其建安帝自那日之后就染病罢朝,深居简出,更坐实种种猜测,国运有失了。
流言如野火,这些不祥之兆一经传开就疯狂蔓延,茶馆酒肆,街头巷议,无不弥漫着惶恐与不安,寻常百姓面上俱是对未来的茫然和恐惧,尤其他们大部分人都尚未从尸毒瘟症中缓过来,又要经受乱世动荡吗?
但凡乱世,最先遭殃的不都是他们这些毫无根基的底层百姓吗?
一时间,各地都是百姓请愿让天子禅位的声音,再让有心人一番运作,推波助澜,就演变成天子失德,才叫天降鞭笞,万民请天子下罪己诏且禅位。
而与百姓的惶恐不同,那些蛰伏已久,心思诡诈权欲心重的各路世家权贵和封疆大吏,乃至拥兵自重的将领,心中压抑的野心如野草开始疯长,开始蠢蠢欲动,悄然布局,磨刀霍霍。
所谓皇帝轮流当,澹台一族已经立国两百多年,也该气数尽了吧?
为何这般认为?
去年安和帝毫无征兆突然禅位给建安帝,已是一个令人惶恐不安的信号,而建安帝为皇不到一年时间,就先出了尸毒瘟症,还能叫活人变为尸邪此类前所未有的灾难,简直令人胆寒,闻所未闻。
试问前朝帝国,哪个皇帝在位时出现过这样恐怖的天灾,据说,这还不是天灾,而是人祸。
如今天降不祥之兆,既有天火落在皇陵上,又是天雷劈在皇宫,怎么看都觉得这是天欲绝澹台皇陵的气数。
一个王朝气数将尽,自然就是各方势力人马,甚至是野路子出身的异军突起等的机会,各路妄想称霸的枭雄,都会为争夺这万里江山而掀旗而起。
远在岭南的宁哲接到乌京传来的消息,眉头一皱,抿起双唇,枯坐一夜之后,才打开书房的门,走出衙门,立在大街上。
他看到街上百姓在挑担行走,看到他时,遥遥一拜,脸上露出真挚的笑容,有孩子更是羞涩地一笑,躲在大人身后悄悄看他。
他们面上的笑容,是放松的,也是自在的,是因为安居乐业而宽心。
这是他辖管之下的子民,大多数人没有过大的野心,只盼穿暖衣吃饱饭有瓦遮头,这也是大郸大部分百姓的期盼。
我所见,皆是我所愿!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宁哲眼中露出一丝坚定,转身入衙,他此后,估计无法得空了。
不为自己所向往的大业,不为报答谁,只为众生,他也该勇往直前。
山雨欲来风满楼。
这一场由阆九川和酆涯以及澹台无极引发的风暴,不可避免地席卷而出,搅动了整个天下的局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