阆九川道:“我看你的表情倒不像这样,反是盼着我永不再来。”
“怎么会呢,上门皆是客,岂有不想贵客临门的理?”阿飘假笑。
阆九川没拆穿他,让建兰在楼下等着,她则上了楼,还是头一次来的那个房间,只是她走到窗前,看出去,这里可以看到通天阁的后院一角。
当日,那不知名的气息,就是从那边传出来的吧?
她看着那边好一会,歪了歪头,才收回视线,道:“说吧,查到什么?”
阿飘坐到桌边,嗓子都不清了,就从阆九川这身世讲起。
大部分和阆九川自己已经打听到的重叠,有一点却让她在意,没想到通天阁能查到这地步。
“你说阆二夫人在看到孩子时坚信说孩子非她亲生的,而是有人调换了,这是真有其事还是因她生子劳累时产生的错觉?妇人生子,本就九死一生,看错也是有的,尤其是昏昏沉沉的时候。”阆九川问。
阿飘道:“是错觉还是真有其事,要彻底弄清楚,只能靠时间回溯,但事实上,此间谁有此等功力?抑或是搜魂,但贸然搜魂,尤其对方还是生者,这因果无人敢担,哪怕姑娘可以,也不敢吧?”
搜魂伤人,这要承受很大的因果反噬。
他轻点桌子,道:“那阆二夫人坚信孩子非亲生,乃是因为她认为她所生之女,脖间有一胎记。”
他说着,看向阆九川,仿佛要透过她的正面看向后脖似的。
阆九川身形未动,这一点,她也听建兰说了,崔氏让她看自己身上,但没有。
“这位夫人,其实也曾有托我们查这个胎记的下落的。”阿飘忽然说了一句。
阆九川的目光如炬:“她下了单子?”
阿飘点头:“很多年了,我看她很是执着要寻这个胎记的姑娘,她是坚信府中的并非亲生的。”
“通天阁竟也未查出来?”阆九川眯了眼睛。
阿飘说道:“姑娘,有些东西要讲究缘分的,情报也是一样。”
说谎。
阆九川道:“继续吧。”
阿飘继续说阆九川被送去庄子的点滴,她三岁就被送走,阆家老夫人怜她父丧母厌弃,年幼无依,便也跟着去相伴了几年,在庄子上也请了西习教养,除了不在乌京成长,嚼用倒和一般贵女无异。
但在庄子上养着,到底不如在乌京,她在所有人眼中依旧是被侯府厌弃和放养的那种不重要的姑娘。
到了十岁,阆老夫人年纪上来了,又因为儿子早逝而郁结于心,开始得了痴症,便被接回乌京诊治,病情是时好时坏,后面是连阆九川都忘了。
没了长辈陪伴的阆九川的日子开始还没什么,到底还有个老夫人钦点的老仆贴身照顾,但久久不被接回,到底是被轻视了。
尤其满了十二,侯府仍未派人来接,说什么的都有,一个姑娘长到十二岁,也进入学习中馈管家之龄,在京圈里来往交际,也好向人家显示家中有女长成,可议亲了。
但阆九川被接回的动静却一点都没有,甭管是不是遗忘,也算是被半放弃了。
等她十二岁那年,老仆死了,她再无人相护,依靠的只有自己,但她寻到了玩伴。
隔壁的温泉庄子同样送来休养的小姐,两人在一个春日里,成为了闺中蜜友。
阆九川听到这里,睁开双眼:“那庄子谁的?”
“惠成郡主的陪嫁庄子。惠成郡主,是当今天子的堂妹,嫁给两广总督卫宋乾宁,育有两女一子,和你是蜜友的,便是她的小女儿,宋昕悦。”
阿飘道:“这两年,和你玩的,就只有她。”
阆九川定定地看着他,他也不避,一副咋的,我就说破了,你也是个鬼的表情!
就是她比我强一丢丢,有肉身还魂,但可惜是具破败的残躯。
阆九川的话里有一丝杀气:“是她杀了本来的阆九川?”
阿飘激灵灵地打了个颤,道:“倒不是,那宋昕悦,比你还小一岁,而且,她还是个痴儿。”
阆九川一愣。
“但你死的那一日,确实在她那个庄子玩。”阿飘摇头:“从我们的情报线鬼说的,那日,那个庄子来了不少人。”
“谁?”
“惠成郡主带了不少夫人贵女结伴来温泉庄子游玩。”
阆九川暗道要糟,人多不好查,却是不知谁才是下手的那个。
她轻敲着桌面,如果这两年她和宋家的那宋昕悦成了蜜友,那惠成郡主不会不知道,却并未阻止,等她带着一帮子贵妇贵女来庄子游玩时,原主就惨死在乱葬岗。
这是巧合,还是那杀她之人特地借了这人多生乱来转移视线?
不,不可能是巧合!
如果杀她只是临时起意,不可能会下这么狠的手,退一步讲,便是那人有虐杀之好,不会有拘魂的手段吧,现在的事实是,杀了她还连魂都灭了,这哪里是普通人能干的?
除非那帮人里,混了个会道术的人,如此便能说得通了。
想及此处,阆九川周身迸发出一股子凛冽的戾气,凶得鬼都怕。
阿飘浑身哆嗦,强忍着没有奔出门去。
怎么会呢,她和主人一样叫鬼惧三分。
阆九川看过去:“那天去的人,有名单么?”
“有,有的。”阿飘早已准备好,抖着手把纸递过去,抖得不成样子。
阆九川看他那没出息的样子,便道:“慌什么,又不会吞了你。”
阿飘的手又是一抖,强笑了下。
他也不想慌,但就莫名惊惧。
那张纸,写得清清楚楚的,阆九川一路看过去,视线一凝,齐家的人竟然也去了,去的还是那啥贵阳县主。
阆九川眸子一眯,点了点那齐家,这就不巧了啊!
阿飘觑着她的动作,视线落在那齐家的名号上,道:“这贵阳县主,好像快不行了呢。”
第122章 集体要完,又添一个死对头
哦,贵阳县主快不行了?
意料中事。
阆九川眉梢一挑,刚想说点什么,忽听街上一阵喧闹,她起身走到窗边,看出去。
但见一辆马车飞快地从街头跑来,那架势,比之前她见识过的贵阳县主的架子还要盛,真正的是街上无人敢拦,哪怕穿着华贵裘服的人被撞倒在地,想要破口大骂,就被那马车上的人扫了一眼,吭都不敢吭一声。
在马车之后,又有一辆更大的马车,两辆车,挂着同一个族徽。
“是玄族荣家来人了。”阿飘不知何时来到她身边,目光锐利地盯着那族徽,神色冷漠,且有一丝厌恶。
阆九川眸光轻闪,道:“看你这样子,好像是恨毒了这荣家?怎么,他们挖你坟鞭你尸了?”
阿飘嘴角一抽,说道:“没有这样的事。”
“那是有过节?”
阿飘哼了一声,淡淡地道:“有些所谓正道,不分青红皂白,凡非我族类都要打死的,天师道人亦是一样,在他们眼中,凡是鬼皆邪,当诛!”
“看来是被他们当邪物拘杀过。”
阿飘不语,算是默认了,只看着那快马跑过街道的马车,道:“来势匆匆,不知是谁家请动了他们遣人出族,只怕这乌京的鬼物要避一避了。”
他想到这,连忙抿了一声鬼唳,很快的,有鬼从门外飘进,看到阆九川时,还惊了一瞬,生人在,阿飘怎么都不说一声就传他来?
阿飘心想,身边的这个人,便是有肉身,她本身也是鬼,还是个煞气极重的恶鬼,怕啥?
“小吊,有玄族的长老弟子入城了,传开去,让那些小鬼别撞到了人家的拘魂链里。”
那吊死鬼闻言脸色微凛,立即退了出去传话。
阆九川见阿飘全然不顾她在场,就这么吩咐,道:“你就不怕我给玄族的通风报信?”
“姑娘请便,只要你不心虚。”阿飘坏笑两声:“咱都一样的底,何必自曝其短?姑娘体弱,常打架也不好。”
阆九川呵的一声,道:“你们平时都这样,遇了玄族的人都闪避?也不至于这么惧吧,你我站在这里,那马车里面的人,可是一点都察觉不了异样气息。莫非你死了多年?”
“阿飘我死了有百年了,又有我家主人相护,凭他们,自然发觉不了。”阿飘看着街上阴暗处忙着藏身的小鬼,幽幽地道:“但并非所有孤魂野鬼都有这运道和鬼力,要是被抓住,送去投胎倒还好,被抓走不知用来做什么,就是被逼白白作孽的。”
“玄族也有做此道的?有正道特意抓了去炼鬼?”
“姑娘不会以为凡是正道都是真正直吧,非也,正道也有那比鬼还恶的,作下无数杀孽的所谓正道,玄族里面少么?”阿飘不知想到什么,一双鬼眼变得通红,鬼气忽地变得阴森起来。
街上,那已从通天阁经过的马车忽地开了车门,撩起了帘子,阆九川见状,手中起了一诀,把阿飘的鬼气给压了下去。
阿飘看到了,忙也收敛了自己,他虽不怕玄族的人,但主人这两年一直在闭关,他可不能为通天阁惹出麻烦。
那马车探出一个头,周围张望了下,又缩了回去。
阆九川想到欧家那对母子鬼煞,七星金刚塔乃是宝器,出于正道,却被拿去炼鬼煞,那九眉仙长也不知是何人?
“你既知玄族有那恶道存在,可知九眉仙长此人?他可是玄族的人?”
阿飘微微歪头,道:“九眉,如果我没想错,应该是十五年前效力丰家的长老,后来却是不知所踪,丰家为此还下了一级玄令。”
“一级玄令是什么?”
“追杀令。”阿飘似有不屑,道:“寻常的庙观,供世人拜神佛上香,图的也是香客信众,正儿八经的给人弄个信仰的场所和去处。但这玄族,明明也只是修道之人,只因祖辈出了真人,有道根传承,就端起来了,把修道搞成了修仙时代的宗门一样,自成一派,三年一期,用以招收弟子和招揽护族长老,呵,弄得宗门不是宗门,江湖不是江湖,世家不是世家,乱七八糟,偏还凌驾不少权贵世家之上。”
他看着远去的马车,继续解释道:“玄族有令符,分三级,一级亦叫追杀令,广撒天下,凡是道友追杀到令中人,皆受玄族奉养并赠与丹药宝物符箓等物,或所求皆允。”
“也就是说,这九眉道长曾是玄族丰家的通缉犯了?”阆九川道:“他干了啥,挖丰家祖坟了?”
“听说是从丰家偷了什么宝器出来,那是丰家的至宝,至今还在寻找呢。是什么来着,好像是个啥佛塔?”
阆九川:“!”
在装死的将掣:“!”
完了,集体要完,这是又添一个死对头了。
没错,凡是抢她手中物的都是死对头。
她的气息有些古怪,阿飘不由瞥了她一眼,面露疑虑。
阆九川脸上神色不变,故作淡定地道:“看来这玄族,很有范儿呢,通缉一个人,还要发什么玄令。”
阿飘不以为然,哼笑道:“他们这是还当现在的时代是他们祖辈那会儿灵气充沛的时候呢,搞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但凡他们现在出一个修得金丹大成的,都不用搞这些似是而非的东西来撑场面。玄族确实令这些人闻之色变,但依靠的,多半是祖辈威名以及尚存的法器宝器了,欺凡人不懂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