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鬼惊惧。
小厉鬼还想怂恿,阆九川手指一掐诀,拿着勾魂笔将她单独勾了出来,用笔头一敲她的魂。
玉骨符笔自带神之意,不过是轻轻一敲,小厉鬼就神魂巨痛,连惨叫声都没发出,魂身发虚,她身上的凶戾煞气,更是弱了几分。
“你不想活,一句话就行,我马上送你上路,何必要拉着他们与你一道赴死?”阆九川把玩着符笔,手指灵活地转着,那符笔在她手里像是转出花来,有浅浅的金光咒文飞快地滚动,晃得怨鬼们的魂体虚弱。
小厉鬼有些戒备地看着她,眼神有些惊惧,眼前这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可比那老道厉害多了。
“齐家人都不是什么好人,我本是齐馨雨身边的三等丫鬟,只因她曾被谢相之子当众拒亲,当日我只是上了一盏较热的茶水,也没把她烫着,她却是为泄愤逮着这个由头把我活生生虐打致死。”小厉鬼血红的眼渗出血泪,声音尖利,道:“我们这些人,都死在她的凶戾之下,如今我们要复仇,何错之有?为何要阻拦我等?”
“我没阻拦啊,相反,是我把你们从五雷符救了出来,这还算是我看他们不顺眼才顺手而为。”阆九川淡道:“我救你们,其一是不想你们真成不可转圜的怨煞厉鬼,将来残害无辜的人,背负孽障,魂不得存。其二,是不值得为她变成这样,毕竟,她在你们的阴煞侵蚀之下,容毁了,身体底子也毁了,已是命不久矣。为了个即将要死的人,还要赔上自己的灵魂,值得吗?”
阆九川把所有怨鬼放出来,道:“如果你们认为值得,随意离去。但丑话说在前,从这里出去,将来若让我碰见你们残害无辜之人,就别怪我手中符笔要噬魂喽!”
她说完,手往上一抛,那玉骨符笔悬在他们上方,宛如一把金光利刃,稍有不满,就劈个魂飞魄散。
众鬼:“!”
看着是说丑话,实则是,选吧,要生还是要死的威胁,对吧!
第129章 百因必有果
阆九川的威胁还没几个鬼能扛得住,横竖留在阳间的下场也就只有魂飞魄散的下场,被她逮住估计还散得更惨些,既然齐馨雨已经快死了,那这仇也算是报了,走就走吧。
小厉鬼一开始还有些不情愿,但在听到阆九川说她这副模样,亲事肯定是成不了的,容毁亲事作废,从云端跌落尘埃,那种凌迟的快感,绝对比死难受,尤其是对齐馨雨这样的人来说。
小厉鬼想了想还是作罢,只是临走前,她问阆九川:“如果是你,被人虐杀惨死,你又该如何?”
阆九川下巴微抬,嘴角勾了笑:“自然是不死不休了。”
一笑泯恩仇,那是想屁吃!
“那你还劝我们……”
“你们是你们,我是我,我是不畏魂飞魄散和轮回的癫人,你们也是吗?”阆九川打断她,道:“而且,你们不是已经报仇了?不然她此番要活不成都是因谁之过?”
若非他们从中作祟,齐馨雨额头那道伤口,怎么会变成那样,那些阴煞,又怎会顺着伤口撑开,煞入肺腑。
小厉鬼看到她嘴角的笑只觉得毛骨悚然,再不敢多言,老老实实地跟着阴差入了轮回路。
但,还是多谢她吧,人虽有两套标准,却也不是像那些所谓正道一样,不管是非黑白,只管杀了邪祟,以正所谓的卫道清名。
他们还不如这个弱女流清明,怪不得连本事也不如!
阆九川得了点微弱善意功德,有些意外,竟不怪她多管闲事。
“笑死,那姓成的老道竟然真以为是那道五雷符就把这些怨鬼给灭杀了,还洋洋自得,要是得知真相,怕会气得功德散尽。”将掣看阆九川那面无表情的模样,道:“不过你也别太放松警惕,玄族的门人长老可都是有级别的,那成老道这样的,也不算是什么厉害的。”
阆九川走出书房,往库房那边去,道:“敌人尚且不明,而我却已经暴露,等同敌暗我明。我若还狂妄自大,那就是自己找死,我没那么傻。相反的,我更该警惕些,多备些防身之物,最重要是,让自己实力更强。”
将掣看她沉得住性子,有些唾弃自己,到底是小看她了。
“那接下来做什么?”
“先把金刚塔的污秽祛除重新淬炼开光。”阆九川道:“我看过通胜,来年大年初一便最适合,取一个新气象,到时候,我们上护国寺去。”
“护国寺?怎么不去慈恩寺?”
阆九川道:“护国寺比慈恩寺香火要旺,开光,当然要找好去处,才对得住这七星金刚塔。”
她抚摸着金刚塔的塔顶,道:“既是我之物,自是值得配最好的!”
金刚塔微微一震。
感动的呀。
将掣暼着她嘴角意味深长的笑意,不知怎地,总感觉她憋了一肚子坏水,别是去算计人家护国寺吧?
阆九川把金刚塔放好,道:“在这之前,我先把魂香做好,再搓点药丸子当糖丸吞。晚点你陪我去个地方,然后你继续打听玄族去。对了,先紧着这荣家,因了这齐馨雨,人家怕是把我加入当杀的黑名令了。”
总不能等人家杀上门还傻傻的。
将掣蔫了,若早知今日,堂堂的白虎王会沦落为一个跑腿,它是不是会多修炼几年沉淀一下心性,不会急哄哄的的去渡什么天劫?
带着这郁闷,将掣来到了当初栖身的老银杏树上,一边吸着城隍庙传来的香火气,一边跟老朋友吐槽。
老银杏道:“所谓百因必有果,你的报应就是她了……不对,你前世肯定是欠了她的,也不是,就是吧,缘分!”
将掣呵的一声:“你别以为我听不出你在幸灾乐祸的,我跟着她这段日子,可都练出来了。”
可不是从前那蠢猫了。
老银杏抖了一下树干,道:“反正你知道就好,你和她的缘分,必然是因果所然,不然这大老远的,你为何就来了乌京,受了老僧的点拨,在此等候一年余,才去到她那里?这叫冥冥中自有天定!”
将掣沉默,抓着自己还没成为实体的虎须,心想难道真是我的报应?
他们之间,真存在什么关联?
不能吧,它修行多年,可从未见过这样毒且有八百个心眼子的癫人!
正沉思中,有人走到了老银树下,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男人,蓄着胡子,神色似有些焦躁和阴郁。
不多时,有咳嗽声从隔壁墙壁传来,这男人立即回了一声咳嗽。
他左右观望,贴到墙壁,道:“怎么办,我那岳丈已是疑上我了,非要上门,我快瞒不住了。”
将掣和老银杏都停了交谈,安静地听着八卦。
隔墙而谈,分明是有阴谋。
一树一虎精神抖擞的竖起耳朵,这也是它们相处一年多来的默契。
将掣还飘到墙壁上边往下看,墙那边的是个穿着玄色衣袍的男子,低垂着头道:“慌什么,你都已经是戴官帽的人了,还对付不了区区一个商贾?你若如此无用,还叫我家主子怎么信你,敢于用你?”
男人似有些惊惧,哪怕对方听不见,仍微微躬身拜下,恭敬地道:“还请大人示下。”
墙那边的男子抛过来一个素色钱袋子,冷酷地道:“处理干净点,我家主子不希望听到任何不好听的消息。”
男人看着掉在脚边的钱袋子,连忙拾起来:“请大人放心。”
对面却没了动静,他等了一会便也打开钱袋,从里面拿出一张纸,扫了一眼,匆匆离开。
将掣啧了一声,道:“也不知是哪家要倒霉了,这别是出个负心汉陈世美?”
老银杏说道:“那是,这乌京,繁华之下,藏污纳垢,不过这也不归你我管。你还是如阆九所言,尽早寻个肉身继续修行,我有种强烈的感觉,这天迟早要变!”
一旦变天,它这样的灵识,若无栖身之处,也就散了。
将掣抬头看向天空,虎眸熠熠闪烁,若变天,那女人又当如何?
与天斗,与人斗,或,与命斗?
第130章 没有天生的人生赢家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和欧淼楠约定解除封禁天眼的日子,阆九川提着一个大竹篓,带着建兰上了欧家。
再没几日便是新年了,这个时日家家户户都在忙碌筹备过年的活,其实也不适合过府作客,但阆九川早已定好时间,便是除夕,她也必须来的。
欧洛中亲自在门口接的她,神色颇为自在和轻松。
将掣说道:“看来他这几日对他女儿瞎了眼是接受良好,倒没对你横眉怒目的。”
它说着,又瞄了一眼建兰背着的那背篓,道:“你是不是都想到了,才会准备周全?”
阆九川不语,只问欧洛中,欧淼楠这几日的状态如何。
欧洛中却卖了个关子,道:“你见过她就知道了。”
阆九川不再问,因为很快的,她就看到了欧淼楠,她甚至没在屋内等,而是不顾天气严寒,亲自来到了二门处候着。
她身穿一件名贵又厚实的红色狐裘,一头青丝梳成双丫髻,别着精致的珠花,她那双漂亮的凤眼依旧明亮,只是无法聚焦看这世间之物。可她的精气神却极好,本来尖瘦凹陷又青白的小脸长肉了,透着浅浅的粉白,露出少女本该有的娇蛮姝丽。
阆九川看着那站在二门处,一手搭着婢女的手臂,身姿挺拔,听见声音便循声望来,唇角微微勾起的少女,轻声一叹。
出身名门,相貌身姿不俗,又是家中受尽娇宠的幺女,是被捧在手心的珠宝,假如那双凤眸可视这世间万物,那得是多少儿郎想求的名门淑女。
可惜了,没有天生的人生赢家。
也不必问,只看她站在这里迎候,大概已是作出了选择。
只有她身边的欧夫人,一双眼红肿,还带着血丝,姿容倒还不如欧淼楠精神了。
果然,进了屋,欧淼楠就主动开口说,要彻底封住她的阴阳天眼,哪怕从此不再能视物也在所不惜。
欧夫人虽然已是有了心理准备,但看她如此坚定地对阆九川说出自己这决定,就忍不住流泪,跑到一旁轻声啜泣。
欧洛中叹了一口气,走过去,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小声安慰。
欧淼楠看向欧夫人的方向,眼角也有些发红,但不知想到什么,抿了抿唇,声音略提高了点,道:“阆姐姐,说出来怕是叫你见笑,这短短的七日,是我这几年难得的安宁自在,虽不能视物,但亦不曾见到鬼祟阴物,听不见它们的鬼语哭泣,被它们日夜恐吓。我不用担心哪时会突然冒出来一个鬼物,从而受到惊吓而病倒,叫家人跟着操劳,也不会在夜里突然惊醒,看着灯火一动不动的等到天亮,直到婢女嬷嬷们叫起。”
欧夫人他们听到这里倏然一惊,什么?
“小姐……”欧淼楠的大丫鬟紫竹也惊愕地看着她。
欧淼楠笑道:“很多时候,我自梦里惊醒过来,都只是干躺着等,免得你们也跟着我受罪。这些年,我这身体,连累你们也跟着受累了。”
主子睡不好,做下仆的岂能安睡?
后来她就学会了隐忍。
紫竹闻言自责不已,她家小姐,还是个孩子呢,便哽咽道:“小姐,您怎能如此想?奴婢们哪有受累的,您这么说,岂不叫奴婢更愧疚?”
“以后不会了,我也不怕了。”欧淼楠又看着阆九川的方向道:“可能阆姐姐会笑我不够勇敢,明明有别的选择,比如修道,去学会利用自己的这天眼,保护自己,也不至于不能视物。可是,我真能做到坦然以对吗?如果视物必须要接受惊骇和恐惧,我更贪图这安宁的世界,贪图那能无梦睡到天亮的安心。我若心安,不能视物,又有什么关系呢?这世间的颜色,我早已知道是什么样的呀,它们都在我的脑海里呢。”
眼睛在刚刚封起来的时候,她也曾心慌恐惧,也会为自己这命运偷偷哭泣,但在发现看不见也听不见那些阴物的存在时,她又感到无比心安,渐渐地放松下来。
吃得好,睡得也香,她纵然看不见,但她闻到花香,会知道它们绽放起来是怎样的姝丽,雪花在手上时,她也知道那是什么颜色,会有什么样的形状。
她只是看不见它们该有的样子罢了,并非全然不知。
如今,她学的是习惯,习惯在黑暗中也行走自如,不必太依赖人,纵然家里也有仆从婢女供她支使,可身边无人的时候,她也能独立行走,甚至拿物,那才不至于全然是个废人。
欧夫人哭成了一个泪人,扶着她的欧洛中亦是心痛如绞,默默地擦了擦眼角。
将掣感慨地道:“她好像一下子就长大了似的,太懂事了,也太可怜了。”
它看向阆九川,想问她良心疼不疼,感动不感动,但某人却是面无表情的,并没有半点被触动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