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谁捆住我?快放开!”
“宋平生,宋平东,你们欺人太甚!”
“你们给我等着!你们今日这般对我,他日,我必定要你们好看!”
几声咆哮撕开雨帘,惊动宋家所有人。
钱玉兰拦住宋平东,让他回去陪陪罗氏,自己则端一盆洗脸水去了宋平文的屋。
推开门,里头宋平文的叫声声声不绝,他仿佛没见到钱玉兰般,一声更比一声刺耳。
“平文,你冷静点,咱们有话好好说。”
“你要冷静下来,保证不乱动手,娘马上就给你松绑。”
宋平文双眼猩红,一身的戾气遮掩不住,几乎是咆哮着道:
“滚!”
“你不是我娘,你眼里只有宋婉儿那个贱人!”
“……你是,宋平东宋平生两个小畜生也是!”
“爹说得没错,你们不过就是畜生东西!”
钱玉兰想也不想将一盆冷水迎头泼下,冰冷的水珠从送宋平文头顶一路向下,淋得他狼狈不以,仿若一个疯子。
钱玉兰冷僵着脸,语气硬邦邦如冬天里的冰块:“现在冷静了吗?”
宋平文身子一僵,复又放松,任由湿淋淋的头发贴紧头皮,他头发散乱,皮肤苍白,眼神阴翳,周身气息压抑暗沉,好像一只哪里来的孤魂野鬼。
他从嗓子眼里挤出几声渗人的笑:“苛苛……娘啊,儿子说错了么?”
他阴恻恻的视线斜斜转过去,“宋婉儿只是嫁了一个不爱她的人,我失去的可是一只眼啊!我的一生都被毁了!可是你们呢,你们全都维护宋婉儿!你们没有一个人为我想想!”
“宋婉儿左右不过就一个嫁出去的女儿,我可是儿子!我原本有机会出人头地、光耀门楣,为宋家挣面子,让你们跟着我过上人上人的日子,可她宋婉儿能干啥?你们竟然都帮她?”
“宋婉儿嫁给郭浩然她委屈啥?就郭浩然的家世条件,要不是我,她能嫁到郭家?她能当上贴面的少奶奶?郭浩然再娶又咋样?咱们镇上多少人抢着给人家当小妾,人家压根都瞧不上!”
“要不是我,她一个乡下丫头,又差点被男人占了便宜,能嫁给什么好人家?她现在吃穿不愁,应该感谢我才对!可这个贱人却恩将仇报,翻脸不认人!”
话音未落,钱玉兰一巴掌便甩了过去,气得胸口剧烈起伏,捂着心口咬牙骂道:“畜生,这话你都说得出口,你还是人吗?婉儿可是你亲妹妹!”
宋平文眼中一片冰凉,嗤笑道:“那又怎么样?爹说了,宋婉儿一个赔钱货,他好吃好喝把她养这么大,当然要得到回报,否则他养宋婉儿干什么?而爹要的回报,不过就是把宋婉儿嫁给有地位的人家,让她帮衬一把家里罢了!”
“够了!”
钱玉兰捂着心口的手指发白,身子发抖,眼中装着满满的不敢置信,她实在想不明白,当初那个聪明可爱的孩子,怎么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陌生得让她害怕,更让她心痛!
但是她更知道,孩子没养好,她作为母亲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她忍着心痛,硬下心肠道:
“宋平文,宋茂山没教你怎么做人,我教你!作为一个人,你首先要知道什么礼义廉耻!做人就要仰不愧于天,俯不愧于地!任何时候都堂堂正正,不用那些弯弯绕绕的心思害人,这是做人最基本的原则,你知道吗?”
宋平文不屑地冷笑,直翻白眼。
钱玉兰怒火攻心,抬手便给宋平文一个大嘴巴子,巴掌声异常响亮。
宋平文直接被这一巴掌打蒙了,很久都没反应过来,等他反应过来,他就如同野/兽一般疯狂扭动着,面容扭曲。
“我就不知道,怎么了?有种你打死我!来啊!”
钱玉兰死死抿住嘴,抬手又是一巴掌下去,声音颤抖还带着哭腔,眼神脆弱却又坚强。
“好!你娘我今天就好好教你怎么做人!”
“第一,婉儿是你妹妹,你是兄长,你设计你妹妹,就是不仁不义……”
这一天早上,宋平文的嚎叫声与外头的疾风骤雨交织。
中间宋平东没忍住,头伸进屋里看了一眼,就见他那个向来白净的三弟,如今快被打成猪头,嘴巴都肿了。
下午雨停,郭浩然竟然又来了。
第163章
郭浩然三言两语和钱玉兰说明来意, 随后便推开门来到宋平文的屋子。
因为早上的一场“教儿做人”行动,虽然钱玉兰勉强收拾一番,屋子里还是乱糟糟的, 宋平文尤甚,说是蓬头垢面也不为过。
还有他那一张鼻青脸肿的脸,状况十分惨。
郭浩然了解宋平文, 知道他爱洁, 平日里换衣裳换得最勤, 十分注重形象, 可如今邋遢成这样,宋平文竟然也一声不吭?
郭浩然哪里知道,他这是被钱玉兰打得脾气上来, 自尊心不允许他向钱玉兰服软。
最主要的原因是, 他这一辈子都被毁了,还注意什么形象?
依旧被捆住手脚的宋平文顶着乱糟糟的头发,仅剩的一只眼阴沉地转过去。
“郭浩然?”宋平文扯动嘴角冷笑,“怎么?来看我笑话的?”
郭浩然眸色深沉不露情绪, 只淡淡道:“不是。”
宋平文蓦地哈哈大笑,好像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般, 好半晌才勉强止住。
“不是?不是你过来干什么?你总不会是来找我叙旧的吧, 子问?”
见昔日好友变得面目全非, 甚至面目可憎, 郭浩然心中痛惜。
“平文, 从前在书院时, 你不是这样的, 为何如今变得如此, 我已经认不出你来了!”
宋平文怒眉冷眼, 语气挖苦:“得了吧郭浩然!少在那假惺惺地装模作样!从前书院我学问总压你一头,如今我成这样,便再无人挡在你前头,你不开心吗?”
宋平文的冷言冷语与冷漠嘲弄的姿态激醒了郭浩然,让他清醒地认识到,他认识的宋平文不复存在,眼前偏执又疯狂的宋平文才是其真面目。
他不该再心存幻想!
虽是如此,郭浩然狭长的丹凤眼还是划过一抹痛色,他飞快垂下眼,语气没有波澜地道:
“是……你设计我与婉儿,毁了我们命运在先,看你如今这个样子,我是应该高兴,高兴你得到报应才是,但是……又有什么可高兴的呢?”
“你落魄我就能高兴么?可这一切都不是我想要的,我希望看到的是我与我的好友宋平文科举顺利,我们能当一辈子的至交好友与兄弟?希望我与表妹早日成亲……”
“现在这样子,有哪一件事如我所愿,所以,我又有何开心可言?”
“够了!”宋平文粗/暴地打断他,“郭浩然,少在我面前说这些恶心的话!更不要自作多情,因为我从来就没有把你当作朋友!”
“我跟你交好不过就是看在你爹的面子上,如果你爹不是郭闻才,你身上有哪一点值得我多看一眼?”
“所以,请不要再来恶心我!”
纵然郭浩然向来姿态稳重,还是被他这番话说得脸色又青又白。
宋平文见之却更加开怀,笑容透出几分扭曲:“怎么,这就受不住了?我还当你是儿子见着失散多年的亲爹,赶着孝敬我呢!呵呵呵……”
郭浩然顿时怒不可遏,原本受害的是自己,如今却被宋平文挖苦讽刺,天下还有这个道理?
他狠狠呼吸好一会儿,才勉强压下提拳而上的冲动,点点头道:“宋平文,从前是我眼瞎,看错了人!从今往后,我们割袍断义!”
他重重呼出一口气,再睁眼时,狭长的眼眸中泛起冷意。
“看来我今日也就不必对你手下留情!”他说着将手中钱袋塞回袖口,道:“这银子本是替婉儿给你的补偿,但你对不起我们在先,所以是不必给了!”
宋平文不屑地冷笑:“假惺惺!”
郭浩然不为所动,“我此次前来,最重要的目的是告诉你,婉儿嫁到郭家,便是郭家人,而且她肚子里还有郭家的骨肉,如果你还想着对婉儿下手,我奉劝你三思而行。我郭家没多大能耐,但想护住自家人的本事还是有的。 ”
顿了顿,道:“虽说你无法再参加科举,但是做教书先生也是条出路,日子总比村里种地的好,所以我劝你迷途知返,不要一错再错!”
“如果你冥顽不灵,做了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情,那不仅是你父母兄弟不原谅你,我们郭家也绝对不会袖手旁观。”
“如果你能保证不再找婉儿麻烦,我可以把钱袋子给你,你以后还可以过着体面的生活?”
这趟前来是他思考一夜做的决定,宋婉儿决定留在郭家,他却无法对她尽到一个丈夫的责任,那就保她一世周全吧!
这是他欠她的。
郭浩然说完,屋里陷入短暂的安静,而后迎来的却是宋平文更加刺耳放肆的笑声。
片刻后,笑声戛然而止,宋平文眼神阴沉如黑水,皮笑肉不笑:“你说你们好不好笑,我分明给宋婉儿找了一个顶好的丈夫,处处维护她不说,甚至连威逼利诱的手段都用上,宋婉儿跟我娘他们到底有什么不满的?”
“相反的,他们该感谢我才是啊!这么出色的丈夫、女婿、妹夫,他们打灯笼都难找啊!要不是我,宋婉儿有这个福气吗?啊?”
“哦,对了,你小舅兄友善地提醒你一句?我这个长相出色脑子简单的妹妹,曾经还跟别的男人不清不楚,甚至闹得跳河自尽,你是她的丈夫,当然有必要知道这事,对吗……”
最后一个字却被郭浩然一拳揍回肚子里。
“宋平文,这一拳是我替婉儿打的!因为你不配做她的兄长!”
“我言尽于此,其中厉害自己分析!你我就此别过!”
丢下这句话,郭浩然头也不回地离去。
今日,宋家的气氛比那外头的天气还要愁云惨淡,郭浩然离去后,宋平东跟钱玉兰正说着话,突然听到里屋传出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声。
宋平东一人往里头一看,结果就看到宋茂山不知怎的面朝地摔在地上,又因为浑身瘫痪动不了,只能一个劲地“哼哧哼哧”粗喘气,像极了一只被人卸掉四肢的,就快死掉的老狗,实在可笑又可怜。
宋平东看到他爹这样子也不知道是什么心情,就这么一声不吭把人从地上拽起来扔回床上,动作甚至称得上粗/鲁,像是在发/泄怨气似的。
宋茂山却顾不得身上的难受,一双半浑浊的眼睛殷殷盯着宋平东,像是有千言万语要说,可偏偏说不出口,急得他眼泪鼻涕都出来了。
“啊啊啊,啊啊啊……”
宋平东却不看他的眼睛,视线在他半白的头发上掠过,脑子里闪过宋婉儿快哭瞎的眼,以及宋平文疯狂的叫嚣。
他脸色顿时沉下来,冷笑道:“你别叫唤了,不用猜我都知道你要说什么,不就是想问宋平文么?!”
这两天闹的动静都这么大,宋茂山不知道才怪。
宋茂山当即不叫唤了,就汪着两泡眼泪,神情可怜地望向宋平东。
宋平东没立刻回答他的问题,就这样死死盯着宋茂山,眼中刮起凄风冷雨。
“那我就告诉你,宋平文左眼瞎了!”
宋茂山眼睛蓦地睁大,下一刻目眦欲裂,额头青筋都快跳出来,脸色青紫交加,模样堪比恶鬼。
宋平东看在眼里,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你不信?你想问是谁干的?为什么这样做?”
“我要说的是,害了宋平文的那个人不正是你么!”
“是你把宋平文养成自私自利的性子,是你打婉儿的主意,是你让宋平文设计婉儿跟郭浩然,所以他才被婉儿戳瞎眼,而这一切,都是你种下的因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