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在钱玉兰生辰这日,宋平东最多只能偷偷给自己亲娘煮两个鸡蛋。
所以在宋茂山去世后钱玉兰的第一个生辰日,宋平生和宋平东便准备给钱玉兰过一个像样的生辰。
这日中午,大房、二房、高家一家子、孙吉祥和黄玉凤,全部都来宋家凑热闹。
可笑的是,宋平生原本只叫宋巧云夫妻回来吃顿饭,谁知宋氏竟然腆着脸过来,而且还是一家子都来了。
至于宋婉儿,钱玉兰宁愿她在郭家待着,万一出门被宋平文逮到,岂不是糟了?
时隔几个月,宋氏再次踏足宋家,看到钱玉兰他们就跟没事人一样,该热情就热情,该说笑就说笑,仿佛那日的争锋相对从没发生过。
对此,姚三春只能在心里夸一句:论脸皮,宋氏恐怕从来没怕过谁,真是快厚出朵花儿来了。
但是今日是钱玉兰的生辰,宋家人只想给钱玉兰好好过生辰,不想闹什么幺蛾子。
中午的饭菜非常丰盛,又因为有孙吉祥这个话唠在,宋平东兄弟今日话也格外多,所以一桌上根本没给宋氏说话的机会。
饭后,方桌上,钱玉兰同宋氏作为唯二长辈自然坐在一起。
宋氏坐在钱玉兰身侧,余光一直在钱玉兰母子几个身上打转,心里计较着该怎么跟钱玉兰开口,说什么话可以缓和关系?
从宋茂山过世几个月过去,宋氏再没来过宋家,宋平东他们对她又爱理不理,这些冷遇足够让宋氏冷静下来——
大哥去了,这个宋家再也不是任她予取予求的地方,但是宋家是块肥肉,她要是跟宋家彻底决裂,那她不是傻鸟…嘛!
至于几个月前发生的事,反正只要时间过得久,什么事过不去,大家都是亲戚的?
宋氏想得倒是美,正准备开口说话,这时候孙青松突然急匆匆跑过来,额头都渗出一层薄汗。
“钱婶子,平生,你们赶快去郭家看看吧,我媳妇儿刚从镇上回来,听镇上的人说有衙差去了郭家,好像是婉儿她出事了!”
钱玉兰大惊失色,方才脸上的那点喜气一瞬间化为苍白,她急忙忙过去抓住孙青松:“青松,你说清楚点,婉儿,婉儿她出啥事了?”
宋平东他们跟着围了上来,目不转睛等孙青松的回答。
孙青松一拍大腿:“具体的我们也不清楚啊!我媳妇儿就听镇上的人说郭家二媳妇儿被人伤了!”
钱玉兰就如那热锅上的蚂蚁,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转头一把抓住宋平生,神色惶惶:“平生,快,快,快带我去镇上!”
宋平生回家拿马车的功夫,宋氏趁机黏上钱玉兰,挽起她的手安慰道:“大嫂,你别急,婉儿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不会有事的!”
钱玉兰扭头只看她一眼,继续望眼欲穿地盯着姚三春家的方向,完全没有搭理宋氏的意思。
宋氏暗地里简直快咬碎了银牙。
这个时候宋家人没谁有心思搭理宋氏,宋平生甫一停下马车,钱玉兰、姚三春、宋平东先后坐上马车,宋平生一甩缰绳,马车就“骨碌骨碌”跑开了。
宋氏张着嘴巴,正想说能不能捎她一段,她最近腿脚不太好,谁知宋平生根本没给她开口的机会。
宋氏气得要死,心里巴不得宋婉儿出事算了。
且说从老槐树村到镇上这一路,钱玉兰焦急得坐立不安,姚三春心知钱玉兰一方面是担心宋婉儿,另一方面恐怕也怕宋平文走上了不归路。
姚三春心里同样不平静,虽然她不太喜欢宋婉儿,但是毕竟相处这么久,宋婉儿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而且她肚子里还有一个孩子。
无论如何,宋婉儿都不该落得悲惨的下场。
一路上,众人各怀心思,几乎没人说话。
马车速度飞快,宋平生用比平常更短的时间到达镇上。
待抵达郭家门口,马车尚未挺稳,钱玉兰便急不可耐地跳下去,差点崴了脚。
但是钱玉兰一点都不在乎,一阵风似的跑过去敲门。
没一会儿,郭家大门开出一条缝,只有一只眼睛露出来,对方打量了好一会儿,才终于舍得开门让他们进来。
钱玉兰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宋婉儿的情况,直接开口问郭家家仆:“小哥,我女儿出啥事了?她伤到哪里了?严不严重?”
家仆面色透出几分怪异:“伤到哪?宋二夫人她没伤,反而是邓表姑娘受伤了!”
家仆这话非但没能安慰到钱玉兰,反而让她心跳加快,一时间没能说话。
宋平东忍不住抓住家仆胳膊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家仆皱眉,从宋平东手中抽开:“宋大爷,这事咱们做下人的不太清楚,您还是直接问宋二夫人比较好?”
说完敷衍地一弓腰,然后加快脚步在前头引路。
宋平生眉头越皱越深,郭家家仆待他们宋家态度尚且如此敷衍,宋婉儿在郭家的地位可见一斑。
一行人很快到达郭家前厅,此时前厅里有不少人,除却郭闻才一家子,还有好几位生面孔。
这几位陌生人看到宋家一家并没有过多关注,可在邓氏小声说了几句话之后,他们脸色当即就变了,全都面露气势汹汹的质问之色。
一位肚皮圆润、白白胖胖的中年男人一掌拍在桌面,目露凶意,两撇胡子狠狠一抖:“你们宋家人竟然还有脸来?好好好,竟然你们来了,今天不给我家玉莹跪下来赔罪,你们一家子就别想出去!”
胖男人身旁的中年妇人厉眼射过来,附和着:“对!大夫说咱们家玉莹手臂差一点就废了,以后恐怕都不能久用。我女儿好好的一个姑娘,从小娇生惯养的,何曾受到这么大的委屈?你们宋家必须下跪道歉!”
宋家人云里雾里还搞不清状况,就被邓玉莹的父母迎头痛骂,所有人脸色都不太好看。
但是看邓父邓母这般气势凌人的态度,加之穿着打扮不一般,一时间还真能唬人。
这时候只有宋平生和姚三春面色如常,宋平生向前一步向郭闻才夫妇作揖,不卑不亢道:
“郭叔,郭婶,咱们还未得知具体发生什么,只是村中乡亲在镇上听到三言两语,这一大家子便丢下一堆活跑过来,还望二位长辈说一下到底发生何事?”
郭闻才不冷不热地扯了扯唇角,扭头把目光投向邓氏。
邓氏脸色跟邓玉莹父母差不多,都拉长了黑脸,甚至心中鄙夷,心想宋平生一个地里刨食的,说话装什么文绉绉的,简直就是猪鼻子里插大葱,装相!
邓氏语气很冷:“有什么好说的?就是你家疯子宋平文花钱雇人闯进咱家要杀宋婉儿,结果宋婉儿竟然不知廉耻地拉玉莹出来挡在前头,结果玉莹胳膊被划了老大的口子,流了一地的血,半条命差点就没了,宋婉儿却还好好当当的?”
邓母抱着胳膊,发红的眼睛装着厉色:“就你们说,你们宋家把我家玉莹害成这样?你们是不是该下跪道歉?”
钱玉兰还处于震惊当中,但是听邓母这么说,她想都没想就反驳道:“邓夫人,你说平文干坏事我没法反驳,因为他最近确实变了很多,但是你说婉儿拿你家玉莹挡在前头,我不信!”
“我家婉儿绝对不是这种人!”
第170章
宋平东上前站到钱玉兰身旁, 附和道:“我娘说的是,婉儿绝对不是这种人,其中必然有什么误会!”
邓父不耐地挥手:“什么误会不误会的, 我家玉莹跟你家宋平文无冤无仇,我家玉莹总不会是跑上去送死的吧?依我看,分明是你们宋家敢做不敢当, 你们跟宋平文真不愧是一家人, 一家都上不得台面, 一肚子坏水!”
邓父邓母与邓氏三人的眼睛均不善地盯着宋家一家子, 恨不得在他们身上戳出个洞来。
宋家一家子脸色同样好不了多少。
宋平生皱着眉头,直视邓父的眼睛:“如果您不介意,我就冒昧喊您一句邓叔。邓叔, 在事情来龙去脉还没说清楚之前, 您和婶子就对咱们一家口出恶言,是否不太妥当?”
邓父上下打量宋平生,随即冷哼一声:“还有什么没说清楚的?我看你们就是抵死不想承认,干脆耍赖是吧?”
宋平生眼含厉光, 声音铿锵有力:“我们一家子总要见着婉儿,还有邓小姐, 把事情始末问个清楚, 再做决定。如果确实是婉儿有错, 我们带上婉儿一同道歉。如果是邓小姐挺身而出, 我们自然也会致谢。”
“至于宋平文……”宋平生顿住, 余光投向钱玉兰, “宋平文伤害到邓小姐, 邓小姐的医药费我们宋家会负责, 直至邓小姐手臂康复。在此顺便提一句, 我娘已经同宋平文断绝母子关系,我们兄弟也当没这个兄弟。他伤人在先,如果你们要告官抓他,请随意。”
钱玉兰和宋平东俱是震惊地看向他,钱玉兰一时间接受不了,频频望向宋平生,又因为场合不对不好出口质问。
可宋平东想通了后便冷静下来,如果宋平文被抓进大牢,这或许是坏办法中最好的办法。
他进了大牢,那他就不能出来伤害宋婉儿,他们宋家或许能得到一阵子的安宁,且宋平文受到惩罚,或许还能迷途知返?
宋家人计划得很好,却被邓母一声冷笑打断:“可拉倒吧!我们邓家缺那点银子吗?你们还是拿去打发叫花子去吧!我明明白白告诉你们,我们邓家就要你们宋家人跪下来道歉,懂了吗?”
说完,一记轻蔑的眼神扫过宋平生他们所有人。
姚三春简直快气笑了,她算是看出来了,邓母气他们宋家人不假,可这愤怒中还夹杂着不屑,简而言之就是瞧不起他们几个乡下泥腿子。
亲人受伤这种事若是放在平常人家,受害者一方多是要足够的赔偿,要真诚的道歉,这些都是正常,可曾有几家张口就居高临下让人下跪的?且张口就说别人家的赔偿金是打发叫花子的?
不客气的说,就邓家父母这样居高临下、咄咄逼人的受害者态度,姚三春不但不想掏钱,甚至想反手给他们夫妻一人一个耳刮子,让他们知道做人还是不要太嚣张得好。
毕竟,不论是谁的错,这事总不是他们夫妻的错,凭什么要受这个鸟气?
所以姚三春看向邓家人的眼神也变了,变得不那么客气。
就在前厅气氛剑拔弩张之时,门外突然传来一声虚弱的女声:“爹,娘,你们错怪婉儿妹妹了……”
在座众人不约而同看向门口,就见郭浩然小心翼翼地扶着脸色苍白的邓玉莹缓慢走来。
邓母忙走上前抓住邓玉莹来回打量,激动道:“玉莹,你可终于醒了!我跟你爹他们可担心死了!”
邓玉莹虚弱地笑了笑:“娘,女儿让你们担心了……”
她目光转向邓父他们:“但是爹,娘,我受伤真的不是婉儿妹妹害的,当时是我自己冲上去挡了一刀……”
邓母他们一声惊呼,捂住嘴巴:“玉莹,你说什么傻话呢?人家要对付的是宋婉儿,你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冲上去?”
邓母他们是一万个不相信,一万个看不懂。
郭浩然面露尴尬之色,微垂着头道:“爹,娘,对不住,玉莹是担心我的孩子受伤,才冲上去……”
邓母一拳头砸在邓玉莹肩头,怒其不争道:“你这个傻丫头,你以为自己有几条命啊?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爹怎么办呐?”
一时间邓家和郭家凑在一起,或哭或骂,仿佛忘记了宋家人的存在。
姚三春忍不住频频望向邓玉莹,这姑娘到底是真善良,还是脑子不同于平常人,竟然心甘情愿替情敌挡刀子,这真不是一般人能干出的事。
这边郭邓两家亲密地说着话,宋平生他们被晾在一边,这时候开门的家仆再次进来,说是宋婉儿让他把钱玉兰他们叫过去说话。
出于礼貌,宋平生他们离开前同主人家郭家支会一声,但是邓氏他们连一个眼神都俸欠,当真是一点脸面都不留。
也就宋平生和姚三春想得开没太在意,钱玉兰和宋平东气得脸皮绷得死紧,显然觉得很受屈辱,但是他们偏偏没立场说什么。
因为对于郭家来说,宋婉儿的亲事是骗来的,害得自家亲侄女受委屈,如今亲侄女还被宋家人伤到手臂,如今肯定把宋家人都恨透了!
宋平生一群人一路无话跟着郭家家仆来到宋婉儿的屋中,才发现宋婉儿已经不住在原来的婚房,而是住在郭家的客房中。
原本郭宋两家关系闹得僵,钱玉兰许久没过来郭家,如今见小女儿过得委屈,钱玉兰的心就跟被针扎似的,泛起一片密密麻麻的疼。
待她进去宋婉儿的屋子,见到宋婉儿呆坐在窗户边,一身的失魂落魄,钱玉兰鼻尖一酸,眼泪就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她加快脚步走过去,确认宋婉儿没受伤,突然搂住宋婉儿哭道:“你说你咋这么傻,这个郭家还有啥好待的?他家虽大,哪里有你的容身之处?早知道……当初我就不该让你跟着郭浩然回来!”
宋婉儿呆呆的,任由钱玉兰搂着都没有反应,只有两行清泪无声滚落。
宋平生兄弟俩一左一右拉住钱玉兰,姚三春在一旁道:“娘,婉儿怀着身子不能太伤心,对孩子不好,咱们还是先问问到底发生什么事吧?”
“是啊娘,咱们先把事情捋清,后面再说其他的事?”宋平东也道。
钱玉兰想起宋婉儿的肚子,用手擦两把眼泪,哑声道:“对,婉儿,你快说说,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