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吉祥努力回想, 还是摇摇头。
他这个人忘性大,日子过得跟流水似的,除了兜里几个钱不会忘, 其他小事一律不太上心。
黄小六一拍大腿, 好气又好笑地道:“孙大哥, 你上个月在镇上将我姐从恶|霸手里救出来, 还把那恶|霸好一顿教训,我对你千恩万谢的,这些你都忘记了?”
孙吉祥顿时恍然, 目光扫过黄玉凤姐弟, 不太好意思地拍了一下脑门,“哈哈哈,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我当时急着回家, 所以没太在意其他,莫怪莫怪!”
实际情况是, 那个恶|霸是孙本强是朋友, 孙吉祥看到自然不会手软, 当时他打得痛快, 根本没注意他救下的姐弟俩长啥样, 更何况那时黄玉凤只顾低头哭, 谁知道她长啥样?
然后他打完架见天色不早, 也没跟黄玉凤姐弟说话, 急忙忙就回家去了。
谁知道当时不过举手之劳, 现在人家竟然会想嫁给他呢?他要是早知道,镇上的恶|霸恐怕都被他打得断子绝孙咯!
有这层关系在,现场的气氛顿时好了许多,孙吉祥也恢复了平时能言善道的本性,和黄家人聊得很投机。
一旁的黄玉凤偷偷看了孙吉祥好几眼,看她的眼神,像是确实对孙吉祥存有几分好感。
说到后来,黄勇索性和孙吉祥彻底敞开心扉,说道:“吉祥啊,大家都是实在人,有些事我便不瞒着你了,其实叫王媒婆去你家之前,我让人去老槐树村打听过你。咱们为人父母的都是这样,相比你肯定能理解的!”
孙吉祥毫不犹豫地点头,这事若是黄勇没有主动说出来,被他知道了肯定会介意,但是黄勇这种直来直往的方式非常投孙吉祥的脾气,所以现在他非但没有介意,反而觉得黄勇做得很对!
毕竟嫁女儿不是嫁萝卜,当然要事先打听清楚男方的情况。
黄小六忍不住咧嘴笑,“我就知道孙大哥是个大气的,肯定不会在意这些。”
一时间黄勇的情绪更加高涨,不吝夸赞地道:“吉祥,你在镇上见义勇为,说明你是个可靠的。我黄勇嫁女儿不求对方大富大贵,只要对方为人可靠!”说着语气陡然低沉下去,“我知道你父母去得早,但是你放心,如果你成了我女婿,我和玉凤娘以后就是你的爹娘!”
姚三春夫妻见黄勇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看样子是认定孙吉祥做自家女婿了。
其中原因恐怕不只是孙吉祥救过黄玉凤,黄玉凤对孙吉祥心存好感,还有一点就是,黄玉凤快十八了,再拖下去婚配就更难了。
要知道,就连宋平生原主这样的二流子都有了媳妇儿呢!可见和黄玉凤适龄的男人恐怕所剩无几,就算有那也是歪瓜裂枣或者是死了媳妇儿的鳏夫,相较之下,孙吉祥的条件真的算不错的了。
不过黄勇也是个有分寸的人,话说到这个份上,他便不再多说,省得给别人一种自己女儿嫁不出去的错觉,所以他转而说起其他的话题。
又说了一会儿话,黄勇便领着一家人离开了,茶桌上只剩下孙吉祥三人。
宋平生看向孙吉祥,不动声色地问道:“吉祥,你怎么想的?”
孙吉祥给三人都添了点茶水,喝了一口,先是砸吧砸吧嘴,“这茶水没滋没味的,咋还这么贵?”放下茶杯才又道:“今天这事……我还得再看看,毕竟成亲可不是小事。”
宋平生见孙吉祥没有脑子一发热非黄玉凤不娶,这才稍微放下心来。
可孙吉祥却话音一转,肩膀撞向宋平生,特贼眉鼠眼地朝他小声道:“不过老宋,这么一漂亮的姑娘看上我,你是不是很羡慕?很嫉妒?”
宋平生:“……呵呵。”愚蠢的凡人,我媳妇儿白了后比黄玉凤漂亮一百倍!
三人喝掉茶水便决定离开,经过靠窗的一桌时,就听有两个中年男人聊得正起劲。
“……听说没,隔壁茶叶大县大丰县最近在闹虫灾,这批夏茶恐怕是保不住咯!”
“不会吧,大丰县种了这么多年的茶叶,难道都没有应对方法?”
“谁知道呢,只听说从前有闹过小绿叶蝉跟蚜虫啥的,今年偏偏是茶尺蠖,茶山老板们都烦秃了头。这东西上个月闹一回,这个月又有,简直除不干净!如果处理不好,恐怕还会影响秋茶!”
“那这损失就大啦!”
“可不是,遇到这种天灾人祸,咱们只有认命的份!唉,真是惨!”
在这两个男人长吁短叹的时候,姚三春的眼睛却亮了,她和宋平生正在制作的五加皮杀虫剂,刚好可以杀灭这种虫,并且杀虫率甚至可以达到百分之百!
要是他们夫妻去大丰县卖五加皮杀虫剂,那岂不是能大赚一笔?
因为此时姚三春满脑子都是卖五加皮杀虫剂的事情,所以回去的路上她异常安静,甚至一句话都没说。
待回到自家院子,宋平生关上院门便握住姚三春的两只手,目光里有探究,还有关切。
“怎么了姚姚,一路上一句话都没说,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姚三春笑容逐渐扩大,一双酒窝随之加深,黑白分明的眼睛闪烁着动人的神采,言语中难掩激动,“平生,咱们的五加皮杀虫剂要派上用场了!”
宋平生长眉上扬,“嗯?”
姚三春兴奋地搓起小手手,“在茶馆那两人的谈话你听到了吧?茶尺蠖,咱们的五加皮杀虫剂可以杀灭啊!看来这笔钱我们赚定了!”
听到这个消息,宋平生自然也十分高兴,夫妻俩回屋里商讨了半天,终于拿出了个章程来。
这两天他们夫妻俩暂时放下手中的活儿,抓紧时间制作出几十斤的五加皮杀虫剂,大后天宋平生叫上孙吉祥陪同,两人先去大丰县探探路。
至于姚三春,她则留在家中继续制作五加皮杀虫剂,虽然她在心里是想陪宋平生一起去的,但是从瓦沟镇到大丰县有七八十里地的样子,并且途径好几座大山,带上一个女人上路确实不太/安全。
方圆几百里之内,虽说治安还算安宁,但是也出现过山中遇强|盗这些事。
就这样,连续两日以来,宋平生和姚三春都在家中磨制五加皮根等一干材料,到了第二日下午终于磨了一些出来,再按照五加皮根粉一斤,石膏粉一斤二两,石灰七钱,信石三钱的比例混合,这便大功告成了。
第三日早上天蒙蒙亮,姚三春家里屋便传来窸窸窣窣地穿衣声,姚三春起来先把大花篮里的小鸡倒到鸡圈,然后把粥熬上,粥沸腾后旁边两个小锅里的水也热了,刚好用来泡衣裳,泡衣裳的这段时间她便拿扫帚将院子里里外外扫一遍。
姚三春在院子里才扫到一半,扫帚突然被人一下子抢了去,抬眼一看,不是宋平生又是谁?
宋平生刚洗漱过,今天又穿得得体整洁,一头青丝全都挽起来,衬得整个人利落又精神,实在神采动人。
当他含笑望向姚三春的时候,哪怕姚三春早就看习惯了,可心跳还是漏了几拍。
宋平生看她微微愣神的模样,轻笑两声,搂住她的腰在她唇上亲了一下,旋即松开手。
“今天起得这么早干什么?剩下的都交给我,你坐着歇歇。”宋平生说着便开始扫地。
姚三春亦步亦趋跟着他,情绪有些不易察觉地小失落,“你吃完饭就该走了,还要赶一天的路,早上就别忙活了,都交给我吧。”
宋平生回头朝她眨了下眼,端着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姚姚,你对男人的体力,真是一无所知啊!”
“……”
姚三春气得不想理会他,转身找个小凳子坐下,双手抱着手臂,就这样看着宋平生扫地。
其实她心里明白,她只是有些舍不得宋平生离开,所以找点事转移注意力罢了。
不过这不是她不够独立,而是于他们而言,在这个时空的牵绊只有彼此而已,一想到宋平生即将离开,她真的有种不真实的恍惚感。
再说,他们夫妻二人从穿越以来就一直在一起,从未分开过,所以她有些不适应。
不过以上都只是她的那点小心思罢了,她不会说出来,更不会缠着宋平生一起去,那样就太不懂事了。
早饭后,宋平生将碎银分几个地方放好,将所有东西都放入背篓,临到门口,他忽然转身抱紧姚三春,在她的颈窝狠狠嗅了一口。
他很快松开手,脸上仍是那副一本正经的模样。
“姚姚,快则四天,慢则七天,我就会回来了。我不在的这几天,好好吃饭,我会和大哥大嫂打招呼,让他们最近多留心这边,至于做饭的事情也别担心,大嫂和娘会帮忙的。还有,晚上睡觉关好门窗。”
姚三春笑着掐了一把他的脸,恶声恶气地道:“我知道咯!真是啰嗦,我又不是小孩子!你跟吉祥才要注意安全,知道了吗?”
宋平生敷衍地点点头,仍是一瞬不瞬盯着姚三春,“就算你嫌我烦,我还是要说最后一点。”
“什么?”
“记得想我。”
“……”
宋平生出门后先去了一趟宋家,宋茂山依旧是那副像是刚从棺材里蹦出来的脸色,脸色阴沉得不行。
不过待宋平生特亲热地叫了他一声“爹”之后,宋茂山的脸色变幻简直比彩虹还要丰富。
宋平生看到这个情形,心满意足地退下,然后转身找宋平东去了。
宋平生站在院子里喊了两声“大哥”,宋平东便一边穿着草鞋一边就出来了,看到他还急忙朝他连“嘘”好几声。
“小声点,平文昨晚看书看得晚,人还没醒呢!”
宋平生“啧”了一声,道:“还不如白天起早看书,晚上早点睡觉,天天熬夜看书反而效率低,对人精神也不好,最后还浪费灯油钱。”
宋平东没有接这个话茬,他扫了一眼宋平生身后的背篓,问:“你喊我有啥事?”
宋平生朝堂屋看了一眼,拇指朝后一指,“大哥,咱们出去说。”
宋平东不知道宋平生葫芦里卖什么药,不过还是跟着出去了。
兄弟俩最后站在一个草堆后面。
宋平生单刀直入,“大哥,我跟吉祥要出去几天,这几天恐怕要麻烦你跟大嫂多照顾姚姚了。”
宋平东神情顿时严肃许多,浓黑的眉毛皱在一起,“你跟吉祥要去哪,去干啥?”
卖农药的事情还不知道成不成,宋平生不想现在张扬出去,便道:“大哥,你只要知道我这回是干正事去的,其他不必多问,等时机到了,我自然会跟你说。”
宋平东还是不太放心,“既然是正事,那为啥不能直接告诉我?”
宋平生理直气壮,“因为我现在告诉你,你不但不会放心,还会想方设法让我打消念头,而我肯定会熟视无睹,你又拗不过我,最终还是以大哥你妥协为结果。既然如此,我们何必再浪费时间?”宋平生摊手。
宋平东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不过宋平生有一点说得没错,就是宋平东最终总是拗不过他的。
想通了一点,宋平东莫名有些颓丧,肩膀也垮下来了,“这你都猜到了?”
宋平生拍拍宋平东的肩,“因为大哥你就是心肠软呐!好了,姚姚的事就拜托大哥跟大嫂了,我赶时间得马上走了。”
宋平东朝他摆摆手,让他赶紧走,省得看着碍眼。
宋平东独自在草堆后站了一会儿,到了自家院子前深深呼吸一口气,然后才踏着大步子走进去。
宋平东拿农具准备出门,宋茂山却突然叫住他。
“平东,刚才小畜生叫你出去干啥?”
宋平东握着钉耙的手紧了紧,抬眼看向宋茂山,复又垂下眼,艰涩道:“爹,平生要出去几天,让我跟二狗子他娘多顾着他媳妇儿点。”
宋茂山对这个答案很满意,常年不苟言笑的脸扯了一抹极别扭的笑,看起来都瘆人。
“这个小畜生又搞什么幺蛾子?”
宋平东摇摇头,“爹,我问了,可是平生他没说。”
宋茂山目光沉沉地盯着宋平东,“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你干什么吃的!”转而又咬牙切齿,道:“这小畜生竟然还跑到外地去,他要是在外头捅了什么娄子,老子就直接把他从族谱上除去!”
宋平生捏紧了拳头,就在宋茂山转过身准备离开的时候,宋平东,突然喊了一声:“爹!”
宋茂山回头看他,嘴角的纹路都显得那样的不近人情。
宋平东手心已经黏|湿一片,一时间他头垂得更低了,不过眼神却更坚定几分,“爹,我是想说,平文是读书人,要是别人听到你总是骂平生小畜生,恐怕对咱们宋家名声不太好,到时候影响平文考科举就不好了。”
宋平东还算聪明,知道跟宋茂山说话不能直着来,便拿宋平文当幌子说了一通。
宋茂山的脸色这才好了点,随即便是一副与有荣焉的表情,“这事不用你操心!平文的夫子跟我说过了,平文明年拿下童生十拿九稳的事情,如果这半年再努力一点,秀才都不是没有可能!哼!平文前途一片光明,我当然不会让别的事情绊住他,不然你以为我真会忍着宋平生这个小畜生在头上拉屎拉尿?呵呵……”
宋平东听着宋茂山话中的深意,后背的汗毛都竖起来,初夏的天气,他却突然不寒而栗。
宋茂山斜眼看向宋平东,意味不明地笑了两声,“我知道你跟小畜生关系好,那你就劝他最近消停一点,真惹毛了我,老子有的是本事收拾他!”宋茂山眼中的狠戾几乎毫不掩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