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三春夫妻俩让姚小莲待在家中,然后落锁出门,今天他们还要去镇上把油菜籽给榨了。
两亩地的油菜籽,本就长得不好,下暴雨损失了将近一半,最后收回来竟然仅仅只有一石,而一石的油菜籽也不过能榨出来三十斤罢了。
虽说油菜籽不多,不过普通人家没有专门取制油料的工具,还是得去专门的作坊取制。
取制油料的方法基本都是压榨法,或者是用两口锅煮取,不过这种只适合取制苏麻油和蓖麻油,而舂磨法和研磨法只适合制取芝麻油。
作坊里,所使用的榨具乃是用樟木所制,周长达到一个成年男人的怀抱粗,木头中间被挖空,榨油的时候便将油料倒进去压榨。
这家榨具够大,刚好一次便能装一石油菜籽,倒是省了姚三春夫妻不少时间。
第二日油菜籽榨好之后,姚三春夫妻俩将剩下的渣滓也都一点不剩地带走了,这油菜籽渣滓可是好东西,不仅可以喂畜生,还是肥田的好材料,绝对不能浪费了!
直到中午,夫妻俩才推着板车从镇上回来,只是刚到村口宋婉儿就飞奔过来,一边挥舞着手臂,一边兴奋地高声道:“二哥,有个大丰县的人来找你嘞!”
听到“大丰县”三个关键字,宋平生和姚三春当即加快脚步,兄妹俩一碰头,宋平生便问:“那人现在在哪?”
宋婉儿大大的杏仁眼闪闪发亮,“当然是在家里啊,爹让我在村口等你,爹跟大哥还有里正他们都在陪客人,爹还想留客人在家吃中饭呢!豁,二哥是你不知道,那个人穿得可有钱的样子了……”
后面的话宋平生和姚三春听不下去,当即脸一黑,有了这一遭,宋茂山少不得要明里暗里跟客人打听农药的事情,这可不是姚三春夫妻俩想看到的。
但是事情偏偏这么不凑巧,姚三春夫妻出门刚好跟客人来访错过,导致客人被领进了宋家。
事已至此,姚三春夫妻俩无话可说,只能先回家将菜籽油和油菜籽渣滓放回家中,然后便大步流星赶去宋家。
今天的宋家真是热闹极了,甚至比把宋平生分出去那一日还要热闹,不但是里正来了,村里有名望的几位一个也不能少。
除此之外,就连宋家院子里厨房里都有一群人看热闹,要不是宋家堂屋里的客人看起来像是有钱人家出来的,他们真恨不得挤进堂屋看个痛快。
没办法,乡下新鲜事少,谁家狗子生小狗都能传遍全村,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好在客人刘青山是个见识多的,倒是未表现出不悦。
至于宋茂山,他向来是个爱脸面的,今天宋家来了这么一位看起来就身份不一般的客人,他自然不会拦着村里人过来看,否则他也不会叫这么多人作陪了。
宋平生夫妻俩赶过去的时候,刘青山和宋茂山等人聊得挺热闹,堂屋里一点不见冷清。
宋平生先是朝宋茂山喊了一声“爹”,然后才朝刘青山看过去,“想必您就是来找我的客人了吧,您远从大丰县赶过来,我却现在才知,实在失礼。”
刘青山含笑,“宋贤侄说笑,说来还是刘某不请自来,唐突在前。”
宋平生回以一笑,“听说刘先生是从大丰县而来,我前阵子经过那边,真是风景秀丽的好地方……”
这个时候,宋平东和宋平文几乎没有插话的机会,宋平文颇为不耐,却因为宋茂山的叮嘱而不得不坐在堂屋里,因而脸色称不上好。
至于宋平东,他一会儿看着宋平生,一会儿又是一副深思的表情。
宋平生跟刘青山有来有回地聊着天,可就是一句不问刘青山的来意,再加上宋平生跟宋茂山全程没有眼神交流,院子里还有人用一副看好戏的表情看着他们,刘青山敏锐地察觉到不同之处。
刘青山也是个人精,很快都猜到了个七七八八,于是他便陪着宋平生瞎扯淡,就是不谈正事。
这两人沉住气,不代表宋茂山也沉得住气,他不悦归不悦,还是笑着问刘青山:“刘大哥,既然我儿子已经过来,不知你找平生是有啥事?”
一旁插不上话的姚三春忍不住鄙夷,看宋茂山那副趋炎附势的小人嘴脸,简直令人作呕!
刘青山扫了宋平生一眼,见对方只半垂着眼睑,一副置身事外的表情,便道:“我找宋贤侄也不是为了多大的事情,稍后再聊也不迟,不如我再跟你们介绍大丰县几样当地特色……”说着又是几百字的废话。
宋茂山差点吐血,老子才不想知道你们大丰县的花儿为什么这么红,黄瓜为什么这么脆!
【作者有话要说】
哎~天天在别的大大的坑底待着,蓝瘦啊!
不知道是姨妈还是其他问题,码字跟生孩子似的,蓝瘦啊!
第41章
后面宋茂山数次想撬开刘青山的嘴, 奈何都被宋平生插科打诨糊弄过去,使得宋茂山都没能说几句完整的话。
他宋茂山是一家之主,向来说一不二, 何曾遭遇过这种待遇,简直憋屈!
宋茂山越是憋屈,宋平生反而觉得越快意, 他就是要让客人吃宋茂山的饭, 自己再堵宋茂山的嘴, 让宋茂山吃瘪去吧!
后来宋茂山终于回过味来, 搞半天,他是被刘青山和自己二儿子联手耍着玩呢!
他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奈何刘青山身份不一般, 在座又这么多人, 众目睽睽之下,他又怎么能当场翻脸?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他只能沉默加陪笑,为了不被村民看低,甚至还要花钱让田氏和罗氏准备一桌好酒好菜招呼客人, 简直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什么好处都没捞到!
酒过三巡, 宋茂山的笑容僵硬得没法看, 姚三春看到糟老头子憋屈样, 只觉得暗爽无比, 甚至在心里默默喝彩。
酒桌上, 刘青山拉着宋平生好一顿夸赞, 直说宋平生年少有为, 前途不可限量。
里正跟村里其他几位都不免纳闷了, 他宋平生就一个不着调的二流子, 怎么就得了刘青山的青眼?还是说刘青山眼睛瞎了?
同时酒桌上所有人都越发好奇,他刘青山特地来一趟乡下,到底是为了啥?
这个问题不仅陪酒的几位想知道,宋茂山也迫切地想知道,因为刘青山从头到尾只提过一次关于农药的事,可这着实让他摸不着头脑。
中饭之后,刘青山借口出去方便一下,偷偷拉着宋平生说了一会儿话,再回到宋家院子后便跟宋茂山告辞了。
刘青山走了之后,里正和其他几位也酒足饭饱地离去,然而宋家堂屋里的气氛却变了个样。
宋茂山没说话,目光诡异地打量了宋平生半晌,幽幽开口:“平生,你跟这个刘青山是怎么认识的?他又是干啥的,他找你有啥事?”
宋平生和姚三春竟同时抬了抬眉梢,宋茂山破天荒喊宋平生名字,而不是喊他“小畜生”,简直就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啊!
宋平生似笑非笑望着宋茂山,吊儿郎当地道:“爹你想知道?可我今天心情好,就是不想说咋整?”
宋茂山一口气堵在嗓子眼,感觉自己肺管子都被戳破了,脸上表情青青紫紫的,煞是好看。
田氏偷偷抬眼打量父子俩,满目的不安。
宋平生可不管宋茂山会被气成啥样,说完后毅然决然拉着姚三春阔步离开,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徒留宋茂山在原地,气成一只老河豚。
姚三春惦记着姚小莲还没吃饭,回到家中后就进里屋舀了一小碗的面粉,准备给她烙几个饼。
说来她家的面粉还是从孙铁柱家买的,今年才收获的冬小麦,磨的粉细白清香,就是烙饼或者做包子看起来脏脏的,一点不白嫩,不过看起来丑吃起来却香。
姚小莲一看到面粉就快走不动路了,一个劲的猛吞口水,可见平时在家是什么待遇了。
姚三春揉着面团,宋平生喝了几口水,酒意终于淡了些,抱着手臂斜靠在门框看着姚三春忙活。
因为喝了酒,宋平生冷峻的面容染了桃花一般的绯红,清润的眼眸比平时更多情一些,轻眨眼皮望向姚三春时,真是一副招人的样子。
姚三春揉面团的力道不自觉重了些,她忍不住抿唇笑了笑,心里美滋滋的,自己男人长得可真帅!
姚三春一阵偷笑过后,正色道:“平生,今天刘青山跟你说什么了?咱们做的五加皮杀虫剂应该已经奏效了?”
宋平生放下交叠的长腿,语气不疾不徐,“他找我确实是为了这事,如我们所预料,夏茶上的茶尺蠖都被杀灭,效果非常好。所以他这次过来不仅结了上次的账,还另外付了四十两定金,让我们五天之后再送八百斤过去。”
姚三春听到定金四十两没多大反应,倒是听到八百斤五加皮杀虫剂又觉得头痛,最近她的手都快磨掉一层皮,结果才磨了几十斤,现在又需要制作八百斤,这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五天之内八百斤?时间太紧,还得尽快去镇上买材料,我们得多请几个人帮忙才行!”姚三春心里暗叹,这刘青山一开口就是八百斤,恐怕茶山规模不小,这于他们是一次难得的好机会,所以这次一定要好好把握住。
宋平生眼神越发清明,神色也不由认真起来,“我们之前准备的五加皮估摸差不多,剩下的几种我下午去镇上买,姚姚你去村里喊上几个人,除此之外捣药罐还有装农药的容器都需要准备……”
夫妻俩有说有笑地商量着下午的安排,过了一会儿姚小莲进来了,不过她也不关心其他,满心满眼都是姚三春手中的面团,看她那副求吃若渴的样子,就像屎壳郎看到粪球,眼睛都转不开了。
姚三春厨艺不太行,烙个饼还是没问题的,三张饼拿给姚小莲后,姚小莲便乖乖坐在灶底啃饼去了。
姚三春和宋平生回屋先将四十两银票放好,然后拿着刘青山给的三两碎银以及之前攒的五两,宋平生揣好之后便准备去孙铁柱家借板车。
宋平生正准备出门,宋平东却过来了。
宋平东见宋平生背着背篓,欲言又止,“平生……你要出门?”
宋平生却又放下背篓,拉着宋平东直接往堂屋去,“大哥,你来得正好,我刚好有话要对你说。”进堂屋前回头看了姚三春一眼。
姚三春明白他的意思,先栓上院门,然后便进厨房观赏姚小莲虎口吞大饼去了。
堂屋里,宋平东坐下后就见宋平生垂着眼皮,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什么,这样琢磨不透的宋平生让他感到些许不自在。
“平生?”宋平东默默打量宋平生,“你不是说有话对我说?”
宋平生点头,抬眼瞅着宋平东,却道:“大哥你来我家应该也有事,你先说。”
宋平东微垂下头,有些尴尬地道:“是爹非让我过来打听刘先生的事情,你不想说就不用说,我就过来走一遭,省得爹又发脾气。”
宋平生半截手臂撑在桌面,闻言笑了笑,简单说了几句:“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我之前不是外出几天了么,其实我是去大丰县卖农药去的,而今天刘青山找我自然是为了买农药。”
他家卖农药的事情迟早要传出去,不仅如此,他还希望传得越来越广才好,只要是卖产品的,谁不希望能将自家产品能被更多的人所知晓?
宋平生说完顿了顿,又道:“对了大哥,这五天我要抓紧时间制八百斤的农药,你跟大嫂要是没事能不能过来帮忙?我会付工钱。”
可惜后面的话宋平东根本没听进去,因为他已被宋平生卖农药的事情震得回不过神来。
他那个不成材的二流子二弟,怎么一转身就卖起农药来了?并且还搭上了大丰县这条线?
就算他没见识少,他也知道大丰县每年产出多少茶叶,甚至远销大晋各地,名声可不小!
他们宋家就往上十代都是乡下泥腿子,一辈子都在地里刨食,他们家还能跟那种茶叶的大户搭上关系?
宋平东越想越不安,甚至紧张地问了一个蠢问题,“平生,你那个农药真的有用?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宋平生眉目舒展开来,好笑道:“大哥,若是没用,刘青山还会找我买药吗?”
宋平东这才终于冷静了些,奇怪道:“既然你将这些事都说了,中午爹问你你怎么不说?”
宋平生抱着手臂,右肩耸了耸,“还没看出来么,我就是故意气他的!”
宋平东良久叹了口气,“平生,你为啥要这样做?若是爹做的不对,你反驳便是了,为啥还要故意气他?”
在宋平东眼里,无论如何,宋茂山还是他老子。
不过宋平东竟然同意宋平生他反驳宋茂山,这一点倒是让他有些意外,他看了宋平东一眼,随后收回目光,“大哥,我今天要告诉你一件关于爹和娘的事情,恐怕你听完会比我还厌恶爹!”
宋平东莫名有些不安,在长凳上挪了挪,然后道:“你说。”
得到宋平东首肯,宋平生事无巨细地将那日竹园里的事情都告诉他,只是话没说完,宋平东便是一脸惨色,甚至双手都在发抖,像是在极力忍耐什么。
宋平生话音刚落,宋平东一拳头重重捶在方桌,脸色涨紫,甚至额头青筋都爆了,呼吸也变得极其粗|重,整个人就如同狂化的野兽一般。
“他怎么敢!他怎么敢!”宋平东连捶桌面五六下,神情痛苦得接近崩溃,“他明明答应过我!只要我以后顺从听话,他,他就不会再打娘……”
说到最后,他的眼睛已经变成赤红,看起来有几分瘆人,跟平日大方亲和的模样大相径庭。
宋平生眼中一暗,立即问道:“老头子从前打过娘?”
宋平东猛地从长凳上小厮,目光沉沉落不到实处,咬牙切齿地道:“我七八岁的时候,有一次爹冤枉我偷吃肉,就拿藤条差点把我抽个半死,可是不是我干的我就是不承认,娘看不下去就死死护住我,爹看到更生气,于是他把气都撒都娘头上,打得娘都吐了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