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回她失策了,宋平生对除姚三春以外的女人的眼泪根本无动于衷,甚至可以说看都懒得看一眼。
姚三春知道宋平生不会心疼孙月娘,可她还是忍不住冒酸水,凶巴巴还有些小委屈地道:“喂,这是我男人,不许你这样看他!”
宋平生眼底飞快划过一丝柔软的光,下一刻,他的下颚更加紧绷,神色冷然如罩冰霜。
“孙月娘,过去总总再争辩也没什么意思,总之,从今天起我和你只是陌生人。你做你的镇上太太,我跟自己媳妇儿好好过日子,其他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宋平生强忍着酸才将话说完,他没那个兴趣为原主的事扯出个一二三,他今天这样做只是想尽快处理掉原主留下的问题,好让他跟自己媳妇儿和好变得顺理成章,以后就不用逢人便装作仇人相见一般了。
孙月娘勉强掩饰愤怒,然而心里还是难受得紧,当她已经习惯了一个男人对她的好,可有一天这个男人突然说不再喜欢她,即使她根本不在乎这个男人,她还是生出一股自己的东西被人抢走般的怒火!
这股怒火差点烧光她的理智,紧要关头她咬紧牙关,没让自己失态,可她真的气得说不出话来!
姚三春装作没看到孙月娘的异样,高抬下巴,冷哼道:“宋平生,要不是女人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早就不跟你过了!现在你终于知道我的好了吧?我可告诉你,要是下次再发现你们私下见面,我就先杀了你们这对狗男女,再自杀!”
孙月娘对姚三春的“委曲求全”并不意外,毕竟在这个世道男人就是女人的天,就算丈夫做得再过分,做妻子也只有原谅一途。
“知道了!死婆娘!”宋平生一副忍得很辛苦的模样,语气倒比从前好一些,“你到底去不去选种了?”
“废话,你不先走我咋动?”
夫妻俩吵吵闹闹,一路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翩然离去。
只有孙月娘一人怔怔杵在原地,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姚三春夫妻俩走几步路便到了孙铁柱家,孙铁柱刚好从田里回来,他跟宋平生说了会儿话,然后便领着宋平生夫妻去往他家的打谷场。
孙铁柱问了一句要不要帮忙,被宋平生拒绝了,孙铁柱乐得轻松,心想关系好归关系好,实话说一个大男人啥都不干成什么样子?不过从目前看来,宋老爷子把平生分出来或许真的是好事呢?
宋平生并不关心孙铁柱在心里怎么编排他,现在他唯一的想法便是快把三亩地的稻种给折腾出来,这些可都是他跟姚姚的口粮!事关生存最基本需求,重要性不言而喻。
他和姚三春各自拿着从孙铁柱家借来的木锨,站在上风口,铲起稻谷就高高一撒,饱满的稻谷很快落地,干瘪的稻谷则被风吹到稍远处,以此区分稻谷的优劣。
选好稻种后还要再晒个一两天,一是防止病菌,二是提高胚的活力,有利于稻种发芽快。
将稻种铺晒在打谷场后,宋平生抽空去孙吉祥家,待了半个时辰才回家去。
晒稻种的几天里,村里人一个个翘首以盼,就等着姚三春跟宋平生干架有热闹看,然而这次他们的期望却落空了,一连两天,宋平生家一切风平浪静,连一句拌嘴的话都没传出来。
村里人不免稀奇,这姚三春夫妻俩突然转性了?不可能啊,两人吵吵闹闹了半年,宋平生又整那个幺蛾子,就算宋平生心里有愧不敢动手,那姚三春能轻易放过他?
那她还是老槐树村泼妇界的扛把子吗?
就在村民们议论纷纷的时候,孙吉祥突然跳了出来,将那日宋平生夫妻跟孙月娘三人碰头的情形原景重现,并且再三声明,宋平生浪子回头,要跟姚三春好好过日子了!同时姚三春也答应再给他一次机会。
这消息一出,村里人又多了谈资,一个个捧着饭碗凑到老槐树下瞎扯蛋,聊得不亦乐乎。
村里有小部分人不看好姚三春夫妇,觉得他们坚持不了多久肯定又要打架,因为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对夫妻就是脾性不行,五行犯冲。
不过大部分人都摊手表示:这不是正常的么?再吵吵闹闹也还是夫妻,男人犯错不少见,做妻子的最后还不都是原谅了?
还有极少数几个人表示不屑,什么浪子回头?什么再给一次机会?不过就是两人被赶出家门,终于知道好歹,两个可怜虫报团取暖罢了……
不管众人想法如何,总之宋平生跟姚三春和好的消息总算传了出去,小夫妻俩终于不用整天逢人必吵,心情都轻松不少,所以现阶段两人只要把地种好就行。
他们分家分了三亩地,有两亩在分家前已经耕得差不多,只剩下一亩地需要耕。
耕田用水牛和水田犁效率最高,可是这两东西得先紧着宋家用,然后才轮到他们,为此夫妻俩不免有些担忧,不知道自家何时能用上。
其实没有水牛的人家,都是两人用木杠悬着犁铧,一前一后推拉翻土来耕田,可是宋平生舍不得姚三春吃这种苦。
他就算了,自己老婆却是一夜之间从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白富美沦落成穷困农妇,现在又要她跟男人一样干粗重的农活,实在难为人。
再说耕田这事要是也没那么急,只不过是早耕加多耕,更有利于庄稼涨势。
夫妻俩正胡思乱想之际,宋平东突然肩扛水田犁过来了,跟在他身后的罗氏牵着水牛,二狗子坐在水牛背上,咧嘴挥舞着长长的柳条,一副天真烂漫的傻样。
姚三春夫妻先是惊喜,可当他们看到宋平东疲倦至极的神色,以及干裂脱皮的嘴唇时,夫妻俩神色一滞。
宋平生犹豫了一下,忍不住道:“大哥,你也太拼了,看你脸色真差,要是你累出啥事,爹娘跟大嫂岂不是要打死我!”更何况只是播种,并不是栽秧,一时间用不到那么多田地,耕田慢点倒也不是什么大事。
罗氏抬起微红的眼睛望去,脸上的不虞之色丝毫不掩饰。
宋平东放下水田犁,勉强挤出一抹笑,嗓子哑得跟破铜锣似的,“我回去睡一觉就好了,年轻顶得住!”随即露出愧疚的神色来,“平生,爹有事交代我做,大哥这回没时间帮你耕田了,你……你自己行么?”
宋平生扯起唇角,笑得不可一世,“大哥,分家那天我不是开玩笑,我宋平生以前只是不愿意干罢了,只要我愿意做,我保证能做得比其他人都好!不就是耕田么,能难得到我?我告诉你大哥,我不仅要把耕田学会,我以后还要把稻子种得比谁都好!还要赚很多钱!我要让爹他们后悔!”
宋平东顿时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虽然二弟有冲劲是好事,但是他的想法是不是太飘了?
宋平生只当没看到宋平东的目光,脸不红心不跳抱下二狗子,而后从罗氏手中接过套在水牛身上的缰绳,准备牵牛去山脚下吃草。
宋平东操碎了老母心,跟在后头千叮万嘱:“平生,你可仔细着老水牛,现在天气冷暖不定,耕完田牛会出汗,千万别让它淋着雨……过了谷雨之后就不怕了……伤着牛爹肯定要找你麻烦……”
兄弟俩声音越来越小,二狗子安分不住,拍拍屁股就溜出去玩了。
姚三春的目光一路追随二狗子的两条小短腿,心都被萌化了。
“哼!”罗氏突然一声冷哼。
第6章
姚三春笑嘻嘻:“我跟平生和好所以心情好,你哼就哼吧。”
罗氏顿时感觉自己一拳打到棉花上,心里更不得劲,“姚三春,谁跟你嬉皮笑脸!”
姚三春眨眨眼,“既然大嫂不愿意……”食指转弯指向自己,“那就我跟我自己呀!”
罗氏的呼吸重了两分,看向姚三春的眼神仿佛带着刀,“姚三春,我没心情跟你胡扯八道,我只有一句话告诉你跟二弟,二狗子他爹待你们夫妻俩掏心掏肺的好,但我也不要你们回报啥,只求你们有点心,少折腾他两回!他这几天基本就在田里过的,老水牛还有休息的时间,他过得比一头畜生还不如……”
罗氏说着再次红了眼眶,不过她很快恢复一副凶悍样,“嗤,我跟你说这些干啥?总之,我就是来警告你们的,二狗子他爹是兄长没错,但他更是我丈夫,是我娃的爹,请你们以后别什么事都来麻烦他!要是二狗子他爹累出个三长两短,我跟你们没完!”
“别以为我打不过你,我不过是看在二狗子他爹面上忍着你们罢了!”
罗氏已经很努力的表现出她的彪悍,可惜她长得比较白皙圆润,鼻梁两侧还有零星小雀斑,又比姚三春矮半个头,这样的罗氏在姚三春看来,甚至有点可爱好吗?
她着实害怕不起来呀!
不过姚三春并不想真的惹怒罗氏,她脸上笑容扩大,“好吧,我今天心情好,大嫂说的我都答应了!”
已经准备好一大推说辞,甚至随时准备撸袖子的罗氏:“……”
姚三春笑得有点欠扁:“大嫂运气真好,要不是恰好碰巧遇上我跟平生和好心情不错,我肯定不会这么容易答应你,甚至还会跟你掐架,毕竟我姚三春可不是这么好说话的……”
罗氏磨了磨后槽牙,她就知道,姚三春始还是那个姚三春,就会惹人厌!
虽然罗氏被气得半死,但此行目的已经达到,为了不让自己男人难做,罗氏最后还是将快到嘴边的骂人的话悉数吞进肚子,差点撑到胃疼。
这姚三春的家罗氏是一刻也不想多待,她飞快瞪姚三春一眼,转身风风火火地离去。
姚三春掐着下巴笑眯眯。
啧,年轻,真好!活着,真他妈好!
虽然宋平东已经将水牛送过来,但考虑到水牛可能过度劳累,宋平生还是决定让水牛休息休息,顺便带它一起去山间田野散散心,再吃吃草,冲冲澡,好好享受一把。
于是第二天一大早,太阳都没出来,宋平生就被水牛遛了……不,遛水牛去了。
中午吃完饭,姚三春夫妻俩上战场一般去往大旺河上段的水田,准备耕田。
临走前宋平生给姚三春戴上一顶草帽,并询问姚三春要不要坐牛背上,被她笑着拒绝了。
到了地方,宋平生不急着下田,而是跟姚三春随意坐在田埂上,专心观察别人是怎么操作水田犁的。
这一幕落在别人眼里,便成了宋平生果然是身无长物的废物,这么大年纪,竟然连耕田都不会!
周围有人三三两两凑到一起,指着宋平生的方向跟身边嘀嘀咕咕,还时不时发出几声笑声,其中尤以孙本强笑得最为放肆,仿佛看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似的。
“……一个白得跟个娘们儿似的,一个黑得像老乌鸦……黑白无常!”
“……这都不会,窝囊废……笑死老子!”
孙本强的话断断续续传过来,但是人家偏偏没指名道姓,让人找不到把柄骂回去。
孙本强越说越过分,姚三春实在听不下去,站起来就想找他理论,却被宋平生握住手腕。
宋平生仰头看她,嘴角带着一抹笑,清润的眼眸没有一丝阴翳,“姚姚,别去对号入座,这种上不得台面的货色,不值得我们在意。”
姚三春胸脯一起一伏,上挑的眼尾泄出一丝凶狠,“可他一直在骂你,我忍不了!你别拦着我,反正姚三春本来就是村里的泼妇,我去教训他,有种他就打回来!”
宋平生唇角弯了弯,放软声音,“姚姚,如果你真的很想教训他,我们先把田耕了,完了我和你一起,不然我怕你吃亏,嗯?”
姚三春胸口那股气突然间就烟消云散了,每当宋平生这般温柔又专注的跟她说话,她的心脏就像泡在春水里似的,哪里还记得起其他?
于是周围看好戏的人最后只看到宋平生随意三言两语便安抚好泼妇姚三春,甚至姚三春还露出类似羞涩的表情,简直见了鬼!
宋平生安抚好姚三春后,脱掉鞋袜,将裤腿挽起,而后便下田,左手扶水田犁的把,右手握着柳条做的鞭子,开始翻土。
起初宋平生犁得很慢,甚至还被水牛欺负,周围的人发出好一阵哄笑。可随着宋平生耕得越来越有模有样,周围的笑声终于低了下去。
平心而论,就宋平生同龄人的耕田水平,最好的也就这样了。倒不是说耕田很难,而是宋家二小子上手的速度也太快了,这点让人不得不惊讶。
不止其他人,姚三春都没想到宋平生能干得这么好。在上一世,宋平生从小无父无母,生活艰难,但是他不是在农村长大的孩子,所以并没干过农活。
宋平生耕田速度渐入佳境,不过这活儿也累人,过了一会儿,宋平生的额头渗出一层薄汗,宋平生便站在田中央缓口气。
姚三春见他停下,立刻光脚跳下去,准备将带来的水给宋平生送过去喝两口。
宋平生阻拦已来不及,只能不停提醒她走慢一点,因为田地被翻得坑坑洼洼,还有去年留下的稻桩,他生怕姚三春摔倒或是划到脚。
姚三春小心翼翼走过去,将水递过去,然后用袖子给宋平生擦掉汗。
宋平生很渴,可偏偏喝得不疾不徐,非要喝完一口才喝下一口,姚三春被迫看着宋平生的喉结不停地翻滚,上上下下,看得姚三春一阵子血气上涌。
偏偏喉结主人一副无辜样,甚至扬起长眉,在姚三春的酒窝上戳了一下,“姚姚,第一次光脚踩泥巴,感觉如何?”
姚三春一脸不以为意,“还好啊!”
宋平生“嗤”了一声,“说实话。”
姚三春垮下瘦弱的肩膀,好看的眉垂了下来,“好吧,有点难受,只要一想到田里灌了数不清的猪粪牛粪,我就浑身难受。”
姚三春做了二十多年的白富美,家中企业蒸蒸日上,账户里的钱够她挥霍几辈子,她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有下田踩泥巴的一天啊?
这么大的落差,她一时不适应很正常。
宋平生眉眼半垂,似是安慰又像是发誓,“姚姚,暂且忍耐,我会让你过上想要的生活。”
姚三春拽着他的袖口晃了晃,垂着头,声音轻柔似云烟:“过不上大富大贵的生活也没什么,只要你一直陪着我就好了。”反正这个世界,只有他们是彼此的牵绊。
宋平生怔了一下,在姚三春看不到的地方,眼中的温柔缱绻快要溢出来,嘴上却凶狠道:“姚姚,你太容易满足,会让为夫失去斗志的!”
姚三春仰头跟宋平生对视,好看的眉简直要飞了起来,“好叭,其实我有一个梦想,有一天能住进金子做的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