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来王红芬一顿抱怨,她挣扎着起身,韩铁柱忙在她后背垫了件她的棉袄,让她半躺着舒服点。
最近什么事都是高翠喜在做,听到公公的喊着又累又烦低着头面露不耐,
只能在心里无声地抱怨几句,活还是要干,不情不愿地把锅里温着的鸡蛋送了过去。
韩立平和韩立安兄妹俩小小的人各背着一背篓杂草碎树枝踩着村上食堂的吃饭铃声进了家门。
“哥,快点,打铃了。”立安小跑到堆木柴的柴垛那儿,立平也把背篓里的干柴倒下来。
等有空的时候,还要整理成一小把一小把的,这样烧火的时候省事。
秦桂香被高翠喜的话气得在屋里坐立难安,终于从窗户缝里见到儿子和女儿回来了,
不顾自己还大着肚子,拿起屋里的扫帚,冲到院子里对刚放下柴火的立平一顿拍打。
“娘你干嘛!”韩立平怕碰倒秦桂香,不敢挣扎也不敢跑,抱着头弓着身子硬生生地站那不动,紧着她打。
“娘,你打我哥干嘛。”立安吓得哭起来,她家不兴打孩子,做错事一般就骂几句,印象里哥哥只有小时候淘气挨打过。
“让你打弟弟,让你不听话!让你不听话!”秦桂香把在妯娌那受的气都发泄在了儿子身上,
见女儿还敢拉自己的手,反手给了她两下:“你也是,还有一个月九岁了不知道拦着你哥,啊!?”
立安被打得叫起来,其实冬天衣服厚,秦桂香怀着孕也不敢太用力,立安感受到的更多的是精神上恐惧,她娘从没这么生气过。
“是韩建国韩建设不想捡柴,要去和四喜他们玩,哥拉他们回来,不小心才让他俩摔倒的!”
立安脸上带着泪不服气,朝她娘大喊:“爷爷说了,趁着天没下雪,要多捡点柴在家,是韩建设韩建国不听话!”
韩家没分家,家里孙辈四个人在一起排序,立平最大十岁,是韩铁柱大儿子韩邵文的儿子。
韩建国是1949年生的就没按照立字辈取名,后面的老二干脆跟着起名叫建设了。
立安因为生气,她也不喊建国二哥了,直呼两人的大名。
屋里的人全部听见了,建国和建设缩了缩头,当时他俩回家后在疼痛之下隐瞒了经过,把过错都推到了立平身上,现在听到立安的话,小小的心虚起来。
高翠喜在屋里听到外面的对话,瞪了两人一眼,
明白事情也不全是大嫂家孩子错,气得在自家两个‘死’孩子身上拍了两下:“两个惹祸精!”
可吃饭时间到了,她不情愿也得出去面对大嫂。
犯错的兄弟两人对视了眼不敢吭声,怕引来一顿打,紧紧跟在高翠喜后面出了门。
立平不知道原委的时候一点泪没掉,反正他娘打得也不疼,只是纳闷怎么了。
听到是因为两个堂弟的告状后,瞬间眼眶就红了,喘着气像头发怒的牛犊:“凭什么我要捡柴干活,他俩什么都不干,建设都9岁了。”
他也想去玩啊!
满心的愤怒没处发泄,立平原地恨恨地跳了几下脚。
“吵吵什么?!都给我住嘴!吃完饭立平带着弟妹一起去拾柴火,全都去。”韩铁柱压着怒气从屋内出来,低声训斥几人:“大食堂开饭了,还不快去,我看你们是还不饿。”
红芬没有奶水,这会孩子还饿着呢,前头好不容易才哄睡着,刚刚又被吵醒哭起来。
高翠喜走到嫂子身边,讪讪地对着秦桂香笑了下:“嫂子,走,去吃饭。”
说着拉着秦桂香的手臂往外走。
秦桂香不跟她对视,眼睛看着前面,只低低的嗯了一声。
立平、立安兄妹俩对建国两兄弟怒目而视,要不是韩铁柱跟定海神针一样站在门口,立平绝对要冲上去揍两人一顿,他虽然不随便打弟弟妹妹,但是泥人也有个泥性子,火起来没有什么不能打的。
建国建设缩着头,不敢看大哥,缩着头鹌鹑一样从立平身边快步走过。
王红芬中午吃完一碗鸡蛋糖水后感觉胸口微微发涨,放心地睡了一觉起来,满怀期望变成了失望,还是一点奶水都没有。
下午韩铁柱又吩咐老二媳妇下了6个鸡蛋,从食堂拿回来的黄馍馍用开水泡了也让王红芬吃掉了。
高翠喜心疼得要命,虽说村上吃大锅饭,可家里针头线脑什么的还指望这些鸡蛋去换。
天冷了,小母鸡本就不爱生蛋,现在婆婆吃的还是之前攒下来的,照这么吃下去,这几十个鸡蛋没两天就造没了。
吃了12个鸡蛋的王红芬直到晚上还是没有奶水。
“别捏了,我在喂点水给珍珍。”韩铁柱见她折腾来折腾去,累得面色潮红出了一额头汗。
王红芬听话地躺回床上,有些气喘地问韩铁柱:“咱闺女名字就叫韩美丽吧,美丽,丽丽,多好听。” 她也是上过扫盲班的人呢,现在可以自己给闺女起名字了。
韩敏珍小嗓子哇哇叫了两声‘我不要啊!好土啊!’
王红芬见闺女大眼睛圆溜溜地盯着她的方向,欢喜地逗她:“你看闺女也喜欢这个名字呢。”
‘不要不要。’韩敏珍无能喊叫了两声,只换来王红芬的哄抱。
韩铁柱在扫盲班里也认识了点常用字,
“以前我给韩地主家干活的时候,见韩太太戴过一条粉色的珍珠项链,日头一照可真漂亮。”韩铁柱给自己的烟袋里塞着烟,慢悠悠地说道。
“哼,是项链好看还是人好看?”王红芬口气不大高兴了。
“嘿,你这老婆子,我看人干嘛?说的好好怎么扯到八百里外去了。”
“切!”王红芬身上虚弱没力气跟他争论,
韩太太年轻时候长得是真漂亮,皮肤细腻雪白,搽着红彤彤的口脂,
顺着风大老远的就能闻到她身上的香粉味,
这十里八村的哪个老少爷们背后没议论过她啊。
不过以前是方圆十几里的大美人又怎么样,现在还不是和她一样,都是老菜帮子了。
韩铁柱没啥子文化,只是单纯的觉得珍珠的珍字才能配得上自己闺女。
老婆子真是莫名其妙,他不和她一般见识:“族谱上女孩子是敏字辈,就叫敏珍吧。”
“敏珍敏珍,嗯,好像以前地主小姐家的名字啊。”
“瞎说什么!现在哪儿还有地主。”
王红芬轻轻拍着闺女的襁褓道:“我不就这么随口一说。以后小名就叫珍珍吧,我家闺女才不叫什么大丫的,难听死了。”
“嗯,那就敏珍。”两人几句话搞定了闺女的名字,韩铁柱拿着烟袋出门抽烟去了。
“敏珍敏珍,一听就是文化人的名字。”
王红芬越听越觉得敏珍这个名字好。
‘啊啊。’韩敏珍皱眉‘这不会是自己的前世吧?名字和以前一样呢。’
王红芬见白白嫩嫩的小脸上,费力地皱了起来,可爱的要命。
凑过去,啪啪亲了两口。
韩敏珍感受到她泛滥的母爱,无奈极了,从成人变成婴儿,她还不太习惯和别人这么亲近。
好在没多久她就失去意识了,
纯婴儿珍珍上线。
新出娘胎不到一天的小婴儿珍珍只剩下生存的本能了,就知道饿饿饿。
饿了就哭,拉了也哭,半天时间喝了三顿水,拉了一泡胎便。
韩铁柱眼看着天要黑下来了,珍珍还在哭个不停,咬咬牙对外面喊:“老二家的,杀只鸡给你娘补补。”
王红芬心疼家里下蛋鸡,这可是今年的小母鸡,明年开春后正是生蛋的好时候,杀了太可惜了,死活不愿意,当初逮了十只鸡崽子才活了这三只。
“杀,不吃点荤腥怎么行。”韩铁柱一锤子定音,闺女哭得撕心裂肺,他都要心疼死了,在拖拖拉拉错过开奶的机会,以后就是顿顿鸡汤也是下不来奶了:“就在你屋里炖。”
他怕油烟熏着闺女。
最近一直在大食堂吃饭,厨房很久没开火了,
夏天的时候村里队长动员社员上交铁制品去炼钢,
韩铁柱留了心眼 ,偷偷让立平回去藏起来两口锅,村长和县里下来的人绕着他家转了一圈后,收走了留在外面的那只。
现在家里只要他们屋里和老二家屋里有锅。
其他人屋里的灶头上没有锅就用一块长板石盖上了,不影响烧炕取暖。
高翠喜右手捏着鸡翅膀,左手拿着菜刀,嘴里嘟囔着:“杀就杀,杀了还省得喂咧。”
两个儿子披着被子坐在炕上,盯着灶台上大锅里的鸡汤。
韩建国闻着香味,砸吧着嘴里疯狂分泌的口水:“娘,我想吃鸡腿。”
韩建设眼巴巴地看着高翠喜:“娘,我啥都想吃。”
“在食堂里不是吃饱了吗?”
“之前是饱的,可是现在又饿了。”两人可怜兮兮地看着她。
明明门是关着的,高翠喜还是做贼心虚地朝着门外看了看,掀开锅盖后一阵白雾飘了满屋,
两孩子半眯着眼,使劲地嗅着:“好香好香。”高翠喜用大铁勺在锅里翻了翻,捞了两块没有骨头的鸡胸肉出来,带着骨头的怕被婆婆给发现了。
吹了吹递到兄弟两跟前。
两人捏着肉就往嘴里塞,被烫得呼哧呼哧的也不吐出来。
高翠喜看着泛着黄油的鸡汤咽了咽口水,控制不住地用勺子舀了点鸡汤,吹了吹就这样喝起来。
“娘我还要。”韩建设三口两口就吃完了,舔了舔手指头,
没尝出什么味,就感觉一个字,香。
高翠喜站那犹豫了下,又捞了两块递过去:“赶紧吃。”
她肚子里的馋虫也被勾了出来,抓心的想吃。
忍不住也吃了一块。
不行了不行了,再这样要吃光了。
高翠喜赶忙捞到家里吃饭的盆里,端给了公婆、
晚饭吃上鸡汤的王红芬终于有奶了,小珍珍全身使出吃奶的劲,两腮用力吸允着母乳,吃饱后尿了一泡尿满足的沉沉睡去。
两口子难得大方地点了煤油灯,就着昏暗的灯光,看不够地端详孩子。
“闺女就是比小子好,记得三小子出生的时候,比猴子好看不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