狡首领嗅了嗅空气重可能会残留的气味,它不太喜欢临水的环境,因为水会带走很多本该留存下来的气味, 也会让原本的气味变得不容易分辨, 所以除非是从小就习惯了水边环境的妖兽,不然它们必然是得反复辨认,才能勉强确认自己的目标,就是如此, 还有可能会出错。
毕竟让一个从小就生活在山林中的妖兽去分辨水边的气息,实在是有些太为难它们了。
若不是对方跟自己很可能是同属的妖兽, 狡首领也是不敢打包票的, 潜伏在阴影中让它辨认起气息来更加困难, 但随着孟极不断的靠近水田, 狡首领也不由精神一震。
“我闻到了!”
风漪闻言, 不由拧了拧眉, 说实话, 对她来说, 自然是更希望听到娇娇无功而返的消息的, 毕竟谁不想让自己的国家享受独一份的特权?
“娇娇能认出是什么妖兽吗?”风漪问。
狡首领摇头道:“不知道,但是应该是生活在水里的妖兽,地上的我都认识。”
妖兽的圈子说大不大,但说小也不小,以前狡跟着西王母,属于有背景、层次较高的妖族,自然便跟很多妖兽都有接触,所以基本上生活在地上的妖狡基本都有印象。
不过山神的圈子也是有所差异的,水里的跟地上的通常都不太玩得到一块,毕竟河流里的妖兽还好说,海里面的,很多陆生妖兽一辈子都未必能见到一位,交际圈不重叠,自然也就不可能认识了。
所以对狡首领来说,它只能分辨出这道陌生的气息中和自己有着微妙熟悉感的气息,那是长期接触粮食刻入骨髓才能留下的,别的狡首领就分辨不出来了。
毕竟鰕姑国陌生的水生妖兽气味可不止一种,它确实不太能认得出来。
狡首领想了想,又不是很肯定的补充了句:“不过,它可能会飞。”
风漪:“会飞?”
狡首领点点头道:“本来我还只隐隐约约嗅到了,毕竟对方似乎是生活在水里的,我分辨起来比较麻烦,但刚刚在某一刻对方跃出了水面,我才立马辨认出来。”
比较麻烦实际上已经是狡首领给自己挽尊的说法了,事实上水里的气息实在是太杂乱了,它要想理清其中的头绪至少得停留个几天才有可能分辨出来,毕竟这不是它的长项,尤其是水里住着的不止一种妖,互相之间彼此影响就更难辨认了,但一旦对方出水,对狡首领来说那就是它的主场了。
“可是,跃出水面也不代表能飞吧?”风漪疑惑道,毕竟很多鱼都会跃出水面,但也仅仅只能如此,并不能真的离开了水源生活。
狡首领笃定道:“我闻到了,它有翅膀!”
风漪愣了愣,一时半会儿想不出这是个什么形象,在她的记忆里,这种又能入水又能飞的生物,她第一时间就只能想到鲲鹏,毕竟曾经有一段时间,某个洗-脑游戏广告还挺火的,以至于只要稍微有点关联,都能让人不自觉联想起来。
她想了想,才问:“那你能描述它长什么样吗?”
面对着风漪殷切的目光,狡首领沉默了,它脑子里能清晰的勾勒出自己刚才嗅到的场景,可该怎么把这个场景给描述出来,那就实在有些太为难它了,于是过了片刻,才见它干巴巴道:“长得跟鱼一样,有鳞片,有鸟的翅膀,上面有毛,比我大一点,闻起来很好吃。”
风漪:“……?”
她实在没法从狡首领这抽象的描述中想象出对方的样子,毕竟鱼也有好几种体型,翅膀就更不用说了,这两个完全不相干的器官组合在一起,怎么想都觉得有些怪异,让风漪无法想象这种妖兽长得是好看还是丑。
如果是好看的话,那大概是像狡一样,融合了各种生物的优点,如果丑的话,那应该就跟当康一样,丑得很有特点?
风漪不确定,她们也不能太过靠近去观察,哪怕有孟极掩护,但同属妖兽靠得太近也总是会有所感应的,这种感应靠的不是气息,而是冥冥之中的第六感,这是很不讲道理的,所以为了避免被发现,风漪便操控着孟极离开,毕竟想得到的消息也得到了。
她并不需要知道对方是比狡厉害还是更弱,她只需要知道鰕姑国有没有这种生物就足够了,毕竟有女丑之山躺着,要将鰕姑国纳入版图是不可能顺利的,这种情况下自然是不能让他们好好种田发育,更不能让他们得到太多助力的。
所以只要确定了他们有这种让粮食增产的妖就可以了,回去之后便想法子煽动妖兽或是别的什么,总之,必须得让他们哪怕有了妖兽的助力,国力也不能比以往提升太多。
女婴所在的宫殿是鰕姑国防守最严密的地方,是以风漪也没想过靠近,而是选择了潜伏进侠亶所在的地方。
也许是由于侠亶已经过了十分危险的幼年时期的缘故,高层对他的监管相对宽松,或者说心思已经不在他身上了,而是在连一岁都不到,处于极容易夭折的女婴身上。
不过侠亶对这种场面似乎已经习惯了,并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不好,至于他内心失不失落,风漪就不知道了,她只能看出这个侠亶作息还挺规律,不用人提醒,看完书一到时间就老老实实睡觉去了。
鰕姑人将上层的建筑作为‘内阁’,是他们平常休息睡觉的地方,政事之类的如果不是需要特别严肃以待的,也会在上层建筑进行,而下层则是更严肃的地方,举行什么重点的祭礼,生子以及招待贵客,都是会寻找在水中进行,如果招待客人没有在水中进行,那他们就会感到很冒犯,除非是已经很相熟的人,不然绝不会这么做。
这一点,是风漪观察民间的情况得出的结论,女阴的巫卷中并没有记载,毕竟她们每次来都是被迎入水里的,自然发现不了其实鰕姑国并不是大半时间都呆在水里的,也不是每一个人水性都那么好,民间还有很多入水跟正常人一样,需要靠游或是竹筏,而不是像那些鰕姑使者一样在水中如履平地。
这也不能怪她们发现不了,因为强者时间有限,本来就无法去观察民间的情况,她们连走的道路都不是普通人靠近不了的,加之她们又是‘贵客’,住宿自然也是在水里的,对强者来说,这对她们没什么影响,却很容易让她们对鰕姑国产生误解。
风漪不清楚是鰕姑国有意如此误导人,还是这就是他们的习俗,反正以往女阴人都是没去上面看过的,她们倒是有提过,只是被鰕姑人搪塞了过去,毕竟习俗是一个很好的理由,在别人的地盘自然得入乡随俗,不能随意破坏别人的规矩,更不能随意放出心神之力去扫荡,毕竟那是别人的地盘,这种无异于挑衅的举动,是很容易引起误会的。
不同于水下珍珠珊瑚贝壳之类组成的充满了异域风情和奇异美感的奇怪床榻,鰕姑人地面上的床倒是相对正常,是干燥的、没有水的,但床整体是向内凹陷的,就如同个浴缸一样,材质是那种水下常见的,充满了很多气孔的石头,其上摆着一些珊瑚贝类做装饰,但明显都不是活物,也没有窗幔之类的,枕头则是类似于荞麦枕那种,里面不知塞了什么的枕头,但睡上去显然不咯脑袋。
风漪还记得女阴的巫卷上,那些人回来之后对鰕姑的贝壳枕头破口大骂的巫卷,没有一个人是不控诉那种枕头反人类的,就没一个不勾头发的,但现在看来,他们私底下睡的枕头还是挺正常的。
不过风漪也看到,那正常的枕头旁边确实是有个贝壳枕,贝壳被一个个串了起来,类似于风漪前世的麻将枕,但比起麻将枕来说它的缝隙可大多了,且贝壳的形状摆在那里,睡起来除了勾头发以外,恐怕还会咯脑袋。
这种反人类的枕头,鰕姑人也睡得下去?
风漪不能理解,但她大受震撼。
侠亶也不喜欢这样的枕头,他从未从上面感受到大水的感觉,只觉得脑壳疼,因此每次睡觉都会专门放到一边,避免自己翻身时不慎枕到。
他自己动手将束起的头发展开,躺下去合上眼睡觉,风漪操控着孟极过去,趁着他睡觉精神松懈,悄无声息的潜入他体内。
第155章 入梦后的询问
武道意志能不能夺舍, 风漪并不清楚,但它确实是能够进入别人的体内与其争锋,是一种虚幻又真实的东西, 可以击溃敌人的道心,让对方一见到自己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
在风漪前世,一些传说中才有的滴血重生的说法, 研究员也认为如果真的能做到这种程度的话, 那也必然是跟武道意志有关。
风漪身为当世最强的修武之人, 配合着研究员做过许多研究, 他们的很多假想,也只有风漪才有那个能力去实验可不可以。
这些推测其中绝大部分都只是异想天开,但偶尔也能有那么几个有发展潜力的, 就譬如风漪此时用的便是武道意志中的其中一种用法。
武道大多都是直来直去大开大合的, 连精神交锋通常都是武道意志的对撞,但其中也并非没有专门让人精神恍惚、操控他人的,风漪所掌握的,则是一种入梦手段, 被她用来挖掘自己想要得到的信息。
毕竟梦境里,潜意识是最容易暴露真相的, 可以很好的将风漪想要知道的一切都呈现出来, 比口述还要更清晰明了。
这同样的, 也能作为幻术使用, 人为的制造出‘心魔’也可以, 不过这都是猜想, 至少还不如武道意志对拼所产生的‘心魔’那样好用, 且需要在当事人防备不深的情况下才能用, 所以在绝大多数时候, 这一道都是在风漪这吃灰的,毕竟她打架不搞这种花里胡哨的东西。
但毕竟是自己学过的,要用出来,对风漪来说也是很容易的事。
尤其是,用别的方法来询问侠亶很可能会引起他们的警惕,可梦里却不会。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谁会怀疑这是有人在审问呢?
侠亶睡着之后,并没有做梦,这很正常,毕竟不是谁天天睡觉都是会做梦的,所以首先,风漪得让他做梦。
风漪不擅长这些,所以她好好思考了一下,才开始行动。
所谓幻境,只是一种意识的表达形式,犹如小说家手里的笔描绘出的世界,画家通过色彩堆积呈现出的风景,而风漪现在,就充当着这支笔。
首先,得是黑暗,黑暗最容易勾动情绪,于是风漪开口道:
“黑暗。”
她其实没有发出声音,她的所思所想,便是她的声音、她的指令,颇有一种言出随法的感觉,风漪曾经曾很沉溺于这种操控一切的强大感,但这种‘神明’太过于虚浮,所以后来,她又老老实实研究起一直都在修炼的肉身武道,没有在精神方面下功夫。
“嗡!”
刹那间,侠亶的意识,突然坠入到了一片黑暗当中,没有任何色彩与光线,以至于让人都忍不住产生自己是不是真实存在的这样的疑问。
一种异样的感觉,不由萦绕上侠亶的心头,他有些茫然的站在原地,并不惊慌,也不恐惧,就是一种完全没有搞清楚状态的茫然。
不知道这是哪儿,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风漪对侠亶并不了解,今天也不过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所以风漪没法构建出一个让对方放心吐露心里话的场景,因此,她得让侠亶自己想,自己构建出场景来。
黑暗,周围只有一层不变的黑暗,这种环境下侠亶的时间观念也有些模糊,觉得似乎自己在这里呆了很久,又似乎只是一瞬,他的耐性显然很好,就站在那里,既没有好奇的四处搜寻,也并不为此感到恐惧。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对这一切感到了枯燥和不耐烦,没有了一开始刚刚进入的平静。
而在此时,侠亶突然听见,自己耳边隐隐传来了人声。
好熟悉,
那是什么声音?
侠亶试图回忆起一切,他努力的倾听起那熟悉的声音,可不知为什么,那声音显得十分模糊,侠亶只能分辨出是个男性在说话,说的什么却是一点都听不清,只是隐约感觉,有些熟悉。
究竟哪里熟悉了?
侠亶想啊想,终于想起来了,这种熟悉感,是来自于老师教导他时,所发出的那种有些沉闷的、慢悠悠的、让人不由自主心思跑歪,想出去玩乐的教导声。
他这样想着,周围黑暗的浓度突然就开始减淡。
一点一点的变淡,逐渐的,世界有了光。
黑暗中,走向光明是人的本能,本来还站在那里不动,连旋转身体观察的动作都没有的侠亶也不由下意识向光源走去。
随着他走去,四周的黑暗也逐渐被驱散,周围晃动着灰色的、黑色的、灰白的光影,如同人直视太阳看到的光圈,不甚清晰,没有具体的形状。
侠亶下意识眯起眼,试图看清这一切。
终于,他看见了。
那是个年幼的、小小的身影,他老实的穿着并不太方便的宽袍,板着脸,努力模仿着父王的神情,让自己看起来像个大人。
他在向自己走来,然后,提起小小的木剑放在手中,双手握住,抱拳弯腰:“老师。”
老师?
我是老师?
侠亶下意识低头,看了眼自己,刹那间,原本雾蒙蒙的世界,突然一下子就变得清晰了起来,顷刻间亮如白昼,周围的场景,也一下子变成了教学时的书房。
他看着自己穿着的月白衣,上面绣着精致的图腾纹,是很艳丽的色彩,那是只有巫才能穿着的。
很熟悉的场景,有种似曾相识的错觉。
侠亶有些恍惚。
“老师,您昨天跟我说要跟我讲我们为什么会离开故土来到这里,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
侠亶的注意力立马就被声音给吸引了过去。
熟悉的环境。
熟悉的称呼。
熟悉的长相。
这暗示,已经丰富到溢出来了。
侠亶下意识的,仿佛自己就是那老师一般,开始讲述起来:“在曾经,我们生活在大海上的一座岛屿上,那是离大日最接近的地方,只要爬上岛上的高山,就能见证大日落下,将天空、大海都染成了赤色,所以我们曾经,也被称作赤人。”
“有一天,有一个人来到了我们这里,她以蛇做珥,是被大日抛弃的人。”
“她对我们的王发起了袭击,带走了王。”
“后来,她带来了自己的族人,向鰕姑发起了进攻。”
“匆忙之下,图腾柱被撞碎,鱼妇带着仅存的火种,带领着我们跳入了甘渊,当我们从甘渊中出来时,就来到了这里。”
“鱼妇为了避免我们死在从甘渊的途中,一直庇护着我们,不食五谷,不饮甘泉,将一切都给了我们,于是出来时,便力竭而亡。”
“她的身体化为燃料,让火种不灭,她死前对鰕姑的祝福,让她死后留下了石卵,这才有了现在的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