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坚持绝不给顾家带来不必要麻烦的原则,却不想老天眷顾,还真让她得到了‘养老机构’的入场券。
冻品车间活少压力小,人员不多又没竞争,这不正是她梦寐以求的职场吗?
谢欣怡心里直呼满意,笑盈盈地跟在科员身后朝冻品车间走去。
“冻品车间平日活不多,所以厂里也没给配备太多工人。”
路上科员又详细跟她介绍了一下冻品车间的情况,快到车间门口时又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头问谢欣怡,“你报名表是自己填的吗?我看怎么有两种字迹?
两种字迹?
见谢欣怡纳闷没回答,科员解释,“你婚姻状况写的已婚,但丈夫职业是别人填的军人,字迹不一样,所以科长让我问问.....”
后面的话科员没继续说,但谢欣怡却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
两种字迹,那丈夫职业那栏到底是不是真实情况。
科长让他问问,他可能跟刚才那些人一样,都以为是她家里没人帮衬亦或是老公就是个摆设什么的,一边觉得她可怜,一边又很好奇她丈夫职业那栏到底是真是假。
人是猎奇动物,这一点谢欣怡清楚,而且作为曾经的职场女性,她清楚明白,一个背后没有靠山,手里没有资源的女孩,要想在弱肉强食的职场闯出属于自己的小小天地,是一件多么困难又小概率的事。
这个铁律,适合后世,也适合现在这个时代。
虽然谢欣怡并不想在食品厂做出什么成绩来,但最基本的职场保命法则该要的还是要要。
就好比现在,连一个跟你没有任何竞争关系的人事科员都要来打探你的背景。
倘若你什么都不说,那他就会认定你背后没靠山,当以后有事再碰上,他就会对你大肆欺压以此来告诉其他人,你是可以随意欺负的对象。
所以面对这种试探,你要做的就是大大方方地承认,可以不把事情说的多详细,但必须要说,而且要含含糊糊的说,让别人猜不着,摸不透,这样人家才会对你有所忌惮且不敢轻易得罪。
谢欣怡猜想,顾屿在看到她没填丈夫职业那栏时也是这样想的吧。
没想到男人还挺深谙其道,她不想占便宜老公便宜,男人就亲自动手驳回她的想法,还故作神秘只写了‘军人’两字。
没说官职,只含含糊糊说是军人。
军人,家属来的是他们食品厂,说明是随军来的京市,那证明男人是在京市当兵。
京市当兵,还能随军,却没说官职,但凡了解点常识的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果然,科员在听了她说是自己爱人帮忙交的报名表后立马会意,脸上先是震惊,而后又是一脸疑惑,最后干脆不管三七二十一,对着谢欣怡就是一阵热心关怀,“.....我就在二楼办公室,日后你要是遇到什么困难,可以随时来找我。”
好听话先摆上,至于帮不帮,那就是后话了。
谢欣怡笑着道谢,科员把她带到冻品车间朝车间吼了句“上人”后就回去交差了。
里面的人听到招呼走了出来,谢欣怡这才看清来人是个四十岁左右的大胡子。
“你报道表呢?”
男人出声询问,谢欣怡拿出报道表双手递了过去。
“哦,冰棍班的。”
看了报道表一眼,大胡子便转身朝车间里喊到,“崔妈妈,来接人了!”
谢欣怡还在纳闷都什么年代还有人叫这么个名的,抬头就见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扭着比女人还软的腰,慢悠悠地朝她走来。
“.....你那么大声干嘛,吓人家一跳。”走到大胡子身边先是翻着白眼埋怨了一句,而后才慢慢转头看向谢欣怡,“新来的?”
妖娆动作加上夹子声线,谢欣怡一下就联想到了某个场合里的“妈妈”。
小姑娘新来的?
有什么才艺没有?
会不会唱曲儿呀?
来,给大爷笑一个?
身上莫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谢欣怡下意识地摇了摇头,然后在听到对方“嗯........???”的一声疑问后才反应过来方向错了。
又重新调整状态,对着那张不算漂亮的脸蛋郑重点了点头。
“跟我来吧。”
冰棍班在冻品车间的最后一栋厂房里,谢欣怡刚才进来的位置是用来生产元宵的车间。
冻品车间不大,而且一看就是用的之前的老厂房,整个车间总共就三栋,元宵班占两栋,冰棍班占一栋。
谢欣怡跟在崔妈妈身后往里走,还没走到门口,就碰见一大姐手里拿着线团慢悠悠的从隔壁车间走了过来。
“你干嘛去了,让你别在上班时间拿着毛线到处乱窜,待会儿被主任看到又该找我麻烦了。”
崔妈妈撇下身后的谢欣怡,上去一把就把大姐手里的线团收了起来。
语气是埋怨的,眼神也白上了天,可被缴了线团的大姐一点不恼,还学着崔妈妈的动作撇了撇嘴,“待会儿被主任看到又该找我麻烦了。”
学完,又恢复正常状态从崔妈妈手里夺回线团,“他敢找你麻烦?他要是敢找你麻烦,我就打的他满地找牙!”
说着,还挥动下双手表示自己练过。
崔妈妈白了眼懒得理对方,抬手拿开女人挡在自己面前的手,招呼班里的人过来集合。
“我介绍一下,这是新来的同事,叫.....”
崔妈妈卡了下,回头看向站在身后的谢欣怡,谢欣怡连忙低声补充,“谢欣怡。”
“哦,叫谢欣怡,大家欢迎......”
车间内响起稀稀拉拉的巴掌声,看得出对她这位新人并不是很欢迎,特别是站在最前面的馒头大姐,脸都要黑成包公了。
见谢欣怡热情地跟大家打招呼,眉一挑,嘴一撇,阴阳怪气道:“现在厂里招人还真不挑,什么人都往里凑,也不怕耽误生产进度。”
说的是谢欣怡这个花瓶,好看不中用,还耽误他人进度。
一上来就想给新人一个下马威,要么害怕,要么嫉妒,要么就是有仇。
谢欣怡自觉没见过这位大姐,仇肯定是没有的;俩人不在一个年龄段的,嫉妒也谈不上;那就只剩害怕这一种可能。
按照职场经验,公司年纪大点的只要看到新招的年轻人,都会莫名生出一种危机感,谢欣怡没感受过,所以并不清楚这种危机感因何而来。
倒是崔妈妈,被馒头大姐这么一呛后,脸色瞬间就变了,“人是上面安排的,你要有意见找上面反映去。”
“别跟我在这儿哔哔。”
崔妈妈小声嘀咕了句,馒头大姐也反应过来自己有些失控,“我这不是为大伙着想吗?”
“是为你自己着想吧。”
人群中不知谁怼了句,馒头大姐脸上立马就更挂不住了。
她不再说话,崔妈妈也不偏袒谁,谢欣怡今天又是第一天上班还不熟悉情况,更不好茫然跟人对上,只当没听见这话,跟大伙打完招呼后就边往里走边打量起了自己日后的工作环境。
冰棍班不大,靠中间点的位置是一排生产线,左边靠墙的地方有个二层小楼,看样子应该是用来观察下面机器运行的地方。
右边角落里摆着两张老旧办公桌,见上面放着饭盒和水壶,想来应该是班里同事中午吃饭休息的地方,类似后世的茶水间。
跟谢欣怡在电视上看到的老式冰棍制作车间有点不一样,没有太多复杂的机器设备,整套生产线从混合原料的混合机开始,到最基本的冷冻机,而后送到成型池,最后是包装输送带,就这四个环节。
这年代还没怎么流行冰淇淋,大部分都是生产一些类似后世的那种老冰棍和装在袋子里的大冰小冰。
工艺虽不算复杂但还是需要人工辅助,所以刚才的馒头大姐才会抱怨人手不够耽误生产进度什么的。
冰棍班其实最忙的时候在夏天,冬天是他们最闲的时候,除了每月上报采购原料的时候清理一下库房外,剩下的就是打扫打扫卫生和偷偷摸摸地串门了。
“你,今天先熟悉熟悉设备。”崔妈妈翘着兰花指指了她一下,然后又转身扫视一圈后,对正拿着扫帚磨洋工的毛线大姐安排道:“刘大姐,你带带她。”
眼下不用生产冰棍,新人有大把的时间熟悉设备。
崔班长倒是不急,但新人刚来,总要给她找点事做不是,虽然他也不知道怎么把这么漂亮的一姑娘分到了他们养老机构,但人都来了,你总不好去跟领导说,人长的太漂亮,不适合做冰棍吧。
崔军是喜欢漂亮事物,但这并不代表他就会打破自己的做事原则。
刘大姐从进厂后就一直在冰棍班,对班里的情况和机器设备最是了解,让她带新人,是最妥帖的。
他安排完便去办公室表功去了,刘大姐见了继续拿扫帚在那儿磨洋工,也没叫谢欣怡过去。
没当场反驳班长安排,却也不想浪费自己时间教别人的意思。
谢欣怡早有预料,也不恼,反正要用上机器的时候还早,刘大姐不教她,她以后慢慢学也来得及。
没事儿做的她开始好奇地围着生产线研究起来,不想还没等把机器认全,身后就突然传来了一声呵斥,“你干嘛?”
谢欣怡刚伸到半空的手一顿,回头就见一个四十岁上下的男人疾步朝她走来。
“冷冻机还没修好,别乱碰!”
男人冷着脸,声音更是大的把全班人都招了过来。
“怎么样,陈大哥,马师傅他说了什么时候过来?”
发出疑问的是刚坐在角落里的女孩,模样大概跟谢欣怡差不多大,她穿着宽松的工作服,一脸愁容的看向男人。
谢欣怡记得这声音,刚刚在人群里怼的馒头大姐无话可说的应该就是她。
女孩似乎很执着到底有没人来修机器,见对方不回答,忍不住又问了遍,“陈大哥,马师傅他到底怎么说?”
“马师傅说要等几天。”男人瞪了谢欣怡一眼,“他说他没来前,让人一定不要动机器。”
所以他刚刚进来时看见谢欣怡抬起了手,是以为她要去动机器。
谢欣怡有些无语,没想到自己不经意间的动作竟造成这么大的误会,正想说替自己辩护一下的,那边馒头大姐又开始逮着机会作妖道:“我就说花瓶没啥用吧,只知道给人拖后腿。”
这话是在影射谁,想必大伙都清楚。
这才第一天上班,谢欣怡都还做啥,她怎么就对自己这么大意见呢?
谢欣怡想不通,女孩就更不想跟馒头大姐在这些无关紧要的事上纠缠,听陈大哥说马师傅还要等几天才来,顿时急的眼眶都红了,“上次去请他就说等几天,这次还要等,我....我....”
女孩急的语无伦次,眼看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偏这时馒头大姐还要添油加醋,说了句要不是你多手多脚非要说自己能修,人马师傅也不会记仇的话,惹得女孩当场就捂着脸大哭起来。
女孩一哭,全班都慌了,刘大姐放下扫帚连忙上去安慰,没把人请来的陈大更是一脸烦闷,气不打一处来的瞪了馒头大姐好几眼。
车间气压低的可怕,谢心怡不了解情况也不好贸然上前安慰。
一天的时间就在女孩的哭声和班里的吵闹声中结束,晚上回到大院,顾老太问起她今天在厂里的情况,她都不好意思实话实说。
只简单说了自己被分去了哪个车间,还有车间是干嘛的,都有那些机器设备,一点没提今天班里发生的事。
谢欣怡说的像模像样,顾老太和文淑华也没做他想,倒是最晚回家的顾屿在看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她后,皱了下眉,没说话。
他这人就是这样,总做些扰人动作让人误会,谢欣怡突然就想到了今早那一幕。
气鼓鼓地侧过身去关了灯,也不管还在洗漱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