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转头问刘师傅为什么会这样,下一秒那销售又说道,“她没说好吃,站在那儿吃完后又买了十支。”
没说好吃,但又买了十支!
要知道这个年代有冰箱的家庭很少,而且冰淇淋不好保存容易化,小姑娘吃完又买了十支,两毛一根的冰淇淋,她一口气买了十支不说,还完全没考虑保存问题,看来是真喜欢。
袁康面上表情转悲为喜,笑嘻嘻地瞪了眼傻乎乎的销售,边埋怨他说话只说一半,边喜上眉梢跟刘师傅找补,“我就说刘师傅出手就没有卖不动的货,这不,刚尝完就买了这么多,妥妥的开门红。”
“何止开门红,这明显就是很受欢迎。”方厂长也难得跟着附和。
他脸上挂着满意的笑,嘴角从听到有人一次性买了十支后就没有放下来过。
娃娃头冰淇淋是他上任来第一件上心的事,也是他跑前跑后一手促成的结果,新东西能受到大伙喜欢,得到大伙认可,方明安作为食品厂主要负责人,也首次尝到了从未有过的责任感和满足感。
受趋势影响,从前的他畏首畏尾,遇事永远都是能逃则逃,不敢管,不愿管,最后习惯成自然,变成了众人口中最没担当的厂长,也失去了刚参加工作时的勇气和胆量。
方明安知道这样不好,也努力学着改变,只是前车之鉴太多,他顾虑也越变越多。
他顾虑太多不愿向前,连老天都看不下去所以专门派了人来推着他向前。
说起来,他还要感谢吴桂芬俩口子,倘若不是俩人跑来办公室闹那么一出,说不定到现在他都还停留在自己划定的圈子里故步自封,一步也不敢逾距。
被打破舒适圈,他逼着自己做回自己,以为结果会不尽人意,却不想因祸得福,自己总算做了回真正的厂长。
新品被群众认可,他也重新被工人认可。
娃娃头冰淇淋大卖,冰棍班扬眉吐气出现在大伙视野时,谢欣怡正和小蒋看着新送来的包装袋发愣。
“这是咱第几天加班了?”
小蒋往嘴里机械地塞着饭,谢欣怡夹起一片肉放进嘴里,索然无味地叹了口气。
自从四月按照林组长的要求加大生产量后,谢欣怡就没有一天不怀念从前日子的。
虽说生产量提高她的工资也涨了不少,但跟忙的脚不沾地比起来她还是更喜欢躲在角落跟刘大姐他们闲聊。
从前牛马半生,如今又开始重复,一开始还幻像销量不高的她被现实啪啪打脸,连累刘大姐和小蒋也被她画的饼唬住,好些天都没从现实中回过神来。
几个从没吃过销量红利的人,背负着厂里下达的任务,强忍着苦楚却找不到地方诉说。
虽说七零年代冰淇淋生产已经基本机械化,但各环节的连接还是需要人工去操作。
就比如生产冰淇淋的原材料,采购部采买回来后就放在班组库房,每次生产前小蒋都要一袋一袋搬到搅拌机前。
女孩力气少,每次拿的不多,尽管距离不远,但还是需要花费很多时间。
还有陈大负责的质检工作,因为机器一转起来就会不停产出,陈大手上事多,难免有心不在焉的时候,等残次品到了负责包装的崔妈妈那边,又免不了重新来过。
尽管已大量机械化,但林组长下达的日产一千的生产量还是需要他们班组的人在不出错的情况下才能赶在天黑前完成。
崔军深知大家不想加班的心,但销量实在太好的事实摆在眼前,作为班长,他也不好一而再再而三的跑去厂领导那边求情。
求情没用,崔妈妈心里跟明镜似的,但家里还有大爷要伺候的小蒋和每天恨不得守在闺女身边的刘大姐却不这样认为。
想着军令状是陈大立下的,厂领导那边行不通,俩人便撺掇对方厚着脸皮去找林组长要办法。
陈大去是去了,但提高生产力的办法嘛,恕林组长也无能为力。
毕竟当初给冰棍班下达日常一千的任务时,林威就没想过她们能按时下班,如今冰棍班每天都要加班,他虽同情,但也爱莫能助。
娃娃头冰淇淋大卖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事,销量增加,生产量自然也要跟着增加,他已经提前预判将产量定在了日产一千上,剩下的只能靠冰棍班他们自己。
谢欣怡看着一箱箱搬进车间的包装,又往嘴里塞了口肉。
他们班组人员配置是固定的,从其他班组借调人过来又是不可能的事,还能怎么办.....
谢欣怡边嚼着嘴里的肉,边看向正扛着原料往搅拌机里倒的陈大。
人员不能增加,搅拌机,冷却机和定型机又环环相扣不容改变,要想腾出多余劳动力,只能从人手上下功夫。
谢欣怡看着小蒋面前堆积如山的原料,又看了看身旁细胳膊细腿的女孩.......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想法。
既然他们改变不了固有条件,那不如试着从固有条件中找出一条合适的出路。
比如.....资源最大化。
作为各大机器间的重要纽带,他们班组的几个人完全可以通过交换工作岗位来提高工作效率。
班组人员特点各异,根据各人特点调整工作岗位,让合适的人做合适的事,遵循管理学里的“人岗匹配”原则,识人善任,以此实现资源最优配置。
合适的岗位匹配合适的人,不仅最大程度减低劳动力的浪费,还能大大提高工作效率。
就好比原料搬运这活,之前崔妈妈想着小蒋性子缓还细致,便将原料搅拌的活交给了她,以为这样不会出错,却没想到搬运一事哪能是一个小姑娘可以胜任的。
像这种重活,完全可以交给力大还没瞌睡的陈大,小蒋细致,去当质检员刚刚好。
谢欣怡把全组人的性子在自己脑海里过了一遍,有了大概想法后便放下饭盒直接找崔妈妈商量去了。
后世吃过加班之苦,这辈子说什么都不想重蹈覆辙,她很有分寸的对着连饭都来不及吃上一口的崔妈妈一顿建议,还结合目前现状提出了具体解决办法。
崔军听了先是一愣,而后面带疑惑地疑问,“真有效?”
谢欣怡点头,虽说她也不是很确定用了这个办法后能不能按时下班,但效率会比现在高很多是肯定的。
“反正也无伤大雅,不如试试。”
接连加了快半个月的班,别说谢欣怡她们几个早已累的没魂了,就连崔军都被磨的没了皮。
从前下班早,他回到家做好饭后还能听着收音机来段即兴舞蹈,现在倒好,新品冰淇淋销量突然提高,他们整个班组的人每天都忙的前胸贴后背的,连饭都没时间吃,就更别说是有空跳舞了。
崔军已经烦了很多天,正愁找不到办法帮组员们解决困难,不想谢欣怡这边竟提出解决办法。
谢欣怡脑瓜子新,想的办法肯定有用,没其他更好办法的崔军在对方提出换岗建议后想都没多想便照做了。
按谢欣怡提议,陈大力气大,从负责监管机器变成了原料搬运工;崔妈妈精神好,从总领全局变成了全能替补王;小蒋性子缓,从开关机器变成了质检员;刘大姐手脚麻利,从质检员变成了包装工;谢欣怡擅长的东西在生产中没什么用,便主动担起了机器守护神的重担。
突然调换岗位,一开始几人还有些不适应,后来经过两天磨合,速度还真提高了不少。
陈大没什么瞌睡,一大早就来班组摆好了今天要用的材料并提前将机器预热好,等谢欣怡几个女同志到班组,换好工作服就可以立马投入生产。
刘大姐和小蒋岗位离不开人,中午热饭的事就交给了替补人员崔妈妈,谢欣怡当了机器保护神,连吃饭都守在机器旁,生怕一个差错机器就出了什么问题。
全组成员各司其职,配合默契,终于在五月初把下班时间从之前的天黑提前到了现在的六点。
厂里五点下班,现在她们只比其他车间多加了一个小时班,不仅效率提高用时变少,还个个高质量交付。
全组上下高兴的不得了,说等这段时间忙完了就请谢欣怡这个大功臣去国营饭店庆祝一番。
谢欣怡也不拒绝,当下还开起玩笑说自己到时候要点哪些菜。
几人高高兴兴畅想着日后喜事,不想几天后竟出了件让他们意想不到的祸事。
第38章 小偷
谢欣怡是第一个发现冰淇淋颜色不对的人。
当初在研发时, 她不下于吃了五十支试验品,再加上新品冰淇淋的巧克力配比是她和刘师傅共同定下的,所以当她看到那个黑不溜秋的娃娃头时, 第一反应就是原材料出了问题。
一开始她还以为是光线问题并没太在意, 直到她围着定型机巡视一圈, 见每个娃娃头都像加脱了层皮似的黑亮, 这才重视起来。
她小跑来到负责质检的小蒋面前, 拿起刚从定型机出来的娃娃头确确实实看了一眼,紧接着又去到包装好的成品柜前随便拿出一块打开看了看。
眼睛灰里带黑,还模模糊糊, 一看就不像他们之前研发的巧克力比例。
谢欣怡带着疑惑尝了口,反常举止惹得正忙着包装的刘大姐皱眉一问, “怎么了,是有什么不对吗?”
没怀疑她这么做有什么不对, 只疑惑出了什么问题, 刘大姐相信她, 她自然也不会隐瞒, 在尝到冰淇淋味道不对后, 她脱口而出道:“巧克力味道不对, 应该是原料出了问题。”
谢欣怡不疑有他,让本还疑惑她反常行径的崔军听去,立马也拿起一个娃娃头冰淇淋尝了起来。
“呸..呸...呸....”
崔妈妈被苦的连吐几口, 眯着眼把手里的冰淇淋翻过去覆过来的看了几遍,好半天才憋出句“咋这么苦”。
可不是苦, 就这颜色,这味道,一看就是劣质巧克力, 怎么能跟他们调配过的上等巧克力相比。
不仅不能比,还不能细看。
配比得当的巧克力色泽柔和,一眼看上去软软糯糯的,而手上这个仿版,颜色深不说,细看还能看见表面浮着一层微小颗粒,根本不及原版细腻。
谢欣怡指了指娃娃头的眼睛和帽子,对闻声而来的陈大解释,“原料不对,比例也不对,特别是眼睛这里,你看,黑的太明显了。”
陈大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发现帽子和眼睛的颜色不一样。
因为帽子比例在整个娃娃头的脸上占比大,所以看上去要比眼睛这个小比例的地方颜色淡一点。
若不是谢欣怡提醒,陈大还没注意到这点。
虽说之前他和谢欣怡都参与过娃娃头冰淇淋的研发,可巧克力的比例一直是刘师傅在负责。
他是个大马哈,观察的没谢欣怡仔细,但冰淇淋的原材料有没有出问题,还是难不倒他这个在生产线混迹了十几年的人。
他看着手里不细看根本看不出问题的冰淇淋,想到之前小蒋负责原材料时并没出现过这个情况,便闷着头自顾去了库房。
问题出在调换岗位之后,作为现在的原材料负责人,他有责任查清问题所在的责任。
他疾步朝库房走去,谢欣怡紧随其后。
俩人到达库房后同时朝堆放巧克力的木箱子走去,因这段时间温度越来越高,采购部采购回巧克力后就第一时间放进了可以保温的木箱子里。
木箱子是刘师傅托县城老师傅专门定制的,外层是防水隔热的木头,箱子里面在铺上一层厚棉被,把箱子放在最角落的地方,里面放几根老冰棍降温,盖子用纱布缠严,以防止巧克力受热融化。
这个方法是年下最流行的冰棍保存法,谢欣怡第一次见时还忍不住感叹,还说木箱子设计的好,不仅能保温还能防小偷,哪里会想到眼下温是保住了,小偷却没防住。
这个年代,小偷很常见,特别是食品厂里出小偷,更是见惯不怪的事。
群众吃不饱,厂里东西又没数,自然就有人起顺手牵羊的心思,尽管厂里配备了夜晚巡逻的人和见人就咬的狗,却还是避免不了没监控就抓不到人的后果。
小偷偷了东西不需要销脏,就算有人发现也落实不到人头上,走投无路的人冒险一试,为了点把点东西不惜铤而走险。
食品厂少东西成了常事,为避祸,厂里贵重的东西基本都有专人保管,就连车间库房这种地方,钥匙也是由班组人员轮流保管的。
谢欣怡没想过他们班组会出现小偷,毕竟不会有人蠢到会为了点没什么用的原材料大费周章的去弄开门钥匙。
她自信认为,却不料偷盗者不按常理出牌。
按理说,好不容易弄来库房钥匙,对方应该捡库房里最值钱的东西拿走不谢的,哪知道小偷费尽心思来到库房不偷东西,反而自带东西来交换。
谢欣怡惊讶还有这种操作,和陈大一起合力打开保温箱,仔细检查起了箱子里的巧克力。
原材料出问题,且还是被人掉包了,小偷偷走原有巧克力又按数补上其他巧克力,行径让人匪夷所思,目的更是让人猜测不透。
她透过光线往木桶里仔细瞧了瞧,巧克力从形状上看大体不差,谢欣怡又接过陈大递来的一颗,拿到库房外细细分辨了一二,果然和在库房昏暗灯光下看到的不一样,颜色明显深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