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员到底还是表演,而老李头的悲伤是真实的,更加容易感染人。
“大爷。”苏如意轻轻唤他。
老李头木愣愣地、缓慢地扭过头看向苏如意,眼神是空洞迷茫的。
“大爷,我们该去卖桃子了。”
苏如意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人,她只能让老李头脱离现在的状态,找一些别的事做。
“桃子,是得去卖桃子。卖了桃子,就能买糖给年年吃,给小宝治病。卖了桃,年年就回来了,小宝也病好了。”
老李头眼眶逐渐变红,走到桃子筐前,他身体佝偻,走路也有些摇晃,整个人慢慢悠悠的,好似一下苍老了十几岁。
童云云的小脸这时候也垮了下来,抿着嘴,眼睛开始泛红。
苏如意更是觉得喉咙酸涩得不行,硬撑着才没让眼泪落下来。
看着老爷子随时晕倒的模样,苏如意觉得他今天没法去卖桃子了。
“爷爷,我去帮你卖桃子吧,您先在家里等着。万一有人来家里,也有个人在家里看门。”
老李头原本想要拒绝,可听到后面那句话,他怎么也挪不动步子了。
“这,实在是太麻烦你们了。”
“我们也不白干,我们是要你们家的桃子的,就当是雇佣我们干活了。”
老李头最终没有勉强,他感觉自己心脏很不舒服,根本不能逞强。
家里只有他撑着了,他要是再倒下,老伴儿和孙子也活不下去。
老李头虽然心里感觉很对不住眼前两个小姑娘,却也厚着脸皮收下两人的好意。
桃子摘下来不赶紧卖掉就坏了,不能平白浪费。
“你们给自己留两筐。”
相处两天,苏如意知道老李头的性子,也就没有推辞。
苏如意和童云云一起背着桃子去包子铺门口,包子铺老板和老板娘都认识她了,好奇问道:
“今天怎么就你们,你们李爷爷呢?”
“李大爷家里有事,我就替他过来卖桃子。”
老板娘叹气:“李叔看来还想卖房子。”
老板:“不卖能怎么办,小宝要交医药费。家里就剩下这么个孙子了,要是再出事,他们老两口哪里还撑得下去。”
这个点人并不多,完全可以一边聊天一边卖东西。
苏如意不会用现在的秤,所以都是童云云帮忙看秤的,苏如意只需要收钱,因此也能抽出时间聊天。
“李大爷不是还有个孙子叫年年的吗?”
老板娘连忙道:“你可不敢在李大爷面前提年年啊。”
“怎么了?”
忙完一波,店门口暂时没什么顾客,老板娘走到苏如意身边跟她聊天。
“你不是李叔的远房亲戚吗?你不知道这事啊?”
苏如意也没隐瞒,说了跟老李头认识的过程。
老板娘感叹:“你是个好姑娘,也多亏了你,要是李叔再出事,真的是……哎,我怀疑他们家祖坟是不是有问题,每次日子刚好过一点,就摊上倒霉事。”
这让苏如意更加好奇了,老板娘正好是个爱说话的,也就把老李头家的事都跟她说了。
“年年其实才是你们李大爷家的亲孙子,小宝是外孙,只不过小宝亲爸发达了,嫌弃小宝身体不好,觉得他是个活不长的,小宝妈又不愿意再生一个,两人就离婚了。离婚后,小宝亲爸没过几天就再娶了,还带着个孩子跟小宝差不多一样大。”
老板娘提起这个就气得鼻孔出气,还狠狠瞪了老板一眼。
老板觉得无辜极了,“你瞪我干嘛,我可老老实实的,啥都没干啊。”
“那是我盯着你没有机会!那句话咋说来着,男人只有挂在墙上才老实。”
“你这就太冤枉人了吧,不能别的男人犯错,你就挂到我头上,那我也太冤了。”
老板娘翻了个白眼,朝着苏如意道: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你们可别信。自从我们家开这家店挣了一点钱,呵呵,我说了都怕污了你们两个小姑娘的耳朵。这年头男人不老实,有的女人也犯贱,看到点好处就跟苍蝇似的围上来了。”
苏如意看了一眼长得平均线以下的老板,又看看身材圆润,可一看就充满生命力的老板娘。
她诚心实意道:“姐,您其实不用一直盯着叔。”
老板听到这话,很是高兴:“瞧瞧,人民群众的眼光是雪亮的。”
不对,怎么叫自己老婆姐,叫自己叔?
正纳闷,就听到苏如意说道:“姐,你要是离婚,想再找,那排队能排到巴黎去,叔都只能用望远镜才能看到你,所以该是叔紧张你才对。”
老板娘一听这话,哈哈大笑起来。
“哎哟,你这张小嘴,真是跟摸着蜜了似的。”
老板娘看向老板:“听见了没,老娘我风韵犹存。”
老板朝着苏如意竖起大拇指:“我一个天天扯面的都没你会扯。”
中间打了个茬,老板娘又继续开口。
提起李大爷家的事,气氛又变得很沉重。
小宝父母的故事,在这个时代并不算稀罕事。
男人靠着妻子娘家逐渐支棱起来,结果发达了就看不上原配了,跟从前的相好又勾搭在一起,或者说两人就没有分开过,找个借口离婚了,连体弱的儿子也不要了。
小宝妈就带着孩子回了娘家,并且把小宝的姓也给改了,并且叫自己爸妈为爷爷奶奶。
苏如意耐心听着,并不急着催促老板娘说年年的事。
老板娘明显是那种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的人,而且说一件事得从头说起,说半天也不到点子上。
苏如意也不着急,静静听着就好。
“小宝妈妈是个能干的女人,虽然回了娘家,可都是自己努力挣钱养孩子的。只是小宝身体太差了,从小隔三差五地就要上医院,所以再能干这钱总是不够花。”老板娘叹气。
“后来实在没办法,小宝妈只能到南方打工,结果这一去,人就再也没回来了。”
苏如意试探:“再也没回来是什么意思?”
“就是不见踪影了,她坐上了火车,然后就不知道去向了。”
“啊?!这么大一个人怎么就不见了?”
“谁知道呢,反正走了之后就再也没有音讯,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有人说她是觉得压力太大,所以抛下了孩子和父母,自己找个地方生活了。”
苏如意拧眉:“不能够吧,听你说她的事,她不是这种女人。”
“可不是嘛,她要真是这样的人,当初就会死咬着不离婚,日子也就不会这么辛苦了。其实当时小宝亲爸也不是非要离婚的,只要同意他在外头养着别的女人,外头的孩子也领回家。小宝妈妈不受这委屈,直接就离婚了。”
老板娘其实是不赞成小宝妈妈的做法的,她觉得这样也太傻了,就占着妻子位置,凭啥便宜外头那些女人。
“可人就是不见了,报警后找了一圈也没有音讯。”
“她是一个人去的南方吗?”
老板娘:“是啊,说是南方那边有朋友联系好了厂子,可那朋友等了好几天也没看到她过来,就打了电话回来询问情况,这才知道她失踪了。”
这年头没有摄像头,火车站管理也不像后世那么严格,还有卖站台票送人进站。
有些小的火车站,更是能直接逃过检票,直接进到站台上。
火车票也不是实名的,想要查到一个人什么时候下车,都是非常难的。
小宝妈妈去南方的火车,需要在路上行驶四十多个小时,中间有几十个大小站,而且现在的火车没法两辆车并行。
如果有两辆车并排,其中一辆就得停下,等着另一辆开过去才会继续开。
这么一来,能下车的地方也就更多了。
苏如意心底涌上一个不祥的预感,小宝妈妈不会是被拐走了吧。
“小宝妈妈失踪的时候多大啊?”
“应该是二十八九吧,她结婚早,赶上最后一波18岁结婚的。”
这个年纪正年轻,处于生育年龄最佳时候,很容易被人贩子给盯上。
老板娘猜到苏如意想些什么,叹道:“我们也觉得被拐走的可能性很大,他们一家这些年一直都没有放弃找人,可音讯全无。”
现在的妇女儿童被拐卖,想要找到非常地艰难,很多都是几十年后才被找到。
那些山沟沟里,一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了。
这些村子往往互相包庇,警察带着人想要进村解救被拐妇女都很艰难。
小宝妈妈的失踪,给这个家带来极大的阴影。
可日子还得照常过,为了避免小宝被刺激,这些年一直欺骗他,他的妈妈去外地打工了,没有说他失踪的事。
“之前有那嘴贱的喜欢逗孩子的,跟小宝提了这事,结果直接把孩子刺激得晕倒进了医院,赔了一大笔医疗费。自打那以后,就再也没人敢在孩子面前嘴贱了。”
苏如意无语:“这种人简直有病!”
“可不是吗。”老板娘也义愤填膺,“我不是有两个孩子吗,就没少有人在我大女儿面前说,我们生了弟弟,以后就不要她了。”
“你说说,这些人是在逗孩子吗,分明就是想让我们家不安宁!”
苏如意听着也嫌弃得不行,这种事她身边也见过不少。
原本作为大孩子就容易被忽视,尤其是下面有弟弟的女孩,更容易感受到不公平,再有人说这样的话,会带给女孩很大阴影。
说完小宝的事,老板娘终于将话题回到了年年身上。
“年年爸爸在年年刚出生没多久,就得了一场重病,人很快就没了。年年妈妈没多久就丢下孩子改嫁了,这么多年都没有再出现过。年年是老两口带大的。年年爸爸没了没多久,小宝妈妈就离婚了。她跟我说,她弟弟年纪轻轻说没就没了,谁也不知道会突然发生什么事,人一辈子可以非常地短,她觉得自己没必要浪费时间在一个男人身上。”
苏如意听完更是叹息,这样一个女性,拥有着蓬勃的生命力,只要给一个机会,肯定能够翻身,没想到刚踏出去就遇到了意外。
年年是老李头和孙奶奶以及小宝和小宝妈妈一起带大的。
小宝比年年大六岁,他因为从小身体不好,不能跑不能跳,孩子们不喜欢跟他玩,孩子父母也担心在一起玩耍过程中,要是出事怎么办,也让自己孩子远离。
因此小宝有个弟弟后,他感到非常开心,从小就照顾年年,带着他一起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