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她打算拒绝时,裴瓷听到一个冷淡的声音——
“出去转转吧。”
这是周霁月开的口。
周霁月和别的医生不同,他的t治疗方案从不具备人道主义关怀。如果最快治疗病症的条件是病人的锯掉一条腿,他会说服病人接受这种方案。
他从来不会浪费自己的时间,为患者采取更温和的治疗方式。
因此除了疑难杂症和绝症的患者,几乎没人敢让周霁月治病。
但裴瓷很认可这种治疗方式,她想活下来,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而现在周霁月竟然发话了……
裴瓷不由得眼睛睁大,浅色瞳孔呈现出剔透的色泽,像一只漂亮的布偶猫。
周霁月面不改色。
他知道裴瓷在等他说话。
她还是像过去那样听话。
周霁月垂下眼皮,“吃了饭,可以出去走走。”
知道裴瓷想要个原因,他说道:“这是新的治疗方案。”
裴瓷没意见了。
接下来裴瓷从床上起来,作为一个病人,想要出去是不容易的。洗漱、吃饭、注射药物等一系列的事情都需要安排,而这些都需要时间。
在门口等待的周霁月看着自己的手。
这样浪费时间,……真的有意义吗?
在这两个小时里,他不断涌出这个念头。嘴唇抿起,眉头高耸,浑身冒冷气。
裴泽则更激动一些。
他说不上为什么激动,可能是把病殃殃的姐姐带出去很有成就感,也可能只是单纯的能和他这个姐姐出去。这样漂亮的像仙子一样的人,很激动也很正常吧。他忍不住弯起嘴角。
为此,他特意换了身自以为很潮的衣服,黑色衬衣牛仔裤,外面又搭了件破损风的牛仔外套,把自己美的不行。
他还翻出新买的相机,打算记录接下来的美好一刻。
做完这一切后他返回门口,就看到立得跟个冰块一样的周霁月。
……他还穿的那身白大褂。
裴泽严重怀疑周霁月一年四季都是白大褂,但要是出去散心的话,穿白大褂实在不像话。于是他提议周霁月换身衣服。
周霁月没理。
裴泽算看出来了,这家伙也不是啥正常人,冷着张脸,傲慢得要死,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
但毕竟是因为他才成功说服裴瓷……
裴泽不和他一般计较,换了个说法,“我姐就算上个学都要衣着光鲜,完全不出错,你真打算这么随便?”
周霁月的脸上这才有了变化。
他不至于像裴泽说的穿个白大褂出门,只是在等助理给他买衣服。这次他回国匆忙,真的是什么都没带。现在听裴泽这么说,觉得确实不太行,拿出手机发消息。
裴泽在旁边吼,“帅的!要帅的!!”
因为有换衣服的事做,周霁月竟然觉得时间不那么难熬了。
之后紧赶慢赶的从助理那取到衣服,他到裴泽的房间换好。当他出来的时候,裴瓷也收拾好了。
因为生病,裴瓷这次穿的是一件温柔的针织长裙,外面披着毛茸茸的杏色披肩。她两侧的头发被编成两股扎在耳后,额头落下几缕碎发。黑色的头发里,戴着一枚钻石珍珠发卡,其他再无装饰。
无论什么时候,裴瓷出现在人前时,总是精致的。
周霁月低头,看着自己身上黑灰色的西装,莫名有种拘谨感。
助理半个小时挑出来的西装,是否过于随意。
而就在这时,他听到裴瓷说话了。
“这身西装很适合你。”裴瓷说道。
她说的确实是事实,周霁月性子高冷沉稳,穿上西装这种制服,就显得格外有气质。
见裴瓷在夸周霁月,裴泽有些不平衡,几步凑上来问裴瓷,“那我呢?”
他回到裴家后,可是有认真的学习穿搭的!
而且他底子好,随便打扮一下,那也就是帅哥!
而裴瓷看着他因为经常染发而干燥的头发,还有额头上的包。裴瓷略微移开目光,“……还好。”
“那可不是。”裴泽抬起下巴,臭屁得不行。
接下来三个人坐上车。
裴泽被挤到前排,周霁月和裴瓷坐在后排。
“裴小姐,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司机小心地问后排的裴瓷。
裴瓷缓慢地眨了下眼睛。
直到这时,裴瓷才想到,她们没有定目的地。
裴瓷会出来,主要是因为周霁月说这是新的治疗方案。于是,她的目光落在周霁月的身上。
周霁月:“……”
周霁月身体整个僵硬,他从小到大,不是在看书就是在学习,对出去转这种事根本不感兴趣。
偏偏裴瓷在看他。
这种目光……
他竟然为曾经看不上眼的事情,感觉到挫败。
周霁月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就在他思考对策时,裴泽抢话道:“随便开呗,开到哪我们去哪。”
“可是——”
“让我们再想想嘛,你就开呗。你年龄这么大,肯定知道该往哪开。”
司机:“……”
周霁月诡异地松了口气,对上裴瓷冷淡的目光,平静地说道:“可以。”
既然周霁月没有意见,裴瓷自然没有意见。
她轻轻地“嗯”了一声。
车慢慢启动,开向未知的目的地。
周霁月余光扫过倒放的景色,感觉到失序的心跳,他恍惚间意识到,因为想要让他的病人开心,自己主动踏足之前从未踏足过的河流。
周霁月突然想到她的母亲对他说的话:
“人生总是复杂无序的。”
“不在计划之下会让你恐慌、无措、后怕,胆战心惊。”
“但也许,你会收获意料之外的惊喜。”
周霁月一直觉得她是个愚蠢的女人。因为她的愚蠢,他从不相信她说的每一句话,他固执己见,除了她以死相逼要他上学的事,他几乎没顺过心。
但是在此刻,他竟然期望她说的是真的。
如果可以的话。
周霁月的余光扫过身旁少女干净的侧脸,他希望他的病人,能够在今天收到这份意料之外的惊喜。
在他这样想的时候,他的嘴角忍不住勾起笑意。
而这一秒,正好被看向窗外的裴瓷看到。
裴瓷眨了下眼睛,思索几秒后,说道:“你笑了。”
她会提出来,也是因为,她的这位医生,的确很少笑。
他说她无趣。
其实他也并不有趣。
他说她对世界不感兴趣。
其实他也如此。
很多时候,裴瓷看周霁月,就像是在看自己。
周霁月在做他自认为正确的事,她也如此。
仔细想来,这三年来她之所以能控制住情绪,除了自己对治好病的渴望,其实也是受她的这位医生影响。
周霁月理性、冷淡,能够完美处理好任何事情。
如果周霁月都可以对任何事面不改色。
她为什么不可以?
也正是如此,她才会为周霁月的笑感到如此惊讶。
而被指出的周霁月也是一愣,“没有吧。”
“我看到了。”裴瓷眼睛定定地看着他。
明明眼神里没有多少情绪,却让周霁月感觉到不自在。
“我不觉得自己在笑。”周霁月眯起眼,五官的锐气和冷淡扑面而来,他冷静地说道:“只是肌肉抽搐。”
裴瓷眼睛睁大,一时不知道怎么反应。倒是前排的裴泽不知道戳到什么笑点,笑得前仰后合,嘴巴合不拢嘴。
“哈哈哈哈哈,周霁月,你特么哪来的冷笑话啊我真是服了。”
“哈哈哈哈。”
车厢里回荡着裴泽的笑声。
后排的两个人俱是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