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男孩子的人生中,母亲是必不可少的角色,但是男性角色也是必不可少的。
可萧景时实在是太忙了,诤哥儿出生的时候,他就已经做官了,且萧景时耐心不多,多半都是肇哥儿这个哥哥在教他。
现下哥哥这般说,诤哥儿低着头道:“我知道了。”
“光知道没用,你的文章写的有问题,哥哥帮你改一改,你看看是不是好点儿?”肇哥儿一字一句的教,诤哥儿原本也并非没有天赋的,跟着哥哥捋了一遍,重新写了功课。
见弟弟写好了,肇哥儿才从他房里离去。
正因为萧家还不强,所以刘家分明知晓王家和萧家在议亲了,可能是报复自家没有求娶刘小姐,所以轻易的拿走了这段亲事。
他不知道姐姐多么难过,母亲又有多难堪,说到底还是自家不够强,他回到房里,又拿出书来看。
原先觉得在秋白书院读书还不错,但是现下经过杨榜眼的教授,才知道何谓一山更比一山高,那样渊博的知识,自己不知道学多少年才能达到。
想到这里,他又挑灯看向外面,这个时候不知道娘和姐姐如何了?
妙真和芙姐儿在这个简陋的驿馆等了两日,等雨停了立马准备上路了,她们的马车里外都打扫的非常整洁,就连沾满泥泞的轮子看起来都崭新起来。
妙真想这定然是赵瑞吩咐的,她让人请了赵瑞来,单独道谢:“赵指挥佥事,多谢你一番安排。”
没想到之前还阴阳怪气的赵瑞很是客气道:“徐夫人哪里话,这是赵瑞应尽之责。”
妙真看了他一眼,这小伙子也未免转变太快了!
这是出什么事儿了么?
第101章
妙真等人到了通州驿馆之后,已然梳洗了,换上了妆花诰命服,因为她们马上就要去见裕王,不能随意相见,便是女儿,也换上端庄些的衣裳。
裕王生于嘉靖十六年,比她小十一岁,今年应该是二十一岁的青年。
但现在的裕王实际上日子并不好过,他还有一位弟弟景王,年轻有为,甚至比他更受宠,据说还有严阁老支持。相反,裕王的日子如今过的有些困顿,战战兢兢。
到了京中之后,赵瑞就带着妙真母女到了裕王府,裕王府在四月已经为王妃李氏办了一场丧事,没有了女主人,还有长史官打理。
因男女不好相见,此次便是由长史之妻马氏带着妙真母女入内。
马氏见妙真的霞帔上绣着金绣云霞孔雀纹,料想她是四品诰命夫人,不敢小觑。一路而来,妙真目不斜视,她是进过宫里治过病的人,丈夫常年做着官,并非无知妇人。
世子朱翊釴嘉靖三十四年十一月出生,说是四岁,其实只是个三岁还不到的小娃娃,这孩子刚出了痘诊,嘴里有一股臭味,牙齿微微发黑,果然是走马疳,若是再拖延一阵子,恐怕很容易成败血症。
小孩子并不知道自己得了病,伺候他的乳母嬷嬷还道:“徐女医,你看世子是不是要换牙齿了?”
妙真仔细一看,看这孩子的牙齿的确要松动脱落的样子,齿缝却流的是鲜血,她摇头:“这可不是什么换牙,是走马疳。”
她先开了清胃散,这是内服的,外用的紫金散。
以前府里的大夫也有方子,她看过了,有开的参苓白术散的,其实这药也是还算对症,这个病都是从胃上来,而参苓白术散则是专门治脾胃虚弱的,也有人开过芦荟消疳饮,也就是她在船上看的那个方子,也没太大的效果。
等人把药送来,她亲自看着世子把药喝上去,又用小刷子帮他上药。
裕王亲自过来看了一回儿子,妙真这个时候才算是真正拜见他,他倒是个很温和的青年:“萧夫人请起,世子的病如何了?”
“这个病很严重,表面看只是牙齿的问题,实际上若是拖着不治,恐怕将来败血而死。是以,这个病的医治不是一时半会的,王爷,我们家在京中正好有宅子,我想住在王府总不便宜,还请您准许。”妙真道。
裕王府当然也有空的院子供她们住下,但是到底不便宜,且裕王已经选定继室王氏,据说择日就要进门了,处处不便。
好在裕王是个非常好说话的人,还让人送了一面令牌给她,供她自由出入。
如此,妙真就先打发芙姐儿和小喜等人到宅子里收拾,她打算等到天黑之前再回去。说起来,萧景时希望她生一个小孩子,她一直不同意,如今看着小世子,多了几分怜爱。
在他醒着的时候,她和他的乳母们一起陪着说话,了解作息。
他的乳母很着急的对妙真道:“咱们世子什么都吃不下,平日都是我喂奶的,我都不知道怎么办了。”
“你不要着急,我来慢慢想法子。”妙真想每一个人的治疗法子其实都是不同的。
紫金散敷牙齿似乎作用不大,她又用人中白、绿矾、五倍子各等份,又加入少许冰片,把它们研磨成粉,这是牙疳散的配方,继续敷在小世子的牙齿里面,这次不知道是不是冰片的效果,小世子竟然说不那么疼了。
乳母忙道:“那我可以喂奶了吗?”
“别喂奶了,熬些人参茯苓粥来暖胃,你不知道,这个病,多半出在胃上了。如果现在不医治好,到时候腭破腮穿,鼻梁塌陷,甚至鼻子旁边会烂穿的。”妙真强调严重性。
她见过许多不遵守医嘱的人,前世还有人家都说了手术前不要用餐,偏偏有老人疼孩子偷偷塞,还有人家说吃流食,她就非听不懂话似的。
这些皇家乳母们所有的前途都系在小世子身上,将来如果裕王荣登大宝,小世子可能就是太子,平日虽然都由着孩子来,但若是世子死了,或者烂相了,还别说荣登大宝了,恐怕还要遭人嫌弃。
这些禁忌,妙真和世子身边的人都说了一遍。
世子吃的茶也换了,换成芦荟消疳饮,这是妙真在茶房亲自熬的,熬完之后过滤,她穿着白色纱衫,水蓝色的裙子,头发梳着堕马髻,因为面相非常亲和,就连小世子竟然也对她颇有好感,还要她抱着。
因妙真这些年走南闯北,又懂佛法,说话只要她想说,那也是妙语连珠,这一日就和这里的人混的颇熟了。
到了晚上她要离开,伺候世子的乳母丫头们都还不舍呢。
王府外面小喜已经等着了,见到妙真,忙上来问道:“小姐在家里已经让人准备好了家伙什,房间也收拾好了,奴婢伺候您上车。”
上了马车,小喜才问起病情,妙真摇头:“我现在也只能一样一样的试,但我想他的病,我大概抓到些脉络了。”
“这就好,这就好。”小喜也是旋即觉得轻松了许多。
治病就是这样,能治好的病,病人和患者都高兴,若是治不好,或者患者死了,若是患者家人明理的还好,不明理的,可能还会被讹钱。
妙真坐在马车上都睡过去了,看的周围伺候的人都心疼不已,到了熟悉的宅子里,妙真她们当年也没有把东西都拿回去,如今一应俱全。
妙真先全身上下都搓洗的干干净净了,又用花露滴在水里,把身上洗的香喷喷的,如此才从屋子里出来和芙姐儿一起吃饭。
“多亏你了,事事都把娘照料的这般周全,原本应该是娘照看你的。”妙真有些不好意思。
芙姐儿一直觉得她娘为何显年轻,绝对是身上没有老气横秋那一套,分明她是女儿,娘是母亲,娘就是颐指气使也是应该的,却还对她表现出不好意思,让她很受用,又笑嘻嘻的:“娘,您觉得女儿能干不?”
妙真一边吃着茭白,忙不迭的竖起大拇指:“你这一趟出来,简直出乎意料,我的女儿多么的能干。说真的,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比你差远了,我从金陵回来,一路上都是你外公替我打点。”
听娘夸奖,芙姐儿简直比吃了蜜还甜,不过,她还是问起裕王世子的病情,妙真就都跟她说了,还道:“明日我要早出晚归,你呢,多在家中歇息一下。我让小喜,去你三伯家里送了帖子,你三伯母做事向来周全的很。”
“那干嘛不让女儿陪着您去。”芙姐儿觉得在家挺无聊的。
“你先把身体养好才是,这些日子又是淋雨,又是忙前忙后的,还去看病,那不是要命么?”妙真想着姑娘家还是得娇养些日子,到时候自己也好带她出去交际。
只不过这些打算,她不好和妙真说,倒是吩咐厨房,一定要多做些滋阴的汤水,无论是燕窝、花胶这些都舍得放,萧家又不是吃不起。
她们家原本每年就有萧家送的五千两左右的银钱,除此之外,还有照顾萧庭那三年的好大一笔的钱,再有萧景时之前冰船分红,妙真诊金,这些年几乎都没有什么大的支出,因此家里的钱很够用。
芙姐儿其实也想睡个懒觉,听她娘这般说,也就同意了。
又说次日一早妙真很早就过去了,小世子这会子还没醒,她已经开始暗自把脉,又问照顾他起居的人,世子昨晚睡的怎么样。
这个清胃散,还是颇有些效果的,至少世子昨日没有太难受,妙真等他醒了,又让他用盐水漱口,说起来这孩子很是聪明,一般的孩子如果看到水肯定喝进去,他还能听懂妙真的指令。
“世子真的聪明。”妙真很心疼这个孩子,重新让他吃了药,又帮他擦牙药。
一连三日,世子的情况比她刚来时好些了,至少不再牙齿流血了,甚至能稍微喝些粥了,不似之前那般。
但妙真发现这孩子除了走马疳之外,其实还有瘦冷疳,冷着要吃木香丸,她又把木香丸和兰香散给这孩子服下,不曾想竟然真的有了奇效。
她是个极其有耐心的人,每日帮世子早中晚擦拭牙齿漱口三次,每时每刻几乎都挂在世子身上,熬的人参茯苓粥,还有绿豆水,芦荟汁皆是她亲自调理。
其实世子这里关注的人没有想象中的多,裕王府不少人等着明年新继妃过来,裕王自己都是个年轻人,也不知道怎么照看。
倒是妙真这般不厌其烦的陪着世子,帮她治病,每日早到晚归,把裕王府一众人都感动了。
世子的乳母袁氏道:“萧宜人真的是用功的很。”
这些乳母的年纪其实比妙真年纪还小,她们年纪轻轻,抛却自己的孩子,在裕王府奶别人的孩子,妙真则是抛下自己的儿女上京来医治世子,大家都同病相怜,所以大家彼此都说的来。
自然,最关键的还是大家没有什么利益冲突。
她拿着彩纸折一些星星做风铃,这样挂在世子的床边,让他也能高兴一下。
风铃还未做完,天色已晚,妙真捏了捏世子的小手:“臣妇就先回去了,世子今日早些歇息,明早眼睛一睁开,咱们再一起做风铃,好不好?”
世子已经会说话了,他小拇指拉着妙真:“徐大夫莫走。”
“徐大夫这是回家睡觉,就跟世子一样要睡觉啊。”妙真说罢,对乳母们使了个眼神。
她们过来围着世子,妙真也松了一口气,出去上马车回家。
今日到家来,却发现芙姐儿神情有些低沉,她连忙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想着娘最近很累,芙姐儿只是摇头,不愿意多说,妙真却看着女儿道:“你有事一定要说,若不然我去裕王府,也是不安心。”
见娘追问,芙姐儿才道:“今儿三伯母和五婶过来了,三伯母还好,她有个庶女周岁要请我去,五婶却当着我的面说我这般大了,您还不用心如何。”
“她和我的宿怨,你也是知道的,她说什么你且不要放在心上。咱们进京是为了给裕王世子看病,如若治好了,我在京中必定名声大振,兴许皇帝都会召见我,即便皇上不召见我,我也能带着你出入公主和一些勋贵府邸,将来你的前途不可限量,何必和她一般计较。我之所以不和你说这些,只是想着我现在还没把人治好。”妙真笑道。
原来娘一切都有安排,芙姐儿明显扒饭的速度都快了些:“女儿不信五婶的话。”
就是她马上要十五岁了,还未曾定亲,自然心里也是有些急的。
倒不是说她愁嫁,原本看好的说亲对象,她还远远见过一次,那是个爱笑的青年,性情不错,听闻才学也很好,转眼就和别人定了亲。
那位王夫人对自己夸了又夸,完全是一幅非常喜欢她的样子,不曾想又琵琶别抱。
她就怕自己婚事受挫,到时候连爹娘也觉得她是不祥之人。
妙真见女儿如此,就让她今日过来和自己睡,又说起打算:“你之所以还未定亲,并非是不好嫁,而是娘想着等你爹爹更进一步,到时候说亲更好。我原本打算你爹在福建之后能够高升入京的,没想到去了济南,不过,你千万别担心,我肯定会让你风风光光的。”
她自己也是女儿家过来的,甚至也是起小过来的,大人们有时候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对于小孩子而言就是大事。
有了娘的保证,芙姐儿又觉得自己不懂事:“娘都这么累了,还为女儿操心。”
“说什么呢,你是我女儿,我不为你操心,为谁操心啊。只不过呢,人要知道自己最主要的是做什么,我既然是来医病的,现下就全身心做这个。你呢,既然是要继承我的衣钵的,一定要在家里好好研读医书和医案。等裕王世子的病好了,到时候有的是你施展的时候。”妙真看着她道。
芙姐儿想来也是,她就是被刘氏说中了心思,但刘氏又是个什么东西,自己即便不嫁又如何?爹爹娘亲待自己多么好。
母女二人说了半夜的话,次日芙姐儿醒过来的时候,她娘都已经离开了。
这次她上京,只带了养娘和翠蝶飞燕过来,她们见她醒了,连忙伺候梳洗,又送上早膳,“早上太太说您爱吃牛乳羹,厨下特地用核桃花生煮的,可香了。”
芙姐儿昂起头道:“我娘何时走的?”
“天擦亮就走了,太太也真是辛苦。”翠蝶感叹。
芙姐儿喝着牛乳,心想她娘在济南的时候每日都多睡会儿,还会睡回笼觉,到这里却是天不亮就起床,可见勤奋。
也难怪娘会成功的,她做事会抛出所有杂念,风雨无阻的坚持,不像她,总东想西想。她也要专心致志才行,且说娘帮两位族兄挑妻子都是精挑细选,甚至是曾经住隔壁的张姨再醮,她娘都那般用心,更何况是她?
芙姐儿很信任妙真,刘氏的挑拨自然是失败了。
这些年萧五爷依旧举业未成,多亏萧三爷帮他谋得国子监的一个校书郎的闲职,虽说刘氏略有不满,但是也算过得去,到底不似以前只是个秀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