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是他们母子几人,还有些怕,如今一大帮子人一起走,倒是壮胆了,沿途还有功夫欣赏山色湖光,心情也惬意多了。
任氏想徐氏倒真是个洒脱的人,之前很舍不得女儿,但一切完成之后,她又完全撒开手。韩月窈都在一旁问:“你担不担心芙姐儿啊?”
“要说不担心肯定是假的,可是我们也要学会放手。”妙真笑道。
大人们护在前面,孩子们永远不会成长。
月余的功夫,就进入河南境内,妙真先让家丁乘小船回去告诉萧景时,到了开封府之后,很快就有排军过来接应。萧二老爷这辈子都想做官,见如此阵仗,十分满意。
妙真则是迫切的想见到萧景时了,岸口相逢,萧景时发现妻子笑吟吟的看着他,他分明有太多话,却大脑空白,只道:“回来了。”
“呆子,我当然要回来了,我呀,等女儿三日回门之后就启程了,就是想着和你分别日久,怕你都忘记我了。”妙真笑嘻嘻的打趣他。
萧景时道:“我冬日都在寺庙里画梅花,家里冷冷清清的,做什么都没意思。”
“那我可要看看你的梅花。”妙真柔声道。
她们夫妻在前面走着,章氏看着很好奇,姑姐平日长的很亲和力,但其实不苟言笑,尤其是病人太多了的时候,她的脸都是木着的。但是在萧姐夫面前,完全是放松的,逗趣的。
参政衙门早有厨役送上饭菜,萧二老爷到了衙门之后故作镇定,但又特别享受,还对萧景时道:“咱们也算是吃上公家饭了。”
“爹,我特地吩咐了人做黄河鲤鱼,这可是河南特产,您可要好好尝尝。”萧景时笑道。
萧二老爷连声点头。
难得都是亲戚,现下大家也都熟悉了,就不竖屏风了。众人用完饭,妙真安排住处,只不过公廨地方不大,不能像在京城那般了,还好布政使司有位参议离任,倒是可以把徐二鹏夫妻和任氏夫妻都安排过去,这才算住得下。
夜深人静时,萧景时搂着妙真:“总算清清静静的,只有咱们俩了。”
“从去年中秋之后到现在,说起来都大半年了,我以后都不想和你分开了。你不知道,那么多亲戚要招待,病人要诊治,芙姐儿的亲事还要操持,我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过来的。那时候人特别的烦躁,我就想咱们俩在一起的时候多好,什么都是有商有量,互相帮扶的。”
萧景时也有同感:“那些政事对我而言也算不上繁难,可是以前咱们俩无话不谈,你走了之后,我都没人说话了。”
夫妻就是最好的同盟,有时候连爹娘都不能说的话,可以和对方说呢。
二人把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都说了,妙真想了想也把陆千户的事情说了,萧景时想到一般男子都为了避嫌,这陆千户这般热情,怕是图谋不轨,但见真真眼神澄澈,他努力不嫉妒。他倒是说起一件事情:“新任的巡按御史过来了,我把张世华的罪证匿名让人送了过去。”
“你不说我还要提醒你了,京中严阁老提了自己的亲戚欧阳必进,皇上很是反感呢。”妙真道。
“这还歪打正着了。”官场上的风吹草动最是快,萧景时想严阁老怕是已然开始失圣心了。
妙真不由道:“若是此人还往上活动,说明严党暂时还没问题,若此人被查办,就说明,严阁老已经是无暇他顾了。”
萧景时竖起大拇指:“明白人。”
“得你一句夸奖可不容易,快让我乐三天吧。”妙真笑嘻嘻的。
二人又说起去洛阳看牡丹的事情,萧景时不赞同道:“多半的人根本没有鉴赏能力,这些人都是牛嚼牡丹,是真的。”
“你以为是这个啊,一边一个要往咱们这儿送。我爹希望我二弟来学些眉眼高低,也不要官职那些,历练一二,你爹娘想让六弟在你幕下,到时候谋个官职。我就想他们俩都是自家人,我弟弟是童生,你弟弟也是监生,性情都还算好,就索性带着他们都过来了。”妙真解释。
萧景时唔了一声:“六弟颇擅长交际,到时候各处往来就让他负责,至于二舅兄,我让他跟在师爷身边。”
“你安排就是了。”妙真没什么意见,二弟明显读书不如大弟弟,将来若是不能走科举,去人家幕下也不是不行。
当务之急,还是肇哥儿的乡试,萧景时小声道:“南直隶乡试的主考官是吴情和胡杰,这吴情人倒是不错,是我上一科的探花,据说原本是状元,但因为名字结果只做了探花,这个人有些时运不济。还有胡杰,和我是同年,我想要不要去书一封,但又觉得徐经前车之鉴。”
“那就不要了,就怕到时候科举出了弊案,咱们儿子就是真材实料考上的,人家也说走后门。”妙真如是道。
萧景时就喜欢妙真这般有原则:“我在翰林院三年,对他们喜欢什么文章略知一二,再有现下书肆这样的文章也多,咱们就让儿子直接从河南过去南直隶算了。读书这种事情,一安逸,就很难把书捡起来,我来亲自教他。”
妙真应下,又笑道:“如此就好。”
二人说话说到快天亮,又觉得肚子饿,妙真发现自己不在的时候,房里连吃食都没有,只好把菊花瓣漆盒里的干果拿出来吃,结果也只有些瓜子豌豆了,夫妻俩越吃越饿,跟饿牢里出来似的。
“天怎么还不亮啊?”萧景时抱怨。
妙真捂嘴笑道:“咱们睡会儿吧,睡会儿起来天肯定亮了,厨役肯定就把早点做好了。”
萧景时拥住妻子,轻轻在她耳边道:“你回来了真好。”
妙真正欲闭眼时,见萧景时从床上坐起来穿衣服,”不等了,我知道官廨前面隔了两条巷子卖馄饨,是安徽人开的店,那里生意一直都很好,我立马买了回来。”
还没回过神来,萧景时一溜烟的就跑了,妙真啼笑皆非,她这个夫君真是个急性子。不过,自己好像真的饿了。
第113章
早上的馄饨滋味太好吃了,妙真睡饱了觉,醒来后才想到公婆爹娘都在,自己竟然睡到中午了,一时也不是很好意思。
还好听说大家都起来的晚,妙真恢复如常。
肇哥儿准备延迟一个月,直接去南京的事情,萧景时也和徐二鹏还有萧二老爷都说了:“他本来就年轻,心性不稳,我得给他上上紧箍咒才行。”
又把乡试主考官他摸到的底细告诉徐坚,徐二鹏不由道:“还是要早些去南京才好,那里的书肆一般都会卖的,既然如此,那我们就不耽搁了。”
徐坚原本以为徐二鹏会让他留下来呢?没想到徐二鹏会这般。
殊不知徐二鹏私下对他道:“科举场上同场考的,都是对手。你姐夫已经帮我们够多了,若非是他,我哪里能做官,至于科举,还是得靠自己。”
“啊?”徐坚平日在家就是读书,两耳不闻窗外事,他觉得没什么区别。
徐二鹏见他这般,又解释道:“做人要有分寸,你姐夫已经告诉咱们主考官是谁,接下来该怎么样咱们自己去摸索。得之我命,失之我幸……”
这次小儿子得以在女婿这里幕下,长子那里还得靠自己去考,他还一直留下,就怕女儿女婿不说什么,将来萧家人说一些话。萧家六爷考了数年,都还只是个秀才,自己儿子在这里待久了,若是考中了,萧家还以为女婿偏袒。
况且还有跟着来的邈哥儿、庭哥儿这些孩子们,参政衙门住不下还得住别处,一两日还可以,时日长了,人家可能还说女婿侵占公廨。
徐二鹏是一个最不喜欢麻烦别人的人,受人家的人情,即便是亲人,可是很难还的。
就像女儿,帮人家医病,从来都是医病是医病,不会利用医病提出额外的要求,家眷想用她的关系,她让他们自己去交际,这就是分寸。
徐坚了然。
萧二老爷如今生意都是交给长子打理了,他舍不得离开官廨,也担心长孙到时候一个人去南京不成,就想和任氏留下来。至于韩月窈还有邈哥儿几个,就跟着徐二鹏一起回去,徐亲家是个妥当人。
大家都是当家人,妙真她们把决断做了,同他们商量之后,很快就定下。
离别之前,大家还要去洛阳看牡丹,妙真正和任氏道:“徐文长的《牡丹赋》中说‘尔其月陂堤上,长寿街东,张家园里,汾阳宅中,当春光之既和,蔼亭榭之载营。天宇旷霁兮丝遊,景物招人而事起’,我们府衙有一位经历,正好是洛阳人,这次请了他哥子做向导,到时候定然能够安排的很好。”
“我哪里想到年老了,还能这样到处疯呢。”任氏笑呵呵的。
其实任氏是完全喜欢出来走动的,妙真知晓人的年纪大了,都怕过冬,很多老人冬天容易去世,所以迎来一个春天,算是又活了一年。
妙真笑道:“景时他有差事在身,咱们去看了牡丹回来后,再去寺庙和各处都看看,见识一下风土人情。说实话,我自己一个人,也不好出去,有您和爹在,这是让我受用呢。”
任氏听了也很高兴,老四媳妇一直从她们上京到河南,都是她出钱,从来没有抱怨一声,还要陪着她们去玩儿,真是了不起。
尤其是对比另外两个儿媳妇,她之前还想去杭州,韩月窈不愿意去,装聋作哑的,更别提楼琼玉了,她知道楼琼玉针线好,就想要一条凤穿牡丹的抹额,她都推塞,就是嫌弃麻烦。
人用不用心,别人都知道。
萧景棠和诤哥儿叔侄骑马,萧二老爷和徐二鹏各自带着子侄一人一辆马车,妙真她们亦是如此。
妙真感觉自己像领队一样,趁着外面在套车,最后提醒:“大家如果要出恭的,一定要趁着这个时候去,要不然中途马车是不停地。”
任氏和梅氏两人都赶忙去如厕,韩月窈想了想也去了。
偏罗氏在旁道:“姐姐,真不带肇哥儿去啊?”
“他以前就去过的,他跟着我去京城,荒废好久了,他爹说他现在心都野了。”妙真笑道。
罗氏想着丈夫看似用功,但也容易分心,她是私心想丈夫跟在姐姐姐夫身边,但是家里是公公作主,他老人家一言九鼎,可不是好惹的人,家里的小事他不管,但是大事她们若是自作主张,公公可是毫不留情。
回过神来,去出恭的几位都回来了,大家方才依次上马车。
舟车劳顿一般都很辛苦,但是妙真安排的很妥当,一共三百里的路,白日坐马车,晚上有驿馆歇息,她会一个一个人把脉,还差人送削好的水果来。谁不舒服,要吃什么药,也是她亲自盯着,非常负责。
“咱们去赏玩牡丹之后,到时候请写真的先生一人画一幅画,大家游玩时,也要打扮好。”妙真告诉大家。
任氏扼腕:“我想戴那件紫色的,不曾想带了褐色的……”
在一旁的梅氏道:“亲家,我倒是有一件紫色的,到时候你穿我的吧。就是我没染头发啊!真真,这可怎么办?”
“没关系,娘,我们到了洛阳后,我找药铺配些药,我帮您染。”梅氏其实生的还挺年轻,就是白头发有些多。
上了年纪的妇女都这般,更别提罗氏等年轻妇人了。
平日女人们都谨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帮着婆母打理内务,不是做针黹女红,就是教导子女,奢侈于说出自己的想法,顶多能去寺庙上上香都已经难得了。
如今还是妙真想到写真纪念,也给她们留下一段美好的回忆。
兴许若干年后,年纪大的时候,翻看画轴,还能知晓自己年轻的时候是什么样的。
两日之后到了洛阳,这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大家住在早已安排好的客栈里,妙真让人送上可口的晚餐,大家都很兴奋。这里曾经是十三朝古都,无数的文人骚客在此留下脍炙人口的诗词,这里不仅有牡丹,还有古刹白马寺。
妙真让人拿了戟叶和蜂蜜鸡蛋调了之后,制成染发膏,罗氏手很巧,她接了过去帮梅氏染发,妙真就陪在身边说话。
“这次一别,又不知道何时见面呢。”梅氏这些日子有些归心似箭,家里的田亩,儿子乡试,这些事情让她心不在焉,但是想着要和女儿分开,她也有心下不舍。
“看您说的,这几日咱们不是都在一处么?总会有机会的。只要大家都过得好,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妙真只好如此安慰她娘。
就像她的芙姐儿,只要她过的好,比什么都强。
转眼间,芙姐儿也嫁到云间侯府月余,褪去了新娘子的青涩,整个人也逐渐在侯府适应起来。她陪了四房下人,一房在庄子上替她管着庄上事情,一房人替她管着外面铺子的生意,还有两房人跟过来侯府,任凭她差遣。再有身边的四个丫头,两位嬷嬷,守护内外。
除了带来的人,还有带来的银钱也不少,她以前在家里都只是一个月二两的月例,乍然手头宽绰,虽然没有到穷人乍富这么夸张,但是也的确自主也很多。
天下的底层人都是一样的,哪个主子宽和,给的赏钱多,她们就更偏向谁。芙姐儿在家是知道她娘买通过任氏身边的大丫头,所以消息灵通,她虽然不能贸然出手,但是瞅准机会帮一把,所获颇丰。
自然,最主要的是赵瑞人很好。
像现在他从北镇抚司回来,芙姐儿迎了上来,赵瑞笑道:“我都说了,北镇抚司不同于别的衙门,每日回来都没个准,你何必等我。”
“你若不回来,我也是睡不着的,况且,我也没有白白等你,我正在整理我的医案呢。我说是传我娘的衣钵,但是还差的远,所以得好生研读一二。”芙姐儿笑嘻嘻的。
赵瑞就很喜欢芙姐儿这般,以前他恨不得从早到晚都在衙门办公,如今娶了妻子,他现下是一心惦记着家里。
他搂着妻子的腰进来,不免问起:“你今日在家干嘛了?”
“也没怎么,无非是给太太那里请安,再回来做些针黹,对了,我帮你做了一件衣裳,等会儿试试吧。”芙姐儿道。
赵瑞当然听之,换上衣裳之后,见很服帖,拉着她的手道:“你也仔细眼睛,别为这个费神。”
“反正我也是闲着无事嘛。再说了,我才刚嫁过来,也不认识谁呢。”芙姐儿当然知道是谁捣鬼,但她也不太在意。
就像她娘说的,现在是蛰伏期,必须一击就中。此时,什么把握都没有,就出去跟人家抢夺,到时候得不偿失。赵瑞再厉害,他多半都在外面,家里还要靠她自己撑着。
“日后熟了就好了,到底你是世子夫人。”赵瑞意味深长道。
芙姐儿如今是三品诰命,又是世子夫人,外面的人到时候下帖子也绝对不会略过她的。
“我知道了,你别担心我,我让人送热水到净房来,你呀,赶紧洗漱一下,早些睡觉才是。”芙姐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