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萧景时忙于公务,口干舌燥,听家丁说是妙真亲手做的,一揭开食盒竟然有瘦肉汤,不需要吐骨头弄的到处都是,他呷了一口,觉得真舒服。平时在家真真就时不时鼓捣这些,他不觉得,现在在衙门上喝一口清甜的热汤,吃着点心,实在是太惬意了。
妙真中午睡了午觉起来之后,就挑了三封要看病的拜帖,让小厮请她们过来看病。
很快就由轿子送过来的是工部侍郎的夫人,她的毛病是经前总会腹泻三日,便不成行,跟水似的。
“看了许多大夫,吃了不少药,也是无用,我就没管了。但如今不是有您在呢,我就碰碰运气。”
“这样的毛病有多久了?”
“八年了。”
妙真心想都这么久了,又见她脉沉细,舌苔薄,就有了个结论:“您这是脾虚造成的,脾统血,脾气不足,就无法统血,如此一来,经水注入血海之时,脾运行不当导致的湿气就会侵犯,是以,你每次就会先便水样后来经血。”
“难道我不是血气不旺么?”工部侍郎的夫人常常听人说是因为她血气过旺,所以才上火了,容易腹泻。
妙真摇头:“并非如此,是脾气不足。”
她看诊看完,还得抓药,白术要用土炒,巴戟天要用盐水浸泡,还要炒薏苡仁。这些弄完,一共开了十剂方子。
“经期也别停药,先吃完,等半个月后您再过来复诊。”
接着,她又看了两位病人,今日收入还算不错,每天有银钱进账就是快乐。
肇哥儿会试考完,回到家倒头就睡,醒了就吃了三碗饭,还要吃肉饼,妙真见他吃饱了,才问道:“考的如何啊?”
“我也不知道。”其实肇哥儿去年乡试中了解元就已经非常满足了。
妙真笑道:“还告诉你一件事儿,韩家送了女方的庚帖过来,我们已经找了媒人去合八字。等择了几日,咱们就去下插定。”
之前虽然肇哥儿猜到了,但关于自己的婚事不好问,如今听娘这般说,他笑道:“一切听凭爹娘安排就是。”
很快媒人算了下插定的日子,是在五月初八,这三个月正好也能够准备插定礼了。
不过鱼与熊掌不能兼得,虽然有了一桩好亲事,但是会试未中,今科状元叫徐时行,嘉靖四十一年也被称为徐时行榜。
宁安伯府想为女儿定一名进士,但是今科进士几乎都是已婚,要不然也已经聘了妻室,故而又挑了北直隶一位年轻的举子,那位举子说起来妙真还认识,正是大理寺少卿的儿子,今年二十三岁。
据说前面已然定了一名未婚妻,但因其过世,才有这一遭。
妙真听过也就算了,恰逢诤哥儿回来,她就没有那份心思了。诤哥儿平日因为习武也爱吃,但没想到从书院回来就更馋肉了,大骨头抱着啃,烧鸡腿直接撕扯,看的妙真瞠目结舌。
“儿子,我听说北海书院的伙食不错啊,怎么你这几次回来都这么饿。”妙真把清炒菠菜和素炒茭白推到他跟前:“你也吃点菜蔬。”
诤哥儿苦着脸道:“娘,我天天吃那些没油水的菜,都面如菜色,便秘了。”
“这些是家里用猪油炒的,可好吃了,可不能光吃肉,容易积食。”妙真不为所动。
诤哥儿只好吃了肉之后,又捏着鼻子吃了菜,只吃了个肚圆。妙真让丫头送了陈皮山楂茶和几样鲜果来,哪里知道诤哥儿吃了茶后,还要吃水果,总觉得渴的很。
妙真不由道:“你平日就不爱喝水?在书院又没娘盯着你,所以嘴唇总是这样干。”
在一旁的萧景时不由道:“真真,你也管的太多了。”
诤哥儿却笑道:“娘是为了我好,我太懒了,刚去的那天喝茶,结果喝了懒得洗茶杯,茶杯里长毛了,我就不喝水了。”
“懒不死你这孩子。”妙真也无语了,想着诤哥儿这样的懒虫,也不值得用什么好盏,还不如给他两文一个的粗瓷碗。
肇哥儿也道:“等会儿把身上也去刷刷,你看你脖子一圈黑的。”
诤哥儿回来是从里到外洁净了一遍,被肇哥儿教训了半天,他也笑呵呵的,他是从来不和家里人生气的。肇哥儿对弟弟其实也是心疼,私下巨细无遗的问他,诤哥儿什么也同哥哥说。
他们私下聊什么妙真就随他们去了,两个儿子相亲相爱比什么都好。
萧景时今日也休沐,用完饭就去净房沐发,他是最爱洁净的,可今日诤哥儿回来,他也想和孩子们多相处。尤其是以前他做参政时出去,诤哥儿陪伴在他身边,说说笑笑的,现下回想起来都觉得分外温馨。
又说妙真这边,趁着萧景时去了净房,她就先到床上午睡,只是一会儿便觉得有人解开自己的衣裳,她迷迷糊糊的推开他:“别闹,我想睡觉。”
“真真,你就满足一下我吧,这些日子我好累的。”萧景时本来打算在榻上吹干头发再去书房的,结果看到床上睡的妙真,他就忍不住了。
妙真听他说话,睁开眼睛,见他散着头发,身上穿了一袭银色的寝衣,眼前一亮,只觉得他分外英挺,翻了个身,把他压在下面。
……
诤哥儿正在肇哥儿院子里说话,“这么说爹爹这样快就把案子破了。哥哥你也不必觉得遗憾,大理寺的冤假错案多着呢。”
“虽然多,可是爹爹似乎都处理的来,我是无用武之地。”肇哥儿也有些许烦恼。
老爹太能干,他没有用武之地呀。
诤哥儿想他倒是可以,毕竟他脚程快,颇有些功夫,但是爹爹身边也有许多高手。他反过来还劝哥哥:“哥哥你还是好些读书吧,考个状元,你就自己去做官了。”
肇哥儿失笑:“傻弟弟,考进士哪里这般容易的。”
“别人容不容易我不知道,反正哥哥肯定是容易的,哥哥要是考中进士,我就回来放最大的烟花炮仗。”诤哥儿信服道。
见弟弟这般模样,肇哥儿摇头:“爹娘肯定要说你的。”
诤哥儿捂嘴偷笑:“爹娘说不说我不知道,嫂嫂肯定是说的。”
肇哥儿追着弟弟要打,兄弟俩闹了起来,外面的人也是会心一笑。到了晚上,大家都聚在正房用饭,连萧景棠和徐坤夫妻都过来一处。
章氏见到妙真端坐在上面,粉面含春,整个人看起来柔情似水,似乎也好看许多。
妙真见人来齐了,先让人上了干果、鲜果、蜜饯果脯、饮子美酒,萧景时呷了一口葡萄酒,很是爽口,忍不住对妙真笑了笑,又正色对萧景棠道:“如今我在大理寺,你们在这里只能做文书吏员,这太太浪费,我想你先去国子监里读书,等考评考个上等,你的事情很快就有着落了。”
之前徐二鹏能够被选上苏州府经历是苏州知府推举,但如今在京城,没有地方上推举,走吏部授官的路子更为妥当,只要监生考试得了上,到时候找吏部郎中那里打点一下,萧景棠还是可以授官的。
甚至是正规官的流程,堂堂正正的。
萧景棠如今到了京里,更知道他哥哥的能耐,他想自己的确不适合在大理寺做事,大理寺案件太多,多为刑狱之事,他的交际在这里不起作用了。自己不擅长的,就得听人家的意见,像老五他们那样当个闲职,半点用没有,三哥一走,五房七房生活拮据起来,常常过来打秋风。
他想独当一面,积攒些能为,四处走走,将来即便做富贵闲人,也能守住家财。
总不能靠哥哥一辈子。
不过,萧景棠和萧景砚关系不错,还是问起他来:“大哥到底去哪儿啦?”
“去了一家观里,据说已经出家了,三哥走的时候我还是问出来了,你放心,信件我已然寄回去了。”萧景时也只能做到这样了,萧景棠特地选了在京城出家,恐怕也是怕族人劝解。
一直没有说话的徐坤这个时候却道:“姐夫,萧家大爷会不会因为丁家母子自缢的事情,才蒙生出出家的意思啊,正所谓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这话现在说有些不恰当,但是徐坤曾经听他爹提起过,毕竟他们那书摊前面很多都是讲古的人,他爹虽然是家中坐着,可是因为要写话本,也是四处消息灵通,他也听到过一些。
萧景时和萧景棠对视一眼,纷纷想起当年的事情,萧景砚这个人看似孝顺守礼,很有下一任族长的样子,可是他心里是不甘心反叛的。萧景时想到自己第一次看到艳本,了解男女之事,就是在萧景砚那里看到的。
后来和丁家退婚,娶了夏仙姐,看似正常,可是他的责任感又折磨他,尤其是丁氏过的不好的时候。
“坤弟,丁家母子为何要自缢啊?”萧景时问起。
徐坤看了萧景棠一眼,有些不忍道:“丁氏死了丈夫之后,家计艰难,但寡妇门前是非多,总有些人不怀好意,据说是晁夫人让萧家大爷过去帮忙,震吓了几句,起先的确有些效果,可后来……”
“后来,也不知怎么,就没人管了。之前那些被吓走过的人自然加倍找麻烦,丁氏的儿子常常在路上被人拦下欺负,就连丁氏也……,总之是很惨,就寻了自尽。”
萧景棠解释:“这也不怪大哥,瓜田李下的,管的多了,人家也容易说闲话。”
妙真倒是想起了一件事:“我知道这件事情,当时就是六弟妹跟大房说的。”
也正是因为这件事情,导致夏仙姐给萧景棠送小妾。
说来奇怪这楼琼玉这般关心丁氏,为何后来对丁氏不闻不问?她哥哥也是在苏州府任职,楼家人和楼琼玉但凡谁过去一趟,也算是给丁氏撑腰啊。
殊不知楼琼玉也是暗自自责,她那时因为夏仙姐报复的关系,不敢再和丁氏联系,如今丁氏母子的忌日,她亲自过去洒扫了一番。
等回去时,见任氏喊她过去,楼琼玉赶忙过去,任氏道:“你四哥来信确定你大哥在京里的紫金观出家了。你大伯母近几年年纪也大了,虽然身子骨看着硬朗,可是,这叫他如何是好?咱们俩不如过去劝劝她才是。”
他们一直说萧景砚留在京里谋职,可晁氏让夏仙姐去京里的时候,那边才说了实话,说是萧景砚失踪了,晁氏差点晕倒。
楼琼玉道:“老太太,咱们要缓缓的告诉那边大老太太才是。”说完,她心中想起晁氏可能得反应当然心痛,但又怪她们悔婚,又想起夏仙姐,觉得甚是痛快。
争来争去,到头来还是一场空。
却没想到他们跟晁氏说了之后,晁氏却对任氏道:“弟妹,虽然我孙儿如今也十四了,还定下了亲事,可这个孽障说起来还是我的儿子。我已经让夏氏写信了,到时候劳烦景时再劝劝吧。”
从苏州到京城,很是遥远,她想去身子也受不了。夏氏也是女流之辈,孙儿年纪还太小,都不合适,还得在京里的人劝。
任氏不免道:“嫂嫂也想开些,好歹现下咱们长房的哥儿也长大了。”
“如若还是前几年,我说去就去了,可现在我也走不开啊。”晁氏知道自己是宗妇,必须先把孙媳妇娶进门,把家族的事务交给孙媳妇了,她才放心。
夏氏待人太苛,睚眦必报,人又并不是很安分。留下她就是留个祸根,她也不能强压着她守活寡,所以她写的信也是先让萧景时劝,打感情牌如果劝不动,就让他写一封和离书,将来她也效仿王安石认儿媳妇做干女儿,送她出嫁。
任氏派人跟萧二老爷说话,让他帮忙送信,那边晁氏把夏仙姐喊过来,关着门说了一个时辰的话。
饶是夏仙姐不喜欢婆婆,可是她父母双亡,早把这里当成家了。又见晁氏如此深明大义,她忍不住哭道:“您说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呢?”
晁氏看的出来,夏仙姐的确不愿意离开萧家,但自己年纪大了,日后夏氏年轻守活寡,她心中本就不平,将来怕是藏着一团火,总要针对人,到时候长房绝对会鸡犬不宁的,与其如此,还不如做个好人。
“俗话说柳暗花明又一村,哥儿这里,今年也十六了(虚岁),咱们把亲事办了。你还年轻,不能一辈子困在这里,应该还有你的人生,你放心,你的嫁妆全部让你带走,另外我还多送你两抬。唉,你若是嫁个好人家,将来我们两个老的去了,隔房的总不如自己亲娘亲,你也能在他为难的时候撑腰。”晁氏口才极好,一番话把夏仙姐说的千肯万肯。
“但凭老太太作主。”夏仙姐对萧景砚肯定有感情,甚至感情很深,可后来萧景砚一声不吭就走了,走了还不回来,慢慢的这种感情就变成了怨恨。
可是,夏仙姐道:“老太太,我年岁也不小了,又不认得哪个,还请您做主?”这种话没什么不好说出口的,她还是很相信晁氏人品的。
晁氏笑道:“你放心,至少说个人品好点,负责任的男子。”
“娘,您也别太累,也别跟我送什么嫁妆了,我的嫁妆我自己几辈子都花不完。”夏仙姐突然一瞬间释然了很多事情。
婆媳二人曾经数年看不惯,彼此提防,到如今因为萧景砚的出家,反而能够互相扶持,相互理解。
第121章
清明之后,芙姐儿已经有九个月的身孕了,没多久就要生了。妙真打点了几件衣服,准备过去住几日,等生完外孙子或者外孙女再回来。
也不知道为何?女儿生孩子固然好,但她没有一般妇人那样高兴,甚至她只关心女儿的身体,对将来诞生的孩子也没有任何的喜悦,她觉得自己有点冷漠。
这样的话说给萧景时听,萧景时倒是很好理解:“一代管着一代,我感觉你本来也不是那种特别在意这些的人。”
甚至萧景时觉得妙真的许多想法都和别的女子不同,就像老家来信,大伯母有意让夏仙姐改嫁,妻子竟然非常赞成。
“那我就先去了,过几日回来一趟,还有一位要复诊的病患过来。”妙真笑道。
萧景时感叹一声:“我不知道别的夫妻如何,为何咱们夫妻,总是有些难舍难分。”
妙真看他这般,也有些不忍:“这也是没办法,若是没那个赵二奶奶,我倒去了,偏有她在,我不放心。”
很快,她就到了芙姐儿这里,芙姐儿特别把几间厢房收拾出来,又问妙真:“娘,大伯真的出家了?”
“是啊,你爹说他就是想修道了,也未必真的因为丁氏母子的事情。只不过这样做多少有些不负责任,还好大老太太是个坚强的人,等大房你从弟娶妻,夏氏出嫁了,也没什么了。”妙真倒是觉得晁氏真乃吾辈楷模。
知道夏氏是个不安定因素,也不畏惧人言,选一个端庄能干的孙媳妇,把夏氏嫁出去。
芙姐儿道:“真没想到大伯母这么大年纪还出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