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氏见大老爷过来,方才的气焰消失殆尽。
她哪里知道大老爷背后心疼朱姨娘的很,还道:“大面上我不好偏帮你,但她这么过分,日后你也不能总这样?”
“老爷的意思是妾身可以稍稍反抗一二吗?”朱姨娘故意怯怯的问。
大老爷见她这般,看着额头上的红肿道:“可以。你也是有儿有女的人了,又是我最贴心的人,我哪能看着你这样。”
亏曾氏还洋洋得意,正和二女儿说起自己怎么辖制妾侍,殊不知朱姨娘已然获得了大老爷的支持。
程媛一听就觉得不好:“我方才只是去老太太那里请安,怎么就闹了这么一出,您可千万别这样了。”
“我怎么样了?做妾的打帘子端茶倒水伺候原本就是应该的,难道我这样都不行?”曾氏觉得自己憋屈透了。
程媛知晓她母亲虽然为继室,但是出身极好,人在家中又是娇惯的,所以不擅长什么阴谋诡计,可是朱姨娘却最会以弱凌强了。
娘是越斗越败,这也是最后同意她嫁给卢世安那个寒门子的缘故,觉得自己下嫁就不会受到欺负。
所以,她坐下来劝道:“娘,您说的都对。可朱姨娘不是一般的妾,她是良妾出身,还是先夫人的堂妹,又生了二姐姐和四哥哥,还有大哥哥那里也有关系。”
“那又怎么了?我到底是太太。”听女儿这么一分析,方才只顾着逞威风的曾氏又有些后悔了。
程媛道:“日后您别理会她就行了,爹是重规矩的人,不会真让她打您的脸,只有您自己犯错跌下来,她才有可能扶正。”
曾氏嗤笑:“妾侍怎么可能会扶正呢?”
以前程媛也是这么觉得的,但是后来她成婚之后,见了世间许多事情,才知道其实什么都是有可能的,只要上头不说谁知道呢?
所以程媛还是道:“娘,一切皆有可能啊。”
曾氏摇摇头,没再说什么。
却说李瑶娥搬到大房那边后,虞昼锦倒是来的频繁些了,妙真也描了花样子道:“你看看我这里填什么色好?”
虞昼锦跟她商讨半天了,又见二姑娘的丫头过来讨跌打膏子,妙真让小喜拿了一个瓷瓶的给她,还小声问道:“是不是给朱姨娘的?”
“怎么不是了?罢了,我先走了。”丫头也不欲多说匆匆离开。
等她走了,虞昼锦忙问什么情况,妙真语焉不详道:“朱姨娘即便没有一双儿女,也有大爷在呢,也不知道做什么。”
虞昼锦又趁着妙真去午睡,悄悄给了二十个子儿给小喜,小喜表面上犹豫不决,还是把事情说了,还道:“这朱姨娘可受欺负了,大爷等会儿若是去探病,不知道怎么闹腾呢。东风西风,怎么压谁也不知道?”
这虞昼锦一心想靠着老太太,日后直接走被赐小妾的路线,可老太太到底年纪大了精神不济,她何不改变策略呢?若是让朱姨娘在大爷那里说几句自己的好话,倒是便宜。
想到这里虞昼锦就决定自己要做什么了。
小喜关了门到妙真这里耳语一番,妙真才松了一口气:“她们都去争那个位置也好,如此我就不会陷入人家妻妾相争的漩涡了。”
“您怎么说她们呢?不就是虞姑娘一个么?”小喜道。
妙真摇头:“你看得还是太浅了,算了,这些事儿横竖和咱们无关。其实程家这样的大家族,原先也是盐商起家的,家里有钱,又算很大方,咱们这些做工的人也能够在这里多得一些报酬,如此就可以了,别想着参与人家的家事。”
又说过了几日,她去鲁家帮鲁大奶奶艾灸时,鲁大奶奶这里正好有客,她就在客间坐着吃茶,等了片刻过来时,才听鲁大奶奶道:“方才来的人是南礼书的夫人,正请我过去。”
“那您可要少吃生冷寒食。等过些日子就是好了,也要注意入口之食。”妙真作为大夫只说大夫该说的话。
别的什么哪位夫人如何,这和她现在一个小喽啰都没什么太大的关系。
有时候她走在这样的官宦人家,也有羡慕她们住这样的高屋建瓴,衣饰华美,可甩甩头,她还是觉得自己就已经很好了。
鲁大奶奶虽然见她不怎么多说话,但是每次她来一次,自己病症轻松一次,她倒是觉得比之前请的那位医婆好多了。
原本看这姑娘这么年轻,还未出阁,还有些别扭,现在倒是挺佩服她的医术。
“我是常听说你们三吴文媛多习医术,还以为都是闹着玩儿的呢。如今看来也不比积年的郎中差嘛。”
“您真的是谬赞了。”
“马上就是春天了,上回送了你两匹缎子,但想来你住在程家,做衣裳也不大方便。正好你现下和我差不多身量,我前些日子过生,底下人送的衣裳颜色我不大喜欢,你若不嫌弃就拿去穿吧。”
这就是人家要送衣裳她了,妙真道:“您总是变着方儿的送我好东西,我都不知道如何谢您了。”
鲁大奶奶:“给你你就穿着,等程家出了孝,马上你们家二姑娘怕是就有喜事了,你穿这几身就挺好。”
“二姑娘要成亲了吗?”妙真还不知道。
鲁大奶奶笑道:“方才来的礼书夫人就是遣我做媒的。”
妙真这才了然,朱姨娘忍气吞声,然后为女儿谋了这样一桩好亲事,这可是南京礼部尚书家啊。虽然比不得北京礼部尚书,但也是一等一的人家了。
这个消息当然也是掩藏不住的,如今虽然在孝中,可是也有风透出来,曾氏耳目不灵通,程媛常在老太太那里伺候,同老太太房里的几个丫头很好,故而就知道了。
她是知道前世发生的事情,自然也知晓二姐程玢嫁的是什么人,以前她们会说程玢的丈夫花心博浪,小妾通房多,可是想来即便是自己临死之前二姐还有身孕,并没有什么不适,她就明白了,二姐要的是地位,并非要夫婿多么专一。
当然现在曾氏还不知道二姐的丈夫如何,只道:“这样好的亲事,你爹就应该留给你,怎么给她了。”
“二姐比我年长,是我们长房的长女,她嫁的好,对我而言也是好事啊。您正应该拿出正室的气度来,您若苛责了闹起来了,爹没准心疼二姐又给什么好的,也许正是朱姨娘想看到的。”程媛道。
曾氏还未说话,赵妈妈道:“就是这么回事儿,咱们看着出气了,但最后还是咱们吃亏。”
“赵妈妈,那您说怎么办呢?”曾氏也是懵然。
赵妈妈作为曾氏的首要智囊团,就是没主意也得现想一个,她道:“头一个是您买个美妾来分宠,那朱姨娘再怎么样,也上了年纪,怎么和年轻的人争。”
这个法子程媛也赞成:“您就坐山观虎斗,让她们去斗去,还不能选身份差的,必须也是个良妾好看的,还有手段的,这样能打擂台。”
“那个虞姑娘怎么样?”曾氏想起虞昼锦倒是挺漂亮的,又是良家,背后还有西府支持。
赵妈妈摇头:“那丫头生的倒是有几分狐媚,可手段不行,就在一起进来的几个女医里,她都不得人心。”
曾氏灵机一动:“你看那位徐姑娘如何?她爹是个秀才,医术又好,人也还生的端庄秀丽,还通诗书。”
第25章
程媛听了连忙道:“娘,这不成。徐姑娘父母俱在,家中虽然算不得什么大富大贵,但亦是小富之家,怎么会让女儿做妾呢?这可不是咱们家奴婢。”
“三姑娘说的对,要选些家里贫苦些的,自然会听您的话,受您拿捏。可若是什么都不缺,那她怎么可能听您的,别到时候养虎为患了。”赵妈妈道。
曾氏想来也是这个道理,程媛和赵妈妈等人又细细说了不少提议,还好她尚且能听进去。
妙真尚且不知自己差点飞来横祸,因为她非常清楚在封建社会有爹和没爹的区别,尤其是她爹爹还是个非常好,也非常有能力的人,所以她还是觉得自己挺安全的,甚至平日见着程家的男子都避开。
外头一阵窸窣声,她到外头一看,竟然是李瑶娥回来了。她虽然穿着青色的比甲,人也还是那个人,但是总觉得和以往不太一样了,清汤寡水的脸上也出现一丝自然的红晕,显得娇媚许多。
“李姐姐。”妙真迎了上来。
李瑶娥笑道:“徐妹妹,那边的小大姐儿好了,我就回来了,咱们俩就又是邻居了。”
妙真道:“我看姐姐这去了大房一趟,人也变漂亮了,也比以前健谈了,走,我跟你一起收拾去。”
李瑶娥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些害羞,说起来男女之事,真是奇怪,她其实容貌并没有虞昼锦好,甚至也没有大少奶奶强,可是男女之事,只需要一个眼神就意会了。
那日她唱着儿歌哄着孩子,大爷就那么掀开帘子进来,四目相对,他问她唱的什么歌儿?后来,二人就偷偷避开人亲密了几回。
进来屋里,李瑶娥拿了一条汗巾给妙真:“我知道你喜欢松花色,正好这条是新的,我也没用过,你拿去吧。”
“那我就多谢姐姐了。”妙真笑道。
说罢,妙真带着自己的两个丫头帮她收拾,收拾晚了,李瑶娥又让顾妈妈请厨房送一桌酒席来,她笑道:“我哥哥在外置办了宅子,我娘也顺利帮街坊接生挣几个辛苦钱,如今也算是在这南京城立足了。”
明朝的房价并不贵,就是妙真她们以前住的老宅八间屋子也不过五十两,那还是新建的宅子,如今想着李瑶娥家能够置办宅子,还算是有成算的,她道:“李姐姐,祝贺你呀。”
“快别这么说,倒是让你笑话,我娘准备办个乔迁之喜,我们家也没有别的客人,徐妹妹我想请你过去。”李瑶娥很期待的看着她。
妙真道:“好,不过最好是中午请,这样我晚上还能赶回来。”
“都听你的。”李瑶娥道。
二人和三奶奶说了之后,三奶奶派了两个嬷嬷两个小厮一起去,妙真提前已经准备好了礼物,用三钱银子买了两壶橄榄酒,一只烧鸭,两只鸡并茶穰卷儿。
李家的宅子约莫一进半,差不多花了三十五两,买的人家的旧宅子,但里面收拾的不错。妙真连忙上前给李老娘请安,李老娘见了她道:“徐姑娘生的越发好了,你这眉间的朱砂痣,活脱脱跟女菩萨似的。”
说罢亲自接过妙真送的东西,还想这徐姑娘真是个有礼的人。
“您过奖了,我看李姐姐才是很有福气的人,我娘就跟我说,额头高的人都是很有福气的人,必定平安康健,长命百岁。”
几人边说边进来坐,李老娘端了云片糕、红枣儿这些东西来,又亲自去厨房端了好几个菜,什么鸡鸭鱼肉倒是都齐全。
席间,妙真与李老娘把盏,倒是说了一件事儿:“我自小有个手帕交因没了母亲,被她外家接了来金陵,只我想托伯母帮我送个信,你老看成不成?”
李老娘笑道:“这叫什么话,姑娘只管放心。”
到了李家倒是久违的家庭温暖,妙真把早就写好的信给李老娘,又给她四分银子的车马费,方才回去。
因记挂着林小小,无暇他顾,还是小喜道:“姑娘,李大姐儿家阔绰的很,之前还穿着布衫,如今都换上各种好衫了,那后头还堆着小山高似的缎子。她没您看的病人多,也没您看的病人地位高,怎么这般富贵了?”
“不能随意揣测别人,知道么?”妙真摇摇头。
刚回来没多久,就见着二太太的丫头环儿过来,正请她过去,二太太正欢喜道:“没想到我真的好了,多谢你了,徐姑娘。”
她这样的隐疾以至于无法和丈夫亲近,甚至每次同房完都会心里害怕恐惧,没想到刚出孝,二人亲近,破天荒的好了。这样的事情是她私密之事,也不好和妙真提起,但二太太想自己求神拜佛花了五百两都求不到的事情,偏偏被这小姑娘把自己治好了,她也不过才给人家几件衣裳,难免觉得自己要还愿。
因此她拣了自己一包首饰送给她,还道:“你也打开看看。”
妙真打开一看,吓了一跳,她忙道:“上回您给了一件银丝云髻,我不要。”
“这些算不得什么,我虽然有个女儿,但你也是知道的,她鲜亮的首饰也戴不得。如今我的病是你治好的,我这心里一大块石头落地了,你又一直帮我把这个秘密守的很好,对外都只说我气血虚,这样很好。”二太太道。
这一包有一顶银丝鬏髻,配着十二三件首饰,一根金累丝蝶恋花的挑心、四根虫草花头簪、两根累丝镶玉牡丹掩髻、一条金水仙花钿、两根桃花分心,一对童子擎荷金耳坠。
妙真摸了摸自己的头:“我如今还没到戴鬏髻的时候呢?”
“你也是到了将笄之年了,和她们不同,这留着将来戴。”二太太看着妙真眉心的朱砂痣,又觉得自己的东西给的很值得。
妙真只能用自己的医术报答一二了,二太太除了这事儿,还有就是腰间总算痛,她用上前世的推拿手法,帮二太太整了一下。
从二房出来,妙真先回去把东西放好,她没想到自己的收获这么多,也难怪人都想往上爬的,站在顶端的时候的确不同。
可她也反思了一下自己,这样的日子里,就很容易觉得给钱多的用心治,给钱少的就有情绪,就像这府里,谁打赏的多,大家就往哪里跑的欢?不能这样,还是要保持平常心,不能被金钱腐蚀。
但是晚上睡觉时,打开自己的小金库偷偷看看,她还是很高兴的。
林小小的事情一旬之后有了回应,是李大哥送来的信,信上说她现在在外祖家,一切都好,只是行动不得自由,二人恐怕不得相见,但是听到她在程家做供奉,就知晓自己出息了,让她好好干。
虽然一时见不到好朋友有些失落,但是妙真还是知晓林小小至少现在还过的不错,看她回给自己的新笺就很好的粉笺纸,如果被克扣肯定不是这样的。
把信纸收好,妙真拿了一本《妇人良方大全》和《丹溪心法》对照着看,这医书你觉得看完的时候,每次再一看,又有新的体会。
她抄录了几张方子,把这几种药又琢磨了一番,方才放下。
正好碰到虞昼锦和李瑶娥一起过来,她们说她们这里要拨几个丫头来专门熬药,日后内院的药就专门在内院煎服。
这样也是把茶房和药房分开,再者各有专司,也有大夫看管,亦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