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现在她定了亲,可是并没有什么实感,甚至常常会忘记自己定亲,只是偶然不经意的瞬间会想到。
隔日,有人上门请她过去看病,是本府一个大户人家,妙真现在已经没有在程家的那样卑微小心了,大抵是医术给她的自信。再有,你若好说话,有人就会得寸进尺,不停重复反复的问了注意事项,最后不遵医嘱,还怪医生没说清楚。
所以,妙真现在都表现得高冷一些,让自己显得更权威。
她换了一身乳白主腰,外面罩一件青色斜襟短纱衫,下身一件白罗裙,头上只插一根一滴油的簪子,看起来很清爽。
今日去的这户人家放官吏债,做的生意不小,家里也是大的让人咋舌。
“徐姑娘,这边请。”一个妈妈子在前面引着路。
妙真目不斜视的带着小喜跟着去,她打量四周的环境倒是不错,可是进来房里,却发现这么热的天,窗户关的严严实实的,里面倒是兰香扑鼻,并没有什么异味。
穿过珠帘,见到一青年女子躺在床上,肚子大大的,她很客气:“徐姑娘请坐。”
妙真知道病人越客气,可能病情越严重,她忐忑坐下,又道:“您这是怎么了?有哪里不舒服吗?”
“我得了一种怪病。”吴大奶奶抚着肚子,脸上露出些许惊恐。
妙真安抚道:“您别害怕,只管说出来,您说的越细致,对您的病情就越有帮助。我曾经治过一个孕妇,手脚先出来的,差点难产,都被我治好了,您只管放心。”
吴大奶奶平复了一下心情,才道:“就在半个月前,我总是能听到胎儿在腹中哭啼,尤其是晚上,胎动次数也比以往多。尤其是我这样仰着的时候,腹鸣之声就更大了。外子请了人过来撒过豆子,却还是这般,如今中元节,就怕是怀着鬼胎啊。”
“那您有没有请别的大夫看过呢?”妙真问起。
“也有,有的说我是肠鸣之症,有的说我的胎儿有问题,让我堕了算了,可是这是我好不容易怀上的,我不愿意毁胎。”吴大奶奶看了不少大夫,幸亏听人提起妙真,所以特地请人上门,但见这是一位姑娘,都没成过亲,她也不知道能不能医?
妙真看了她一眼,先把脉,果然气虚。
这样的病症,就是现代医院也很难判断,但她是后世穿越来的,早就看过《傅青主女科》和《惠直堂经验方》,所以,还真的有门。
她先道:“这还真是母子连心了,您不知道,孩子在胞胎中,都是凭母亲气血供养,可谓是母子同呼吸,未曾有一刻可以间断。但我跟您把脉,您现下是严重气虚,一息脉搏只跳三下,脉又细。俗话说肾肺为子母之脏,肺是主呼吸的,肾有元气之根,只要把肺肾补好,金水相克,气血就会充足,孩子就不会哭了。”
吴大奶奶见她说话条理极其分明,又对照自己身上的病情道:“我的确是气虚,容易气喘,疲劳,胸还闷,全身发冷。”
“那就是了,我啊,给您开两剂药,叫扶正止啼汤。人参、黄芪、麦冬是滋补肺气的,当归补血,橘红又可以清理肺部的热邪,花粉能够滋阴润燥,甘草可以调和所有的药性,如此一来,病愈合就指日可待了。”妙真道。
吴大奶奶听完,请妙真开药,妙真也是先把方子开了,又嘱咐道:“黄芪一定要用嫩的黄芪,切不可用旁的。”
开完药,她在吴家把医案整理好了就先告辞了,她是匆匆而过,不曾被萧景时看到了,他想徐家姑娘是女医,应该是来上门看病的?
可做女医的,几乎水平大部分都不怎么样,所以萧景时道:“表嫂的病无事吧?要不要我再荐一个大夫来?”
吴璋摇头:“看了好几个了,都说胎儿不好,让毁了胎,还有个说是胎热,吃了药也无效果。现下听人说起这位徐女医,乃是无锡杨孺人的弟子,我也是死马当活马医。”
很少有人把徐女医和徐员外之女联系起来,萧家对外也只是说是个监生之女。
所以吴璋并不清楚萧景时和徐妙真的关系。
“我看那些女医都是胡乱扎针,一点儿也不靠谱。”萧景时还是觉得应该找靠谱的大夫来看。
吴璋叹了一口气:“先看看吧。”
萧景时心道,我倒是要来看看到底如何?
却说妙真隔了一日上门复诊,吴大奶奶见到她了很是高兴:“当日我吃了一剂,肚子里的孩子就没哭了,今儿吃第二剂已然好多了,徐姑娘,你可真是神医。”
“我也并非神医,不过是正好知晓这个方子。”妙真笑道。
吴大奶奶摇头,很认真道:“你休要谦虚,你就是最好的,虽然并不多说很多话,可是一下就治好我的病了……”
妙真含笑:“这是我的本分而已。”
“我真想给您送个牌匾去,日后我肚子里的孩子,可都拜托你了。”吴大奶奶就是觉得她靠谱。
妙真惊喜道:“那就多谢您了,您现下既然已经止住胎儿啼哭,就得多休息调养,若有事,再差人请我来就是了。”
她也是没想到竟然还有人跟她送牌匾,自己也不是贪名,只是觉得这是人家对她的认可。
……
当萧景时再问起吴璋时,吴璋笑道:“那位徐医女还真是医术精妙,不过两剂内子已经全然好了。”
萧景时没想到吴家请了好几位大夫看都没有看好,他这位未婚妻却看好了,看来她还是有几把刷子的。
第36章
七月过完之后,天气炎热起来,妙真晚上睡不好,早上起来挂着一对大的熊猫眼,眼睛里还有红血丝。
她索性在大茶壶里,用胎菊冰糖枸杞泡了茶,还送了两盏给她爹娘喝。
八月当然也有几桩大事,妙真的爹找岑举人家买了二十亩地,一共花了一百四十两,苏州的田家从五两到三十两各有不同,她们买的是七两一亩的中等田,只供自家吃喝。
其中有四亩桑田,十亩水田,六亩开出来做果园。一亩中等田每亩每季可产一石,一年种两季,中间插一季麦或者豆子,一亩产的作物差不多三石。十亩田便是一年三十石粮食,再不提果园准备种西瓜、樱桃、杏子,这些瓜果桑麻若是买钱,一亩差不多能产出十几两银子不成问题。
这些地都交给丰娘的一个亲戚帮忙打理,徐二鹏还帮他在乡下花五两买了几间房,每年许诺给五石粮食他,其余什么肥料种子钱都是徐二鹏出。
买地的钱用的是《知音小报》的钱,至于聘礼的银钱,徐二鹏暂时没有动用。
所谓家底子薄,不是指现在的赚钱能力,而是指人力物力都少。即便是帮忙管田地的人,都是找了许久才找到。
就像萧家是本地的大地主,家中田亩有三十六顷地,有庄院有自己的坟地,横竖即便不做生意也是饿不到人的。
岑家倒好,没有似别家卖田之前,恨不得把地里搜刮干净,反而都没动。这也是一处人情,听闻岑公子和萧家结亲了,说起来都是姻亲。
家里便让人把瓜果都收了上来,梅氏笑道:“总算是不必买果子送人了,自家产的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这说的也是中秋节礼,市面上如今西瓜一钱银子一斤,妙真特地找人买了些草编的篮子来,就最普通的,差不多十五文一个的,又买了些五分一斤的龙眼、荔枝摆好成果篮,有的还用自家花点缀,系上丝带,尤其漂亮。
这些果篮除了送给萧家和亲戚家,便是她的一些大主顾,大主顾家俱是一人一个果篮,一盒月饼,两碟她仿照《吴氏中馈录》做的酱佛手和香橼。
之前为了生存,妙真几乎是不怎么过节的,节日对她而言无非就是能不能休息几日,现下一家人团聚于此,节日气氛就很浓了。
她除了看医书外,也看她爹搜罗来的食谱,就比方《膳夫录》,还有什么《本心斋蔬食谱》,她懂她爹的意思,因为萧二太太礼佛,有时候茹素,做儿媳妇的总得做几道菜聊表孝心。
若是刚穿越过来的时候,肯定很抵触,但是经过在程家,就是纪氏那样家世极好,人心气高的人,平常还得晨昏定省做做样子,时常往老太太那里献几道菜呢。
正所谓螺蛳壳里做道场,把长辈哄好了,自己该做什么还不是做什么。
萧二太太那里正看还未过门的二儿媳妇和三儿媳妇家里送的礼,徐家送的是两个大果篮,摆送的煞是好看,除此之外,还有芡实芋艿和水红菱一盒、四盘羹菜、月饼两盒、两坛桂花酒、一盆翠竹、一盆紫薇花、两柄金扇。
楼家送的则是八盒月饼、两匹松江三梭布、瓜果一盒、檀香扇一把。
两边的礼物其实很明显,徐家都是用心送的,那四盘羹菜还是徐姑娘自己做的,果篮里的果子个个饱满,颜色搭配的也好。楼家做着主簿,管着一县钱粮,送礼的商户如过江之鲫,自然直接挑几样送来了,月饼的盒子都各不相同。
但不管怎么样,萧二太太倒是觉得她的三个媳妇都还不错,长媳韩氏热心肠,家也管的很好,徐氏容貌秀丽,针黹女红,琴棋书画,医术都会,人生的也很有福气,楼氏则温柔乖巧,带有一股书卷气。
比起萧二太太这般的心态,三房包氏直接把妙真家送来的月饼和果篮里的西瓜送去未来女婿家里,也免得自家再买。
妙莲摇摇头,和她爹商量回礼:“总不好二伯他们送节礼来,咱们就当不知道。我上回听真真姐在抱怨小姑姑她们空手上门,二伯很生气呢。”
“也是,你看送些什么好?”徐三叔开始重视女儿的意见。
妙莲不免道:“我看今年葡萄便宜,不如买两串葡萄,再回一盒点心去,您看如何?”
徐三叔应承下来,这些自然是妙莲出钱置办的,没办法,他爹一心嫌弃贺家这门亲事,可让他像二伯那样帮真真姐找一门好亲事,他又不去找,大抵她知晓是爹自己不甘心。
但是不甘心又怎么样?到底贺家哥儿还是对她很好的,千依百顺,人没的说。
上回她见到萧家二公子,那样的狂傲拽的人,真真姐高嫁,指不定上嫁吞针,未必是好福气。
中秋之后,马太太要去杭州天竺烧香,准备找梅氏去,梅氏觉得太远了,就没去。马太太最是热情高涨的,为了出远门,早早把香烛、纸马、祭品准备好,又让人挑了酒盒,雇了一条船去。
梅氏同妙真道:“你马伯母定然是为了你玉兰姐姐去求佛的,毕竟她年底就要出嫁了,也算是带她出去散散心。”
两家虽然住在隔壁,但马玉兰要成婚了,要做的针线很多,她偷偷跟自己说,夜里做梦都梦到那针不小心刺到自己的手了。
“我是不想再坐船了,就想好好待在家里。”妙真在程家已经漂泊久了,巴不得和家里人多聚聚。
梅氏笑道:“我知道,况且我也不愿意走那么远。如果要去,等你爹不忙了,我们一家再去。”
隔壁马家写真的生意一般,主要是人家家里有产业,徐家却只有这个书坊赚钱,所以生意完全不能停下来。
她爹奋笔疾书的不停,妙真则是平常在家坐诊,苏州府有百万之人,人口多,真正有口碑的女医却算不得多,妙真算上小有名气,但是跟茹氏的名声比起来还是差许多。
再有本府也有不少女名医,如专门治痈疽的盛夫人,专门治眼科的丁尼姑,还有会接骨的方娘子,会治伤寒的刘夫人,这些人在本地也比较有名,算得上是凤毛麟角了。
她们有的除了本身的医术之外,别的医术也是略通一些。
妙真却不打算再学其她的了,她还是在女科这个领域做好,不管人家怎么说。
“姑娘,魏太太来了。”小丫头道。
中秋前,家里买了两个小丫头让小喜小桃教规矩,一个叫甜姐,一个叫蜜儿,寓意有甜蜜的意思。
妙真连忙让人进来,魏太太是产后长期无力,之前给她开过柴胡四物汤,还有艾灸扎针竟然都没有效果。
再一把脉,果然脉象还是沉又浮,皮肤微微发热,妙真道:“我再跟你开一幅药吧。”
“徐姑娘,都说你医术好,我们也是听了介绍才来的,没想到我这弄了这么久还不见好,反而添了痢疾的毛病。”魏太太忍不住抱怨。
妙真听她抱怨,也只道:“您放心,这次我开的药,若是不好,您可以找别的大夫看。只是现下您还是找我,我就给您另开一方,半日不能见风。”
她针对魏太太的病情,专门还研究过,现下跟她开三分散看看。
显然魏太太拿到药方也有些不信任妙真起来,妙真也不好多说什么,看病就是这样的,有的人很信任你,不会说什么,有的人一次没有痊愈,就觉得你是骗钱的。
然而治疗本来就是一个长期的过程,虚劳都快两三年了,服药也得循序渐进,不可能一蹴而就。
之后隔了几日,她打发人去魏太太家看了,魏太太看起来好了许多,但想起之前对妙真的态度,不吱声了。
八月份的《知音小报》有不少人求购下册,徐二鹏却没有急着出,还是力求把这个小报做好,早早就有人过来定下了,尤其是不少人对脱发治疗感兴趣的,自己不好意思来,还让人家代买。
时常徐二鹏写累了,到前头和客人们吹水,指着自己头顶道:“我之前这里原本就有个头旋,早上起来一抓一大把,现下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卖不卖药,不卖!谁让我女儿精通医术呢,我们自家治的。”
原本父女俩商量要不要和本地商户合作,后来还是妙真道:“既然分享就是分享,要真诚以对。”
徐二鹏也觉得是,虽然这个月的销量并不算很高,但是都觉得这是个长久的生意,都非常认真。
及至九月份,销量算是稳定了。
却说这卢世安夜从京里回来了,显然他会试没过,交际又费钱,银钱已然花的所剩无几,他此番回来准备拿些盘缠,中举后,别人投靠的田地,送的宅子下人,银钱,少说地有三四顷,银钱也有一二百两。
只可惜上京一趟,花销尤其多,他又有意寻官家富家娘子,便是行头都花了不少钱,更别提在京中盘桓文会,带去的一百两用了个精光。
苏州府知道他底细的人也不少,且姑母常常催逼着他纳表妹,如此一来,哪个好人家的千金会如此,上回听闻徐家就是上门打听过,才会拒绝,所以他打算去往金陵游学。
自然,他也是个聪明人,现在还未发迹,知晓徐家姑娘已经和萧家大定了,如今也不是自己惹的起的,只好卖了五十亩地,凑了二三百两出门。
不巧一出门,便碰上了萧家二公子萧景时,萧景时和弟弟萧景棠正奉父命给南京守备太监去送礼,顺便他还能拜访一下他的业师。
萧家自己就有船,见有空地方,便应允了几个寒门士子上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