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事俱备,只等义诊那日啦!
第38章
即便是义诊,也要布置妥当,头一个,男子不能浑水摸鱼的进来, 第二个,警惕没病硬看,耽误别人治病的。
门外让丰娘守着,来旺和另一个伙计则在附近看着,有闹事儿的,一律捉去见官。
小喜小桃把热水烧好,点上苍术,准备了盐水,妙真把银针、艾灸摆在桌上,再用几本佛经准备到时候垫手把脉。
头一个过来的是一位邻居,她正笑道:“我就过来看看。”
“这里是看病的地方,您若有病,我帮您诊治,还不收您的钱,您若没病,好端端的不必过来。”妙真早已跟姚家、吴家还有陈家几位太太通过气,她们家里若是有生病的女仆,都可以让她们过来,这也算是主家做善事了。
所以即便不认得招子的,她也慢慢的会有一些病患过来的。
因妙真带着面罩,眼神冷冰冰的,那位凑热闹的大妈忍不住撇嘴,妙真也不惯着她。以前她自己去医院看病的时候,就不喜欢人家围观,到处窃听别人隐私。
“来了,姑娘,来了一个了。”丰娘在门口喜道。
妙真让甜姐请了人进来,这是一位三十岁上下的妇人,她牵着一个小男孩,整个人看起来怯怯的:“我听我男人说这里看病不要钱是不是?”
“是啊,不过你儿子要去那边坐会儿,你有什么只管同我说。”妙真笑道。
那妇人牵着的儿子却不愿意离开母亲,还好妙真早有准备,抓了几颗糖放他手里:“去那边吃吧。”
别说乡下孩子了,就是城里孩子也未必天天吃糖,那孩子见了这糖就乖乖坐到对面去了。女人有些不放心,还是妙真道:“没事儿的,我的丫头在那里呢,你还是先说说你有什么病症吧。”
戴着面罩一来人家也看不出你实际年龄,更容易倾诉,还能阻隔病毒,那妇人见妙真这般问,就迫不及待的说了:“我是下边痒,止不住的痒,不瞒大夫说,我这会子坐着都痒,我家男人还以为我染上什么脏病了……”
“嫂子别着急,我先给你把脉。”妙真先把脉,又仔细把她的年纪,居住条件,还有平日做什么活计,吃什么东西都一一记录下来,又让她去帘子后面,褪下裤子检查了一遍,那妇人还有些难为情,但想着都是女子,倒也不怕了。
妙真则总结了一下道:“带下**多,色黄,黏稠臭秽,有便秘之状,舌红,苔质黄腻,脉弦数。你的体内恐怕是有实热,肝气还郁结,平日会有胸闷头疼之状吗?”
那妇人忙不迭的点头:“常常胸口闷气,吹风头就疼。”
“唔,这就要内服外用了,正好巧了,我这里有大黄散,每次吃的时候调二钱出来,用酒温服。还有用小蓟煮水,清洗下半身,小蓟我就不给你了,到处都是,你自个儿采就是了。”妙真让小喜把药和药方都给她,还给了一枚煮好的水煮蛋放她手里。
妇人喜的不行。
妙真笑道:“若不好了,这个月的月望日(十五),我还是来这里的,你若要看只得那个时候来,否则过年我是不得出诊的,就只能等二月的朔望。”
俗话说万事开头难,有一个妇人离开,很快吴家的几个丫头来了,她们都是未婚,有的是静气不调,有的是闭经,妙真都是一一开方。
这里的人就慢慢多了起来,她仍旧非常细致,不含糊了事。
一天下来,看了约莫三十多个病人,累的吃晚饭的时候,都开始打哈欠。
徐二鹏见状就道:“你今儿医治的这些人,有没有收获?”
“有,她们很多都没有大户人家的女子那么多顾忌,我也问的更清楚。”妙真觉得像辨证把脉这样的事情,一定得多把多体会才行。
再有天分的人,你只要一荒废,就会停滞不前。
梅氏问她:“明儿有没有病患的?”
“没有,今年我都打算在家好好猫个冬,好好看看医书,放松一下,不出门了。”想起去年过年还被程家大太太喊去,还有大奶奶生娃她都随时随地待命,如今算是舒服多了。
梅氏笑道:“我还想咱们过几日也去求一炷香,她们喊了我好几次,我都没功夫去。”
妙真搂着她娘的胳膊道:“我陪您过去就是。”
在家踏踏实实休息了三日,什么痘子,黑眼圈都消失的一干二净,比什么灵丹妙药都好。一大早起来,妙真原本打算穿三奶奶送的那件大红姑绒为表的银鼠斗篷,想了想还是收了起来,换上玉色的披袄,她怕那么好的衣裳自己弄脏了。
即便是程家那样的大族,那些皮毛衣裳也不是说穿就穿的,她们也是一年做个一两件算多的了,妙真不愿意浪费。
江南的女眷,多半也是戴些貂鼠卧兔儿、貂皮抹额、貂皮围脖这些小件,毕竟一件稍微好点的皮袄也得五六十两,她的这一件外面是姑绒的,一匹姑绒售价白银百两,她的这一件斗篷还是日后留着去一些大场合撑撑门面很合适。
梅氏还是四月份爬过山,这次来的是归元寺,就在阊门外,比之前那里近。以前她爹每次科举,娘都是在这里求的,求不好的签文时,就会再多求几根签。
这次依旧如此,她是为女儿求的,女人的直觉总是很准,萧二太太或许无所谓,但是萧景时应该是没太大感觉的,但是亲事已经定下了,不过一年的功夫,女儿就要出嫁了,还是别起什么波澜才好。
她们来的时候,还并不是很冷,出来的时候,不知道怎么起了一阵妖风,梅氏正唠叨:“我让你把那件披风穿上,你非说热,好了,这会子不得风寒才怪。”
说罢,还准备把自己的披风解下来给女儿,妙真知晓梅氏素来身子弱,连忙道,“没事儿,等咱们出了寺庙,不就坐上马车了嘛,帘子放下来不就好了。”
梅氏只好把女儿搂着出去,她母女二人这样,却被萧景时看到了,萧景时也是觉得怪了,这么大的苏州城,怎么就专门碰到她?上回在自家门口碰到了一次了。
看她穿的这样单薄,冻的瑟瑟发抖,萧景时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裘袄,想到徐家原本也是做着小本生意,怕是为了置办一份可观的嫁妆已然倾尽全力了。
冬月十五,妙真又是新宅子那边义诊,复诊的少了许多,这也是好事儿,多半是她开的药已经好了。
这次也就是附近和过路的人进来义诊,约莫就十个人,看完妙真就回家。
却说今年还未到腊月,萧家的节礼提前送来了,旁的倒也罢了,倒是送了一件大红遍地金的貂鼠皮袄。
梅氏见这件皮袄不仅暖和还轻巧贵重,忙让妙真穿上,妙真却要脱下来。
“这么冷的天,你不穿上,反倒还脱下来做什么?”梅氏打趣。
妙真摇头:“我若是穿这个走亲戚,怕是她们的眼睛都得把衣裳盯穿了,还是算了吧,况且我还有一件大红灰鼠对襟袄儿可以穿呢。”
在一旁的小喜道:“太太,依我说大红袄儿配个项圈好,不如奴婢去吧姐儿的项圈找出来。”
梅氏摇头:“打一个金项圈才好,银的戴着没那个意思。”
“娘,等会儿我把钱送来。”妙真也觉得打个金项圈好。
梅氏笑道:“哪里要你准备,原本就是我们该备下的。”
江南地方女方一旦定亲,裁制衣裳给衣匠的钱都是男方出,只徐家人不愿意占这个便宜,都是自家找绣娘或者裁缝来制衣。
这次过冬就是徐二鹏提前请了人来裁衣,给妙真做了一件玉色贴身小袄,外面则是出炉银缠枝四季花卉杂宝纹对襟羊皮袄儿,对襟袖口领口都缀了风毛儿,还做了一件貂鼠卧兔儿。
妙真原本有一个海獭卧兔儿,如今算上这个貂鼠卧兔儿,就有两个了。
梅氏当然也有,她还吩咐妙真收拾好:“你小孩儿家不知道嫁妆啊,就是女人的底气,得好好收着。”
“这个道理女儿哪里不知道,我在程家的时候听说人家包个私窠子一个月二三十两跑不了,那些被纳成通房小妾的,反倒是手头紧。”半夏要东西还是每回跟三老爷讨的。
娶进家了,就不需要做给外人看了。
“私窠子这样的话也是你说的。”梅氏戳了一下女儿的头。
妙真让人把衣裳放箱笼里后,就和梅氏在小炉子上烤着花生、板栗、年糕,花生板栗倒是罢了,那年糕烤的鼓起来,刷上一层薄薄的桂花蜜,好吃到把舌头都差点烫到。
“姐,我想烤鸡腿可以吗?”坚哥儿吸了吸鼻子。
“不用你烤,今儿把陈太太送来的活鸡咱们准备做烧鸡的,到时候你怎么吃都好。”妙真摸了摸弟弟圆溜溜的脑袋。
今年她照着《吴氏中馈录》和梅氏一起腌制了不少肉菜,家里热闹的紧,正好可以过个丰盛年。
小年之前马玉兰出嫁,马太太拽着那盆水,死都不肯泼,可到底还是要泼了那盆水,身边的人都是于心不忍。
梅氏和妙真也忍不住都潸然泪下,毕竟马玉兰也是她们从小一起看到大的,虽说马家疼女儿,可去了人家家里,到底是不一样了。
记得小时候梅氏和娘家都不算太亲近的,若是梅家人每逢节日送些东西来,徐老太表面热情,背地里还觉得梅家故意打脸,很不高兴呢。更别提马太太自己了,她自家儿媳妇回娘家住了几晚,她还担心儿媳妇贞洁之事,提前就去接人。
还别提古代了,就是现代,她几个结了婚的同学朋友,要去哪儿不去哪儿,都得跟家里人报备,有的还有孩子牵绊,脱身不出来。
小年过完很快就到了除夕日,全家上下不仅大扫除,还沐浴更衣了一番,妙真等头发擦到半干时,用头巾包了,方才出去烤火。
在自家她都不愿意戴任何首饰,沉甸甸的压着头不舒服。
今年三叔他们家里摆团圆饭,妙真她们一家得过去那边吃饭,没办法,老人在他家,徐二鹏也不好不过去。
虽然在自家可以不戴首饰,出门还是穿着大红灰鼠对襟袄儿,披着玄色披风,胸口戴蝶恋花的累丝金项圈,头上倒是梳了个双丫髻,两边簪上绒花和小绒球,分外可爱。
梅氏见女儿打扮,自然是比自己打扮还开心,一家人很快到了枫桥老宅,这里的灯火晦暗不明,菜还未烧出来。
“娘有些咳嗽,今日是我烧的,你们多担待。”三叔拿着锅铲出来道。
妙真又去了徐老太那里,不由道:“您这是怎么感染的?我瞧您都穿七层衣裳了,怎么冻着了?”
徐老太冬天恨不得天天披着被褥出门的人,这冻着了还真稀奇,要知道年前她们家也是送了两件厚袄来的。
一旁的妙莲道:“婆婆(湖广人多把祖母喊婆婆)哪里是穿衣裳冻着了,是去虎丘看戏,被人过上了。”
妙真一听,往后一跳,连忙道:“我给您把脉看看。”
不把还好,一把脉,妙真都惊了:“您这可不是普通的风寒,是时行感冒,随时随地都能过人的。”时行感冒也就是流感,在古代差不多和瘟疫类似。
妙真她们这样的大孩子还好点,小孩子最容易被传染了,她立马出去跟爹娘三叔她们说了:“还好我家里备下了桂枝汤、银翘散、麻黄汤,明日我就送来,今日还不能够让祖母和咱们一起吃饭了,要不然全屋人都要被传染。”
三叔忙道:“我看就是风寒而已,就吃个饭,应该也不打紧。”
大人们碍于面子,都装假孝道,妙真则作势要端碗去底下桌子上坐,她可不希望患了流感。
徐二鹏是知晓自家女儿的医术的,虽然未必擅长伤寒科,但是大夫们都是有一定的判断的。他只好出声:“既然这样,就让娘在里屋吃,我们明天送药来,等娘好了,到时候大家再去我们家里相聚。”
有他出这个头,三叔还要假模假式装孝道:“也不过是一顿饭的功夫嘛。”
“老三,你年初七就要开张了,若是你也得了瘟疫,我看你怎么办?”徐二鹏指着自己弟弟道。
如此一来,徐老太也就进去吃饭了。
妙真回去之后,先让人烧了热水洗手和口鼻,又把药包出来,让来旺明日送过去,又晚上守夜的时候熬了药,让大家预防一二。
徐老太吃了几幅麻黄汤倒是好了,可是别的人却是感染这个时疫的多,妙真当即就差人去各大药铺买了不少预防风寒的药材来。
徐二鹏也没闲着,跟保甲和街坊说了一声,又特地送了妙真熬好的黄岑雪梨汤和香囊送去萧家。
这黄芩炖雪梨原本是炖给弟弟们喝的,他们小孩子最怕吃药,故而喝这个,既能食疗时行感冒和肺热咳嗽,还甜滋滋的。
妙真就想萧家开药铺的,不至于缺药,自己上回送药是有些唐突了,不如送些黄岑雪梨汤过去。还有香囊,里面装的是菖蒲、苍术、藿香、艾叶、白芷,可以避秽解毒。如此一来,也算是报答萧家送的那件皮袄了。
至于街坊邻里,有知晓人家感染的,妙真都主动让人送药过去,再有丰娘上回因为在枫桥那边帮忙做饭,又端给徐老太吃,她头痛发热。
吃了药倒是好些了,但是头还是痛,妙真就帮她刮痧,先在头部帮她刮痧,又在她的大椎、大杼处刮。
有时候她真的能够体会到生恩不及养恩大的意思,徐老太自小就偏心三叔一家,反而是丰娘从小照顾她,接送她上学,尤其是在梅氏生了坚哥儿之后,她几乎照料的自己无微不至,所以相较徐老太,她照顾丰娘那么理所应当,也不怕被过上。
刮痧之后,丰娘的症状缓解了。
到了春天,这场时疾算是平息了,徐家的人在妙真的预防之下,就连四岁的坤哥儿都好好的。
可是也有很多人不幸去世,就连扇铺林小小的亲爹也因为感染时疾,据说是命不久矣,林家的下人已经往南京去了。
马太太正在房里和梅氏说着话:“你还不知道吧,我听说林丫头的亲事还没定下来,你说这么一来,她还不知道谁给她主张呢?”
“她外家也没替她许亲吗?”梅氏也觉得林小小外家不负责。
马太太摇头:“这谁知道呢?不过,林家那些亲戚已经是轮番上门,就图谋那份产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