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仙姐此时却不保养身子,却想着如何提高自己的技术,又趁着萧景砚有空,二人鏖战一天一夜。
九九重阳,原本是登高望远的日子,就连妙真和楼琼玉两个精神状态看起来都比夏仙姐好。
晁氏对她自己又是不满,却因为儿子看重她,只不好说。但行动上,却都表现出来了,又对妙真和楼琼玉两个百般呵护,看的夏仙姐愈发心里不舒服。
楼琼玉想到菊花糕性凉,见夏仙姐递过来,她便道:“这寒凉之物,我们原本还不能吃呢。”
这本来就是一句很正常的话,夏仙姐忍不住见楼琼玉都能排揎她,心道自己果真是被人踩着了,原本她心气极高的,就跟她爹一样,三十年前不过是个村民,食不果腹,后来却成了盐商。
但她现下想对付谁,也不好使,萧家二房的,人家不听她的,且她还精神不济。
“四弟妹,四弟怕是很快就要回来了吧?”夏仙姐只没话找话说,其实这个问题大姑奶奶还问过的。
妙真现下不露出分毫对她的不满,只道:“应该没那么快。”
“若是四弟中了,你就比世人都强呢。”夏仙姐说到最后,都不知道自己说什么了。
妙真扶着她些:“嫂嫂可是倦怠了,等会子回去多歇息吧。”
韩月窈在旁打趣道:“肯定是大嫂嫂吃酒吃醉了。”又喊武氏来:“你也扶着些你们奶奶。”
“是。”武氏显得低眉顺目的。
她这样的性情,莫说是夏仙姐挑不出什么来,就是别的房的对她也是颇有好感。
又说重阳过后,妙真身体懒懒的,倒是越发不爱动弹,寻常筵席,她就推说身子不好,众人倒也不勉强。
梅氏上门来看了一遭,回去就和丈夫道:“真真肚子越发笨重起来,却吃的少,还与我说吃的少些,孩子到时候好生。”
她们俩口子也担心的紧,正想着,听外头平安过来了,还唬了一跳,“你这小厮怎地来了,可是你们奶奶那里出了什么事儿了?”
那平安却福至心灵道:“并不是这个,是我们四爷乡试中了举,本县知县已然上了门,还有知府老爷也派人来了。”
徐二鹏一听,当即同梅氏二人换了新衫,徐二鹏换上青袍,头戴举人员帽,手上拿了一把金扇,梅氏亦是换上缎子袄裙,头上包着红绡,又插着金梳背并几样首饰,准备了几样水礼,一齐过去。
在去的路上,徐二鹏笑道:“当初我就见过他的文章,着实写的很好,现在看果然不错。”
妙真自己也是很惊讶,满打满算,萧景时也才二十岁,就有这番成就,已然是举人了,怎地不令人高兴?
和她一样的还有三姑奶奶萧素音,她丈夫岑渊也中了,只不过萧景时中的是四十三名,他是第八十七名。
萧家自然又似沸腾一般,萧景时人虽然没有回来,报录的人已然来了,各处喜气洋洋的,任氏便把妙真拉到她身旁坐着,更是无比的亲热。
她还对众人道:“当初我就说这孩子八字好,果不其然,她进门后啊,又怀上了孩子,如今我们时哥儿也是中了举。”
晁氏在旁笑道:“二弟妹这个媳妇子选的真好,俗话说妻贤泽三代,这没的说啊。”
此时,梅氏进来,那任氏起身与她行礼,梅氏赶忙回礼,又道:“家夫想着必定是您的诚心感动老天,让我送十卷经文并法器来。”
这下把任氏更是喜的没边了,妙真忍不住想,她爹还真牛!
第52章
如此热闹之下,妙真也很为萧景时高兴,十几年寒窗苦读,终于得成,怎能不让人高兴?任氏又送了一幅金镶玉嵌宝寿福禄首饰给她,一共十二件,这幅首饰都是用金累丝做成的,镶嵌的白玉、宝石都是上乘,妙真推辞不要。
她已然有了三套鬏髻,三幅首饰,实在是不需要如此贵重的。
任氏却笑着摆手:“俗话说物尽其用,你现下已然是举人娘子,日后我虽然不好说,但想必会更好,用在你身上正合适。”
晁氏劝着妙真道:“侄儿媳妇,你且收下,也是你婆母的一片心。”
如此,妙真才收下,又让丫头扶着行礼。
周围的人有羡慕的,有谄媚的,也有嫉妒的,总之什么样都有。妙真虽然被众人簇拥,却越发谦逊,回到院子里,给下人们都赏了双份赏钱。
萧家这边正广邀宾客,只等萧景时回来后,大办流水筵席,请戏班子来,这些就自然让夏仙姐和韩月窈一并操办。
夏仙姐正对玲珑道:“咱们家也不是没人中过举人,怎地如此声张?让韩家的自去忙就是了,与我什么相干。”
玲珑也帮她插着簪子:“就是,这事儿让二奶奶忙去,她们一个房头的,平日还亲热的紧。”
“罢了,罢了,我只当点卯就是了。”夏仙姐过来二房这边。
她这般过来和韩月窈一起管着家,原本韩月窈管着时,颇体察人情,夏仙姐却觉得韩月窈没个体统,倒是反客为主,惹得下人叫苦连天。
妙真这几日都要在任氏那里,路上小喜也和她说过此时,她听了反而道:“无规矩不成方圆,其实大奶奶这样做也没什么错,只是各人规矩不同罢了。”
那夏仙姐躲在假山后面,原本以为妙真会说她闲话,不曾想她如此公道。
实际上妙真不喜欢夏仙姐胡乱造谣时一回事,但所有事情做的好的人,她其实都会默默跟着人家学。
萧景时是九月二十二回来的,他在南直隶已然参加完鹿鸣宴,特此回乡,和他一起回来的还有岑渊,岑家当然就不在萧家设宴了,萧素音忙回去准备。
他一回来,先去给萧二老爷和任氏夫妻请安,妙真已然听人传话过来了,立马让人重新铺床叠被,心里还是有些忐忑。
虽说他们夫妻离别时,依依惜别,可再见面,他已经是举人了,身份不同。任凭你是天仙,若是不能带来实际利益,恐怕也面目可憎的很。
那萧景时有没有改变呢?
她正担心着,再抬头,却见一道人影似离弦的箭一般穿梭进来,不是萧景时又是哪个?她正要站起来,却见萧景时道:“哎呀,站起来做什么,就坐着吧,我还有好多话跟你说呢!”
妙真不妨他这般热情似火,只笑道:“前几日日日去婆母那里,今日早上起来身子有些不适,倒是没去,错眼见你就回来了,我心里有好些话要说,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总之,先祝你乡试顺利,年纪轻轻就已然是举人了,连我做娘子的也沾光。”
一席话把萧景时听的又欢喜又自豪:“娘子你说哪里的话?大丈夫不封妻荫子还算是个人么?”
“那你跟我说说这期间的事情吧,让我好歹也听个热闹。”妙真笑道。
萧景时握住她的手道,娓娓道来,妙真认真听着,倒是满室温馨。
显然,萧景时很兴奋,即便他已然重复了两三遍也是浑然不知,妙真却知道一个秀才要进化到举人多么不容易,且看范进中举就知道了,那范进五十四岁才中举,而萧景时,二十岁就中了。
她也完全为他高兴,因为曾经她爹中秀才的时候,祖父和三叔他们就一直在那儿捧大伯,让爹分享的欲望都没了。
二人差不多说了半个时辰才停下,妙真又让人担了水来让他先梳洗,萧景时却一时离不开她,还让妙真进去陪他洗,妙真笑道:“羞不羞啊,快洗了出来吧,且休息会儿,晚上还有你忙的。”
萧景时高兴的进去浴房,妙真拿了衣裳放门外,还听他在哼歌,捂嘴直笑。
实际上萧景时中举后,也的确有不少想榜下捉婿的,还好他已经定亲,要不然就跟猪配种似的,做人家的脔婿了。
且说苏州府有个姓卢的举人,听说做了大官的脔婿,虽富贵一时,却为人不齿。
还好他已然许了亲事,他可不愿意看人家的眼色。
又说他梳洗出来,见妙真散了头发,正在床上躺着,他笑着走过来道:“沐浴的时候就想和你说什么,一出来也是都忘了。”
妙真见他穿的一身宝蓝色衫子,头发披散着,眉目愈发精致,只打趣他:“是想说郎君不仅意气风发,还愈发英俊了么?”
那萧景时到底二十岁的年轻人,嘴上岔开说别的,心里是极欢喜的,又与妙真说起科举的事情,妙真重新又听了一遍,心道这个傻相公真的是心热的很。
妙真也说自己帮人看病人家送了一匹姑绒来,萧景时也很捧场。
二人说累了,胡乱睡下,等夕阳照进来时,俱起身梳妆,妙真换了遍地金的锦衣,头上戴着鬏髻,又匀了粉,方才出去。
以前吴县县令夫人和自己尊卑分明,如今县令都和萧景时以兄弟相称,她和妙真也以姐妹相称,妙真微微欠身:“不敢。”
那县令夫人刚出月子,人还有些丰腴,笑着拉着妙真的手道:“我说你是个有福气的,萧举人现下还年少,再过几年中了进士,那才真是不可限量。”
“外子也说平日多蒙府尊县尊照顾,况本乡人杰地灵,县尊栽培,外子没齿难忘。”妙真笑道。
县令夫人寒暄几句后,又有楼家、梅家、吴家这些亲家过来,妙真又上前说话,她虽然不管家,但今日是萧景时的喜事,自己也正该张罗一番。
梅氏陪在女儿身边道:“如何?你可应付得来?”
“还好,今儿我歇了一下午,虽然有些沉重,但小心些就好,您看六弟妹不也来了么?”妙真抬了抬下巴。
梅氏看向女儿通身气派道:“如今真真是嫁对了人,你爹就说妙莲那边你不往来是对的,本来也没什么姐妹情分,就怕她不好的说了什么,到时候不好撕掳开来。”
“我也这么想的,她们又不像你们为我着想,怕是巴不得我出丑呢。”妙真心里清楚的很。
梅氏看了看女儿的肚子:“你明白就好。”
丽音阁正唱着《白兔记》,妙真对梅氏道:“我专门为您点了一出。”
大抵只有女儿才知晓母亲真正喜欢什么,梅氏很满足了,这一出唱完,连着唱了几出别的蟾宫折桂的戏,任氏又在榴花阁摆了筵席,众人一直到深夜才回去。
萧景时也很累,妙真能够理解她,因为当初她拜了谈允贤为师,也是这种心情,所以他跟自己说多少遍,她都听着。
不过,这次萧景时不打算上京会试,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乡试侥幸中了,会试就未必了,得闭门再读三年书。但岑渊已经是决定要去京中了,因为明年二月就要会试了,这次萧素音没有回萧家,和岑渊一起上京了,即便这科不中,下一科也不必回来了,就再在京里考。
狂欢之后,萧景时也是出去吃了几次酒,自己反倒觉得没什么意思,跟妙真抱怨道:“就是听不同的恭维话,不知的还以为我中状元了呢。”
妙真笑道:“想当年程巡抚帮我刻了一块碑,我都觉得自己马上要名扬天下了,久久不能平静,慢慢的泯然众人了。我跟你说啊,一旦太出挑,反而好些人就等着挑错呢,还不如平日低调些,闷声做大事。”
萧景时想真真作为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一手医术远超众人,却总这么谦虚,人家其实和程家那样首屈一指显赫的世家往来都多,却从来不拿出来说,自己好像的确有些沉不住气。
不过,那也是在真真面前,实际上在外面他还是看起来挺不屑一顾的,所以也收敛了些。
但其实妙真还很喜欢他这点的,她从小学医术,又是穿越的,自然性情沉稳,对这样性格外露,桀骜的人,反而觉得很可爱。
转眼九月过完,妙真有身孕差不多八个月了,约莫还有一个多月就要临盆,她就主动把医治的事情停了,现在还是自己的身体最紧要的。
因为孕妇到八个月,体力下降,尿频,腿抽筋,人还嗜睡,人多的地方还有些呼吸不过来,情绪也不太稳定。她要休息,不好和任氏说,就让萧景时帮她在任氏面前说一声,任氏自然同意,还让她好好养胎,过几日把亲家接过来云云。
妙真又让萧景时把自己手抄的《孔雀大明王佛母经》和制的好梦香送到任氏那里,任氏对这个儿媳妇好感陡生。
这也让萧景时觉得妙真平日不争不抢,却是个有心人,自己给她花的钱,她也是每一笔记好账,完全不是她私人用的。
萧景时遂把自己的体己交给妙真存着,妙真不要:“你比我会打理这些,又给我做什么?”
“你就收下吧,反正我要的时候找你兑就好了,只是我的数目有点多,你别吓到。”说罢让两个小厮抬了五杠箱笼进来。
妙真屏退外人,见里面都是细丝银锭,数了数,竟然有一万两,她不知所措的看着他:“这么多?”
难怪萧景时不大瞧得上夏仙姐,夏仙姐的嫁妆对于她们这些小户人家算得上天文数字了,可是这不过是萧景时二三年的分红而已。
但妙真还从未打理过这么多钱,倒是觉得芙蓉坞都不甚安全了,所以,她索性道:“我恐怕下个月就要生产,这么些钱,我都怕人偷。”
殊不知萧景时是那样的人,一开始他不信任你,就不会委派你,只要他信任你,什么都没的说,如今他也这般:“这是你我二人平日花销,偷了就当破财免灾,你也不必拿那什么劳什子账本给我,我信你。”
“虽则你这么说,但是管钱最是麻烦了,你就让我轻松一些吧。”妙真倒撒娇。
萧景时也不是真的不会看眼色,见她这般,按着她的肩膀道:“你是我的娘子,轻松不了咯。”
乍然得了一万两,妙真还有些不知所措,但是慢慢的,只当是石头放自己屋里,尽一个箱子用,旁的都上几把锁,只当不存在。
妙真平日诊金都放在一个剔红的宝盒里,只和萧景时道:“你平日若是要小用,就从这个盒子拿吧。”
萧景时伸手逗她:“那我真的拿啦?”
妙真往他面前一推:“你不拿怎地?”
萧景时只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