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跟在后面也无语,明明大爷还请了御医过来,但是大奶奶心里最相信的人还是妙真,明明妙善擅长看女科,不擅长儿科,她非常把孩子送过来这里看。
妙真仔细看了一遍,又道:“还是惊厥之症,我这里倒是有一丸镇心至宝丹,他吃饭了吗?”
“就是吃了饭之后这样的。”纪氏着急。
妙真起身煮了薄荷汤,拿了薄荷汤送服药给那孩子吃下,又招呼纪氏坐下:“等孩子醒了再说吧。”
这纪氏还是觉得找妙真看病踏实,坐在椅子上也轻松了几分:“我只盼着他好好地,什么都不想了。”
“现下外头还下着雪呢,就先让哥儿歇息一会儿,等他醒来再说吧。”妙真又让人端茶送点心过来。
其实二人也都是枯坐着,快到晚饭的时候,芙姐儿和肇哥儿都一起过来的,妙真见她们过来,忙笑道:“怎么今儿来的这么早啊?快来给程大奶奶请安。”
芙姐儿拉着弟弟的手笑嘻嘻的请安,纪氏看了这对龙凤胎,觉得钟灵毓秀的很,心生欢喜,连忙道:“快起来,别多礼了,我这也没带什么见面礼啊……”
“什么都不必给,他们皮着呢,什么都存不住。您不知道她们祖父母今年送年礼过来,一人一个玉兔,才几天就戴的不见了。”妙真笑道。
纪氏很少到别人家里看别人怎么生活,她知晓妙真嫁的是富户,听说萧家是江南豪商,有百万之富,应该生活很奢靡的,毕竟萧景时听闻出手阔绰,可到了她们家中,倒像是读书清贵人家。
孩子们活泼又不闹腾,肇哥儿自己拿着九连环在椅子上玩,芙姐儿拿着书时不时让妙真教她是什么字,妙真还能时不时陪着她说话。
“我忙着去宫里哭灵,一个不留神,孩子就这般了?偌大的家,我都没有可以托付的人了。”纪氏也有苦水不少。
妙真道:“都是这样的,我去年上京,都是我娘帮我带孩子,要不然我和他们爹爹也是不放心。所以,我们俩现在是一个人出去,另一个人必须在家中照看。”
纪氏听了,满心满眼找到同类的感觉:“看来大家都是一样的。”
婆母是继婆婆,朱姨娘也是个兴风作浪的,丈夫是不管这些内务的,她这些年又要管家,又要迎来送往,还得照看孩子,累的心都发慌。
见纪氏这般,妙真道:“我这现下又有了身孕,两个孩子照料的都没以前那么精心了,所以大家真的都一样,您呐,就放宽心。”
两人说了会话,里面奶娘说:“诰哥儿醒了。”
纪氏连忙跑进去看,妙真也看他似乎好了,帮他把把脉,又重新开了几幅温补的药,纪氏要给诊金,妙真赶紧道:“您快别说这个了,这个还是当年还是我帮着接生的,哪里还用这个。”
“多谢了。”纪氏紧紧握住妙真的手,真诚道谢。
其实她的心里也是很想和妙真亲近的,毕竟她午夜梦回的时候,总会想起当初生产的时候,是妙真一直在她身边。
可是她又觉得妙真拿乔,如今她过来了,二人总算重归于好了,她打心眼里高兴。
妙真想起自己在程家的时候,无论如何,纪氏送了不少东西给她,也是庇护她免受三太太欺负,所以并不记她之前的冷待。
她们俩和好了,程淑知晓了却很难受,她正和曾氏一起用饭,就不免说起这些:“大嫂子也真是的,分明知道徐妙真是怎样的人?却还是相信她。”
“那是个傻的,总是识人不清,家里上下有哪一个喜欢她的?”曾氏和纪氏的矛盾也是愈发的大了。
因为纪氏和朱姨娘走的近,还不让程君泽正经纳妾,膝下多年也只有那么一个儿子,曾氏和她自然关系一般了。
程淑道:“也是,诰哥儿也是可怜,当初不知道用什么法子生下来的,如今也是病病歪歪的,动不动就惊厥过去,恐怕并非长寿之像啊。”
“若不为这个,你大哥哥在外头又做新郎了,只都瞒着她呢。”曾氏也听到些风言风语,但并不多说什么。
提起这个,程淑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您说我怎么回事儿啊?好容易怀上个孩子又掉了,怎么别人都那么容易怀上,就我怀不上呢。”
她还不如她娘呢,她娘还生了姐姐和她,自己却一个孩子都没怀上。
可她每次说自己没怀上孩子的时候,卢郎就会跟她说不打紧的,即便一辈子没孩子也不打紧,这么好的人,徐妙真才是有眼无珠,想起徐家曾经嫌弃过他贫穷,她的心就跟着隐隐作痛。
但她知晓的都是《寒山记》的戏,萧景时也忙里偷闲和同僚们应酬去听了一出,回来都忍不住无语到笑的程度。
“每次看一遍,我都在想这人脑子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妙真道:“这出戏全都是靠着臆想出来的,甚至现在越来越火,大家都爱看打女儿爱慕虚荣的戏,可不就越演越偏么?”
“说起来也是我如今官太小,还得容忍这些。”原本国丧过去之后,生活恢复平静,大家去放松一二,哪里知道遇到唱这出戏的。
妙真只好道:“京里时兴的戏都一阵一阵的,如今正火着,再过一二年,哪里还有人记得呢?咱们俩只能忍着了,只是心里不大痛快。”
“你的心里不痛快,我比你更甚。”萧景时瞬间暴怒,觉得自己头发都要竖起来了。
她只好起身拉着他的手放在自己肚子上:“好啦,你现在已经不是以前了,什么事情咱们都得想最好的解决法子,我心里忍的跟什么似的,可还是得忍着。”
现在他们官位没有人家高,背景也没人家强,甚至卢世安还出面否则说《寒山记》根本不是他的故事,他也根本都不知道,你去对付谁呢?
“真真,你放心,你现在受的委屈,他日,我一定会为你报仇回来的。”萧景时恨声道。
他是个爽快人,平日都是那种不服就干,一点就燃的人,现在却要忍下来,妙真晚上睡觉时,听到他牙齿咬的咯咯声。
这个夫君啊,真的天生的天之骄子,不能受半点委屈。
她有节奏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跟哄小孩似的:“我在这儿了,快睡吧。”
“没睡着呢。”萧景时翻了个身,在床上坐起来。
妙真突然笑道:“你知道吗?你若是生在唐朝,必定是个游侠儿。”
萧景时捏了捏她的脸:“你先睡吧,也不是他一个人会写戏,我萧景时也不是没有笔杆子,我家里有的是钱,也排一班戏出来,就叫《定风波》。”
见他穿了衣裳下床去,妙真叫都叫不住,只好道:“你把衣裳穿厚些,别感染了风寒。”
“知道了。”萧景时挥挥手,让妙真去睡。
又说程媛那边,她也才刚到床上歇下,忍不住想一些事情。萧景时这个名字,她之前一直听着耳熟,后来才想到,这不就是卢世安嘴里常常提到的萧狼么?
据说萧景时此人勇猛过人,和友人一起嬉戏山间时,被狼围住,直接用随身带的匕首打死了狼,救出了几位同僚。
没想到这辈子徐妙真嫁的人不是岑渊,而是萧景时,这可是个狠人,卢世安却在背后搞小动作也不怕人家报复。
只不过,现在也不是担心卢世安的时候了,因为明年马上就有一场很大的政治变故了。
年底,妙真今年早早存下新糯米,做了年糕、点心,但她有身孕,不好吃太多糯质食物,萧景时就把她的那份几乎也没嫌隙是剩下的,直接吃了。
爱意都是在小事上堆积起来的,妙真初嫁过来的时候,也不觉得自己居然会真的很喜欢他,如今慢慢的总能感受到爱意。
萧景时吃完一碟透花糍,又问妙真:“那今年咱们就自家在自己这里过年吧,我就说是你身子不便宜,如何?”
“好啊,虽说三叔三婶那里也很好,但是我这个样子,又要坐马车又要应酬,怕撑不住了。”妙真也同意。
这也是萧景时喜欢妙真的一点,她这个人虽然谨慎小心,但绝对不会亏待自己。
二人商量一番,萧景时就先去了翰林院,今日萧素音倒是过来了,她是来看妙真的,一直在问她肚腹如何?
妙真知晓自从萧景时中了进士之后,萧素音就来的勤了,比以前和她的关系就更好了,这也没什么,人嘛,都喜欢向上社交,妙真自己也差不多。
二人正提到孩子开蒙的问题,妙真道:“他们俩怎么着也得明年了,到时候找塾师来教,姐弟俩做个伴。”
“其实还不如送到那边去。”萧素音说的是三房。
三房给孩子们开蒙都打算请名儒的,妙真自然也有所耳闻,但她认为孩子多了,先生管不过来,与其如此,还不如请一位先生在自家,有什么问题能够及时沟通。
发蒙先把基础打好再说,没必要一开始就上高度吗,名儒未必有那么大的耐心。
小的时候一定要让他们身心发育健全,不必拔苗助长。
萧素音的孩子当然是送回娘家的,她和娘家的关系非常好,妙真觉得萧素音算是她见过一个非常典型的庶女了,下嫁之后,和娘家关系不错,和娘家有能力的哥哥们关系也维系的非常好,自己比起她的交际手腕都逊色不少。
同时,人家还和婆母千里迢迢都常常通信送东西。
所以萧素音在她心里其实比高氏还算完美主母,因为高氏到底还是有家世支撑。
她又关心了妙真几句,又起身道:“我们家里也是有人要临盆了。”
“谁啊?”妙真想高氏不是已经生了么?
萧素音道:“是二喜啊。”
二喜是萧素音的陪嫁大丫头,妙真看了她一眼:“她也开了脸么?”
萧素音点头:“可不是,一直放我们爷的书房伺候。”
这岑渊分寸拿捏的真好,之前住在萧家时,虽然有妾,也没让她们有身孕,一朝进士得中,妾侍们也纷纷有了身孕。
这个人还真是……
妙真颇为萧素音鸣不平:“你们才成婚几年啊?你也生了个儿子,怎地这么快就这般了……”
“我又有什么法子呢?我们爷素来是不大受我管的。”萧素音身体素来羸弱,管家交际已经耗费不少功夫,总得派个自己人在丈夫身边。
妙真对她很是同情,连高氏过来探望妙真,说起这事儿来,都觉得岑渊做的不地道。
嘉靖二十六年这一年就这么过去了,三月初一妙真诞下了老二,萧景时为其取名诤,这个孩子的出生,妙真觉得身体反而没有生龙凤胎的时候恢复的好了。
但还好都是一些小病小痛,比方孕期手上突然血点起来了,弄错后血流不止,应该是血管瘤了,或者平日根本察觉不到的病症,孕期也会随着激素问题显现出来。
即便她自己是大夫,也要功夫调理。
这个期间芙姐儿真的跟大姐姐一样,懂事了许多,妙真又心疼女儿:“等娘出了月子,就带你们出去玩儿,好不好?”
小孩子的快乐总是很容易满足,芙姐儿一下就跳起来了,又要看小弟弟,妙真指着诤哥儿给她看:“你们小的时候生下来比他小,但也是这样的。”
“这孩子跟红皮猴子似的。”芙姐儿偷偷戳了一下弟弟的小鼻子,又收回手来,又悄悄听到诤哥儿的呼吸声,亲了弟弟一口。
“娘,爹爹把前面二进院子破了,请了戏班子过来,咱们家要戏班子做什么?”芙姐儿不解。
妙真心想恐怕是萧景时要跟卢世安打擂台,萧景时行动能力强,去年根据他仔细写信给岳父查探清楚卢世安的身世,开始写戏折子,今年过年都没停下来,写完斟酌删改几次,现在就立马把戏班子准备齐全了,这番魄力世间少有。
说实话,萧景时这样的人真的很让她感觉到安全感,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守。
那种喜欢装白莲花忍气吞声唯唯诺诺的绥靖政策,根本不可能让你的对手停止攻击,她们看透了你的懦弱,就会肆无忌惮的攻击。
妙真是没有写戏折子的能力,如今萧景时敢想敢干,她唯独支持了,还吩咐小喜道:“那些买来的戏子们,好生照料她们吃穿。”
小喜笑道:“我听说咱们四爷花了一千两买回来的人,可不得好好照料着。”
“如今我没出月子,家里多赖你了。”妙真笑道。
“您怎地这般说,奴婢和您这都多少年了,保管把家里管的好好的。”小喜笑道。
妙真往后靠着,又问起:“最近几日有没有什么人送帖子过来?”
“有不少呢,大部分都是想约日子过来看病的,还有一些就是攀附的,倒没什么特别的。”小喜拿了拜匣过来。
妙真拿出来看了看,的确没有特别重要立即要处理的,就让小喜把拜匣先拿下去。
四月等她出了月子之后,倒是有一件事情震惊朝野,曾经赫赫有名的首辅夏言被逮,夏言可是程家的保护伞。
当年程家大姑奶奶就是许配给了夏言的儿子,但因为其人早夭,所以到家里来守寡,上回她听纪氏提起,大姑奶奶还跟着她父亲在任上。
同年程大老爷被打成夏家同党,罢官后削职为民,程家老小据说早就回去了老家南京。
萧景时对妙真道:“那卢世安最近几日可不敢再嚣张了。”
“他们家不是还有一门姻亲吗?”妙真道。
萧景时则道:“现下谁敢出头,谁就是同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