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刚刚她跟大公主聊的很开心,但只要有人想做文章,随意一句都可以结果自己,这也是她不愿意在宫中的原因。
就像王皇贵妃,哭笑都由不得自己,故而她在宫中行走,愈发要小心谨慎些才是。
从宫里出来,萧景时正在外面等着,妙真一下就跟活过来似的,小跑过去:“你怎么在这儿的?”
“我在这儿接你啊。”萧景时笑道。
妙真不顾众目睽睽,牵着他的手道:“走,咱们回去吧。”
大公主的病医治了月余就好了,程媛听说不免想着前世大公主是过世了的,怎么这辈子倒是没有去世?难不成徐妙真才是这辈子最大的变数。
卢世安因为被贬,要求着自家,故而妹妹来信说卢世安对她极好云云,这辈子卢家的事情被抖落出来,卢世安想往上娶严家女儿也没戏了,程淑知道卢世安不怀好意,但若是真的把卢世安怎么样了,妹妹头一个遭殃。
更何况现在妹妹已经有了身孕了,想必卢世安也会把妹妹捧在手心,可她总是隐约有些不安。
有时候程媛觉得自己重活这一辈子似乎除了改变自己的命运,似乎没有改变别人的命运。她想了想,又看了一眼纪氏的来信,请妙真过去叙话。
妙真收到帖子的时候,还奇道:“这三姑娘还是曾经在程家的时候找我说过几句话,我们虽然相识,但并不熟络。更何况,卢世安的事情咱们报复了回去,她不会是找我的麻烦吧?”
怀着这样的心情,妙真到了徐家的时候,见到程媛后,很谨慎的和她寒暄。
但程媛似乎颇明事理,绝口不提卢世安的事情,反而对她道:“我听说你把大公主医好了,你的医术是越发精进了,如此真好。”
“其实也算不上什么大病。”妙真并不知道大公主前世于十四岁时其实已经过世了,所以并不觉得自己功绩多大。
程媛真心称赞道:“自古善战者无赫赫之功,说的就是这个理。今日喊你来,也是有一件事情想问你的意见,是我大嫂来信说诰哥儿不好,想请你去南京一趟帮忙调理。”
“这……”妙真着实不大想去,虽说医者仁心,但是她自己也有丈夫孩子都在京中,和当年她孑然一身进程家做供奉不同。
程媛笑道:“我知道你的难处,无事,我帮你回了,就说宫里让你看病,你一时走不开。”
妙真看向程媛,忙起身道谢:“真不知道该如何谢您。”
程媛看着她,很真诚的道:“我们都有同一个敌人,那卢世安我早知道他不妥,可我母亲非是不听,如今落得这般下场也是她咎由自取。”
“没想到三姑娘这般深明大义,说实在的,那段日子我的日子很是难过,说实在的,我都不认得他,不知道他为何这般报复于我?难道他来求娶,我定亲了也还要嫁给他不成么?”妙真也说了自己的委屈,又想三姑娘是个明白人,可惜曾氏不是。
程媛听了也是心有戚戚焉,前世徐妙真的日子更难过,这辈子她好歹是进宫的医女,且萧景时待她很好,比岑渊好多了,至少还帮她对付卢世安,一直很信任她。
所以,程媛看着她道:“关于卢世安的事情,我也只能找你商量了,他现在被贬云南,可我看他并非安分之辈,如今因我的缘故,他对淑儿很好,但我就怕他将来……”
“其实之前《定风波》的事情也只能影响他一时,况且也没有指名道姓的,若干年后,这京里再换一路人马,恐怕就没人知道了。”妙真想告诉她,这种事情是肯定的。
程媛下定了决心:“你说的是,只是我一时还没有好主意,但会先盯着他的。”
妙真点头:“既然如此,三小姐将来有什么要我效劳的,只管派人同我说就是了。”
前世她们俩个女子受卢世安坑害不浅,这辈子她们能联手,也算是命中注定了,程媛如此想着。
过了九月,隔壁张氏从京山伯府回来,正好陈夫人也去隔壁,还请了她过去,若是张氏自己,妙真肯定就不过去了,但平江伯夫人是自己的主顾,且关系一直维系的不错,她便过去了。
张氏整治了一桌酒席,见自己过来,似乎很高兴,“萧四奶奶不仅医好了宫里宫外许多人,连我姑姐也医好了,真不知道如何谢你。”
“镇抚使夫人谬赞了。”妙真道。
陈夫人倒是问起妙真求医的过程,听妙真说完,忍不住惊呼道:“这可真是不容易。”
妙真谦虚了几句,偏陈夫人有事先走了,张氏亲自过来倒酒,妙真看着她道:“崔夫人,我曾经听说外子当年救过您?”
她不愿意再和张氏打哑谜了,曾几何时她也学了些萧景时的率真之气。
张氏听了这话心里一慌,脸上淡淡的道:“是有此事。”
“唔,可您和我见了那么多面,竟然从来都没有提起过。”妙真看向她。
张氏心理素质并不是很强大,听妙真这样一说,她有些恼羞成怒:“我之前并不知道这些。”
“既然如今知道了,你有什么事情只管同我说,切莫私下再找外子,大家都是有家室的人,瓜田李下到底不好。”妙真索性把话说开了,这样的话放在以前她根本不可能说,因为她也把握不准萧景时的心理。
她从来都觉得自己只能安排自己,不敢把话说的太满,把事情做的太绝,自我保护心太强,现在她也有所改变,至少她现在是自信自己和萧景时的感情的。
张氏不免道:“你放心好了。”
话说明白了,她起身欲走,不曾想崔宁徵吃醉了酒回来,跌跌撞撞的走了进来,见到张氏就想起她和堂兄私通的事情,一拳打了过来,妙真见他突然打起女人,冲了过去。
张氏吓了一跳,却见妙真不知道怎么拿了一根银针让崔宁徵手上扎了一下,那崔宁徵直接瘫软在地了。
“无论因为什么事情,你也不能打女人,你既然有军职,就应该到军前去效力。”
张氏也没想过妙真竟然会帮她,她瞬间很感动,又对妙真道:“徐大夫,他没事儿吧。”
妙真看向崔宁徵一眼,又对张氏道:“无事,睡会儿就好了。你能应付吗?”
“能,他也就吃醉了酒这般,平日不敢的,今日多谢你了。”张氏现在是褪去了往常挂着的温婉之色,对妙真另眼相待。
妙真觉得举凡是正常人遇到这种事情都会站出来的,更何况她现在早就不是以前那个小小的没背景的医女了,她说话做事也有分量了。
今日她做了此事,回去之后同萧景时说了:“我当时也没法子了,总不能看着他打人吧?等会儿我再遣人去看看。”
“扎了就扎了,也没什么大事,你也不必派人,我让人去看看崔宁徵就好。”萧景时笑道。
“我还以为你会怪我呢?”妙真有些惊讶。
萧景时笑道:“我怎么可能怪你,倒是你让我刮目相看,竟然愿意出手帮张氏。”
“我不是帮她,我是帮被丈夫家暴的女子,我也不是什么救世主,只是良心过不去。”妙真不爱标榜自己,她真的是下意识就做了。
崔宁徵当晚就醒了,和张氏夫妻吵了起来,张氏道:“你吃了几杯黄汤,倒是找老娘的不是,你外头包的粉头,家里养的小老婆都可以站一屋子了。”
那崔宁徵听了,也不敢声张,张氏见他这样,也知道他脓包,才放心下来。她又亲自过来谢妙真,甚至妙真去义诊她也跟着忙前忙后非常称职,连楼琼玉都忍不住对萧景棠道:“也不知张氏怎么转性了,如今看也不看四哥一眼,反而对四嫂很好,当亲妹妹似的。”
张氏以前总觉得萧景时那样能干魁梧的人有本事,不曾想似妙真这样柔弱的女子却也有才干有能为,甚至比萧景时还好,她也不知怎么,就是愿意和她更亲近。
这让萧景时有些不满:“我救了她一回,她缠上我了,如今你救了她一回,她也是这般。”
“少一个敌人总比多一个敌人好,她这个人一直想找一个依靠,我就告诉她只有她自己才是她自己的救世主,我说起咱们女医太平时能够行医救人,打仗的时候也有不少娘子军帮忙医治伤员,或者消耗敌军。她听完之后若有所思,看来是有打算了。”妙真道。
张氏靠着自己和崔家主家的关系,为丈夫谋了个去大同的职位,好歹是实缺,还是在大同总兵张达麾下。
她还亲自过来妙真这里说自己的打算:“若是遇到了敌军,我也不怕,听说大同的男人女人甚至连孩子都草木皆兵,我好歹这些日子跟在你身边,也偷师学了很多。”
“你的转变真的很大。”妙真笑道。
张氏道:“我以前总是想谁能干我就攀附谁,如今却觉得靠我自己,失败了也就失败了,日子也没我想的那么难过。”
没想到张氏竟然是这样的人,从向往英雄到成为英雄,竟然只有一瞬间。
每一个女人,都不能小觑。
楼琼玉却暗地里很佩服妙真,能把情敌化敌为友,还把人家不费吹灰之力鼓捣走了,这比高氏还强。
立冬之后,翰林院散馆,萧景时被分到都察院的宣大做巡按御史,妙真当然是要随着丈夫一起过去。
巡按御史虽然只是正七品,但是代表皇帝,实际权力很大,可以考察地方官员的政绩,弹劾不法官员,这倒是很适合萧景时。
萧三老爷也和萧景时道:“巡按御史、督抚、挂印镇守总兵官这可是三堂。宣大又是军事重镇,你收敛些。”
对别人萧三老爷的要求是放开手,但是对这个侄儿他深知其脾性。
“叔父放心,侄儿晓得。”萧景时早已摩拳擦掌了,只可惜巡按御史只有一年,若不然,他还真想做三年。
从三房回来,萧景时先去找妙真了,妙真正苦笑:“大家都说去山西一年,就让你自个儿去算了,让我留在京里。”
“那不行,真真什么时候都要在我的身边。”萧景时就是离不开妻子,一刻也不愿意分开。
妙真笑道:“我自然是随你一起走的,孩子们如今还小,也能见见四处风光,增长见识。况且,那可是宣府和大同的巡按御史。我听说朝廷还要求你们不得随意差遣承宣布政司和提刑按察司的高级官员;不得虐待辱骂地方军官;不得羞辱遵纪守法的地方官员;不得要求知府在你们面前跪拜。可见这巡按御史权力有多大了,我呢跟着过去也是监督你。”
“好,我只愿意被你监督。”萧景时只要妙真跟着他,心中不知道多欢喜。
妙真说完,又要准备回去打点行李,却被萧景时一把拉入怀里,妙真只觉得自己胸前直接怼了上去,连忙要挣扎开:“青天白日的,又发什么邪气。”
萧景时掏出一把洒金扇子敲了一下妙真的头:“总是这般不解风情,白日如何了?自古阴阳调和,如今冬日,连小猫小狗都交合,此乃人之常情。”
“你留心身体才是,说的这样……”妙真皱皱鼻子。
夫妻二人笑作一堆。
她们此次去宣大,因为只去一年,妙真带的行李也会少一些,她正和楼琼玉道:“你四哥和三叔父说了,让邈哥儿到时候去那边读书。”
这是楼琼玉他们最担心的问题,萧景时要去山西,西席那些都是他请的,到时候都得带着走,可邈哥儿就没先生了,现在妙真把这件事情说了,她就没有什么可担忧的了。
“四嫂,大嫂刚走没多久,你又走了,倒是留我单独在这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楼琼玉也是感叹。
妙真拍了拍她的肩膀:“不过一年的功夫,我们就回来了。说起来原本巡按御史是要八月出巡的,但如今我们就要出发,也不知道为何?但我想回来应该也是挺快的。”
楼琼玉父亲也是做过县丞的,她倒是有些猜测:“指不定是让四哥去办什么大案,嫂子你可要把孩子们都照顾好。”
“嗯,我知道了。还有你也是要多留心身体,京城到底不比家里,天干物燥的,你脸上又容易起藓,偏我今年来不及制药,你要早些买些药来,不能到时候脸痒的很。”妙真对她道。
以前妙真在身边的时候她不觉得,如今她要走,楼琼玉很舍不得。
见楼琼玉这般,妙真笑道:“哎呀,我们也没那么快走啊,快别这般了。”
最离不开妙真的其实还是她的那些病人,但是妙真想没有她这个大夫也有别的大夫,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芙姐儿正过来道:“娘亲,咱们要带这么些东西吗?”
“对啊,现下刚入冬,但是越往北走就越冷,所以得拿些厚褥子皮子,要不然路上很冷的。就连炭火也得带,咱们路上还能烤火。”妙真又拿了单子让小喜去置办。
芙姐儿大抵在整个萧家都是大姐姐的存在,所以比弟弟妹妹们都操心许多,她还道:“娘,女儿还怕您把女儿留在京城呢。婶母虽然好,可是女儿愿意和你们在一处。”
这种感受妙真最明白了,孩子们其实不太在意条件,她们有时候只愿意和爹娘在一处。
萧景时翰林院的同僚有的留在翰林院做了检讨、编修,有的则去了六部或者科道,有的像萧景时这般出任巡按,大家各奔东西,情谊到底还在。
他们的同乡张勉学受吏科给事中,萧景时单独又请他吃酒,又道:“张兄和谢兄如今任六科之首,当真风光无限,弟在此祝兄节节高升。”
张勉学道:“原本以为你也和我们一起在科道中,或者也留翰林院,万万没想到你要去宣大做巡按,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也是出乎我的意料呢。”萧景时原本也以为自己最次要去六部的。
张勉学不由道:“我看应该是你中秋时写了一篇《论刑罚忠恕论》的缘故,听闻掌院学士对你这篇文章很是欣赏,怕是有栽培你之意。”
萧景时心道若是真的栽培,就该把自己留在京里,如今派他到宣大,想必那里有重大案情,才派自己这个和各方都没有牵连的人过去,如果同流合污,到时候被皇帝处置,但如果出挑,即便不少人诋毁,他也能够稳步高升。
他这个人连独狼猛虎都不怕,又何惧几个贪官。
第72章
从京城到宣府也快五百里路,日常传驿三到五日,但普通人陆路过去至少二三十日,萧景时定在二十日左右到,车马出行自去准备了,妙真也省了许多心。
离开京城对她而言算是一个休整,每次进宫看病都觉得头秃,自从备考上京掉的头发比生孩子掉的还要多,事业上取得了成功,人也要劳逸结合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