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时想爱你的人怎么能让你为难?所以我好好爱你就是了。
爹娘感情变好,成日黏糊在一起,芙姐儿都和身边的丫头抱怨:“这几日我都没见到娘了。爹爹也真是的,做什么都要娘陪着。”
她身边的丫头笑道:“大小姐,这不是好事儿么。”
“可我也想娘陪我的,我最喜欢娘了。”芙姐儿把下巴放桌上,很是忧虑。
丫头就哄着她道:“正月十五出去走百病,到时候四奶奶肯定会陪您去的。”
芙姐儿又笑了。
今年除了诤哥儿太小,已经年满六岁的龙凤胎都要去走百病的,夜游也有夜游的乐趣,萧景时当然要在旁边陪着。
尤其是元宵节这一日还是妙真的生辰。
她身上的衣裳是萧景时亲自挑选的,据说他已经看不惯自己的衣裳很久了,故而特地帮自己选的,打扮起来着实娇媚美丽许多。
“我们先去看灯会,等灯会散了,咱们再走回来。”萧景时道。
妙真当然同意。
且说她们家门口都挂着各式各样的彩灯,看起来好不热闹,更别提街边龙飞凤舞,灯火璀璨,仿若白日。
两边还有杂耍的,捏糖人的、卖冰糖葫芦的,甚至还有卖百花烧麦的。
“我看也不逊色于咱们老家。”妙真掀开轿帘往外看。
芙姐儿离开苏州的时候年纪还很小,现在听妙真如此说不由道:“娘亲,我们何时才能回苏州啊?”
妙真想了想:“那就很难了,你爹爹只要在外做官就不能回去了。”
“那为什么不能在我们老家做官呢?”芙姐儿道。
妙真正经告诉女儿:“这就叫回避制度,怕官员徇私。”
芙姐儿又问起徇私是什么,妙真不免又解释一番。
另外一边妙云也带着继子女儿一起出去走百病,来往之后都给她行礼,有那忻州之小官人家,处处请她过去,人人以请到她为荣。
尤其是妙云一来忻州就先去养济院探望孤寡老人,她人生的美丽贵气,却完全不嫌弃这些穷苦的孩子老人,还亲自抱着孩子哄,让不少人都落泪,甚至她还说用张世华的俸禄捐了五十两给这养济院,这让张世华在忻州的名声一来就立住了。
“你可真算是我的贤内助了,对了,我听说都察院新的左佥御史是仇大人,也就是仇娘子的阿弟,说起来这还真的有关系了。”张世华出身寒门,原本投靠夏首辅,不曾想夏首辅倒台,否则也不会从北直隶的真定府调到忻州这样颇为偏远的地方。
他娶个有身份的家世,并不在意她们家富贵与否,要的是背后千丝万缕的关系。
偏妙云已经答应妙真不再冒用她的名讳,更何况妙真就在宣大,她也不好戳穿,故而还巴不得张世华在偏远地方做官,是以就道:“我和仇娘子那都多少年不曾通信了,更何况她乃孀妇,这点子香火情怕是不够,要我说咱们如今不便做什么。”
张世华微微叹了一口气。
妙云见他不再威逼,也是松了一口气。
另一边,妙真她们已经把街道走完,又走回来时,她正跟萧景时小声唱着《九歌·山鬼》,萧景时平日听的曲调并不是这样的,乍然一听,又觉得很上头,央求妙真道:“你唱的那小曲儿还真好听,再给我唱一遍吧。”
妙真笑着点头,“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
萧景时听的十分陶醉,看着妙真心想她平日多半把功夫花费在医术上,这次跟着自己出来,就是让她多放松的。
和她们一起走百病的也是一户乡绅人家,还非常友好的请妙真她们吃点心,虽然妙真不敢随意吃人家送的东西,但是气氛真的非常好。
回到家里,一家四口还吃了汤圆,妙真吃到黑芝麻的只觉得寻常,但是桂花味的却难得做的没有甜腻的味道,她用勺子盛了一个放萧景时碗里,示意道:“你也尝尝。”
“好。”萧景时对宣大其实也有了大致了解,也想了想自己的安排,一则军务,二则案情,三则举贤,这是三点最重要的,至于旁枝末节的事情,他再留心就是。
不料,次日一早起来,先来告状的却是告的山西的宗室代王府。
山西的宗室比起河南湖广算是少的,但饶是如此,宗藩却在本地胡作非为,就如这乡绅的状纸写的是代王府辅国将军招募亡命之徒,杀人劫财,他家老父就是被此人害死。
萧景时看了之后,狠狠的拍了一下桌子,妙真道:“你待如何?”
“我让他先去递状纸到山西巡抚处,本官亲自审理。”萧景时可不怕。
妙真点头:“除去这样的害人的东西,当地人才不会惶恐不安,这些宗藩实在是太过无礼。”
萧景时冷笑:“难道更无礼的不是这些山西官员吗?没一个人敢上告的。”
妙真看向他道:“你做的都是大事儿,也是利国利民的好事,我一定支持你。”
萧景时当即带着妻小先到了太原城里正式上任,他没有跟任何人透露口风,足以见他做事情严谨。
至于妙真闲下来后,看看医书,抄录几个方子,又亲自炼药,这种没有目的的专注让她很轻松。
不曾想晋王府下了帖子,请她过去给王妃治病,妙真又见是张氏送来的帖子,知晓应该是张氏引荐了自己,她留下小喜看家,自己坐着马车过去。
北方天高地阔,多用马车,不时就到了晋王府,王府的西墙就是宋代太原城的东墙,看起来威严宏大,妙真也是进过宫的人了,自然不会像别人似的一惊一乍,随着带领的王府嬷嬷们沿途见着杏花岭、松柏坡,也并不察觉到多么震撼。
“萧孺人,请往这边走。”前面的嬷嬷提醒。
妙真笑道:“有劳。”
在前面的柳嬷嬷是晋王乳母,十分资深,她见妙真年纪轻轻,步履沉稳,言谈谨慎,心中暗赞不愧是宫里出来的人,就是不一般。
晋王妃年纪约莫三十余岁,住在一处高翎建筑群中,左右两边二三十间厢房,看起来很是宏大,房中陈设亦是十分华丽,还有一位六七岁的女童正在旁边写大字儿,妙真不敢多看,行完礼之后就问起病情。
“不知王妃是哪里不舒服?”妙真问起。
晋王妃屏退众人,只好道:“我自从生下郡主之后,常常身体不适,也不知道什么缘故?”
“身体不适,是哪里不舒服呢?您能说的具体一些么?”妙真道。
晋王妃叹了一口气:“总觉得胸前发闷,成日困倦无力,吃过不少补气血的药都没太大的用处。”
晋王妃显然说的很含蓄,她绝对不会只是困倦无力就找大夫来的,是以,妙真道:“您一定要同我说实话,如此我才能够准确辨证。”
这也是她行医多年的经验,女子看病多半十分扭捏,如此一来也容易误诊。
在一旁的显然是晋王妃的心腹,她本来以为妙真上前会寒暄一二的,这样顺理成章说出病情,没想到这位医女是完全没有一句废话,单刀直入。
晋王妃扶额道:“我素来疲乏无力,说话都觉得很累。”
“那我先帮您把脉。”妙真坐下帮她把脉,见她脉沉细弱,又看舌薄白,她先记下来,不禁又一项项做记录:“初潮是何时?平日行经如何?颜色经量如何?”
晋王妃还从未被问过这么仔细,她却听张氏说起过,说这位徐女医,医术极其精湛,连治多人不孕,她因为生了郡主之后再无所出,遂想请她过来。但是她完全没有一点温和,就是一直问,问了之后记录。
“行房正常吗?”
晋王妃羞的脸通红,妙真都无语了,什么都半天才挤出来一句似是而非的话,她觉得宫里的王皇贵妃都没这么难以沟通。
晋王妃默不作声,妙真也沉默,她原本到山西是奔着休假来的,无端被人请过来就有点麻烦,看病还不说病情,一直遮遮掩掩。
她作为医者如果不问清楚,也不记录清楚,到时候一旦出现问题,作大夫的立马会遭受雷霆之怒。
人家会说,谁让你诊脉不准的,都是你的错。
晋王妃的心腹嬷嬷看向妙真,见她正在翻看佛经,显然是等下文,也是,这位徐女医其夫是巡按御史,年纪轻轻就得朝廷重用,她本人更是常常出入内廷,王府还不能怠慢,万一人家一句小话到御前,可就不好了。
所以,她对晋王妃使了个眼色,晋王妃又是幽幽的叹了一口气道:“就是行房不成,常常痛苦难忍,实在是跟酷刑一般。”
妙真又细细问了几个问题,见她配合,不免道:“您并非是脾胃气虚,而是肾气不足,只有肾气不足,脾胃才下降而无法升腾,若肾气足了,胃就能消化食物,,脾也能运化水谷。如果您想要再次有身孕,恐怕要服药至少四个月才行。”
晋王妃听她如此说,又道:“若您能治好我的病,到时候必定有重赏。”
“还是先服药看看吧。”妙真现在实在是不缺钱了,所以倒不在意这个。
妙真开了并提汤,大熟地、巴戟、白术、人参、黄芪、山萸肉、枸杞、柴胡这些药物的斤两炮制之法都写了。
晋王妃让人送妙真出去,又对身边心腹道:“这位徐女医说话硬邦邦的,又很直接,看来这有本事的人脾气都大。”
“可不是么?我看这萧孺人都这般,萧御史恐怕也是个不好相与的人,咱们王爷倒好,就是代王府那边怕是有事了。”心腹嬷嬷道。
晋王妃看了看天:“旁的人倒是罢了,那代王府的辅国将军雇亡命之徒,残害有钱之人,掠夺人家的财产,我很是看不惯,但碍于都是宗室不好说,地方官员也是装聋作哑,不知这位萧御史如何了?”
作者有话说:宗室雇凶谋夺财产的借鉴出自明朝嘉靖年间王仪巡按河南时,发现赵王府辅国将军朱祐椋招募亡命之徒,杀人劫财,长达10余年之久,当地谁也不敢告发。王仪与河南巡抚吴山一同上奏给嘉靖皇帝皇帝,将朱祐椋夺取爵位、囚禁起来,让当地百姓人心大快。
第74章
等妙真回来之后,舟车劳顿的,她则去榻上躺着小憩一番,听萧景时问起,妙真才道:“问什么病情都得问三遍,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不耐烦了,还是她故意在耗我的功夫?”
“你呢?你怎么样啊?”
萧景时笑道:“虽说我乃是读书人,没有做过亲民官,但是这样的事情只要自己不怕,那怕的就是别人。只是没想到傅总督是个性情中人,我和他说了此事之后,他欣然和我一起上折子给皇帝。”
妙真道:“就怕皇上帮宗藩说话?”
“不必怕,昔年御史王仪在河南时也有类似的事情,皇帝把爵位都削掉了,还下旨申饬过的。”萧景时道。
原本山西官员以为萧景时过来会先巡视军防,没想到先解决的是藩王问题,很快圣旨下达,削去代王府辅国将军的爵位,人也囚禁起来,他手下的亡命之徒也是就地正法,萧景时本人亲自监刑。
“把这些人的脑袋悬挂在城门示众。”
众人见萧景时虽然年轻,但是身上带着一股肃杀之气,明知对方是亡命之徒,竟然先捅破这件事情,看起来就正气凛然之人。
妙真忍不住为丈夫鼓掌叫好:“真是大快人心,这才是真正的名臣作风,畏首畏尾,让人不屑。”
萧景时看向妙真:“你那样谨慎的人,我还以为你会说我给家里带来麻烦呢?”
“在其位谋其政,我不在那个位置上的时候,我肯定小心谨慎啊。”妙真笑。
萧景时想妙真还真的是深明大义,不愧是他放在心上的人。
不过,他还是提醒道:“我听说有些丧心病狂之人因为如此,会提前截杀官员,我现在有些后悔带你们过来了。”
妙真摆手:“我不怕,咱们俩并肩作战才好。”
“你们平素就不要出去了,等我在家时,再带你们出去。”萧景时叮咛。
妙真点头,她们夫妻都是这样,各自做各自擅长的事情,很少干涉,支持就好了,故而她也送了一封信给张氏,让她不必推荐自己了。
却说萧景时因为处理代王府的案子,轰动整个山西,他本人又是心细如发,大同县令热情款待他,让他觉得有异,当即要查大同县的账本,马县令吓了一跳:“萧御史,今日咱们都是官场私下相聚,何必如此?”
“马县令,自古公私分明,我见兄台如此高风亮节,必然不是那样的人。”萧景时笑道。
马县令无法,只好让人带他过去,心想这天底下哪个官员经得住查啊?故而,回去就把自己书房的几本书拿出来,里面夹着六百两的银票,狠狠心,跺脚过去了。
萧景时正带着两个账房在县衙查账,清风端了热茶过来,他道:“现在哪有功夫喝这个?你也不怕人家下毒啊。”
清风听了吓了一跳,萧景时又乐了:“放心,不会的,贪污顶多坐牢或者交赎金,毒害钦差,那是不要命了。”
“您放心,奶奶让我带了好些药过来,有各种解毒丸呢。”清风道。
萧景时心中流过一阵暖流:“你们奶奶素来想的周到,我没有想到的事情,她总替我想到。”
这一查就到了夜深人静之时,萧景时先去休息,熟料,刚进门,就见马县令毕恭毕敬的站着,他若无其事的走进去,淡淡的道:“马县令,如今天色已晚,你在这里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