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真笑道:“姐姐到底有什么事情只管说吧?”
她不顺着萧素馨的话说,萧素馨也没办法顺利把事情说清楚,只是道:“昨儿娘同我商量,说冰姐儿生下来猫儿大似的,如今能养活算是她的福气,嫁给旁人家里我们又不放心,唯独嫁到娘家,我才放心,正好她和肇哥儿年纪相仿,你看这……”
“姐姐的意思我明白了,但我是大夫,治过许多病,知晓表亲有血缘,成婚之后不利于子嗣,这是其一。其二,肇哥儿年纪还小,我和他爹都是想让他先立业再说,便是当年晋王妃有意以郡主许之,我们也是没有答应的,多谢姑姐你厚爱,我们实在是耽误不起。”她知道她这么说了,萧素馨肯定不高兴,兴许将来还会找茬,可妙真也不在意这些。
萧素馨却似乎听不到妙真说的话,一味的道:“郡主那当然不好了,郡主公主都身份贵重,可不实惠,对肇哥儿前程也没帮助。可我们冰姐儿就不同了,我们吴家也是出了当官人家的,且到时候我们家给的嫁妆也不少。不如现下我们就交换了信物吧,等到日后可就晚了?”
妙真扬声对外面喊道:“请四爷过来吧。”
她不愿意和萧素馨掰扯了,俗话说谁的亲戚谁来对付,再说下去就势必要撕破脸了。萧素馨一听说喊萧景时过来,她就想老四和自己是亲姐弟,应该是没问题了。
话说萧景时来的很快,毕竟他书房就在芙蓉坞的前面,只不过他刚刚睡意正浓,就被叫了过来,他一进来,妙真还未说话,萧素馨又挤上前一顿输出。
“四弟,你来的正好,刚刚我和你媳妇商量肇哥儿和我们冰姐儿的亲事,都说到交换信物了,你看……”
妙真对萧景时道:“我对大姐说的是如今不考虑肇哥儿的婚事,大姐就说立马交换信物,如今请你过来,让你和大姐也好好说道。”
萧景时揉了揉太阳穴,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萧素馨:“姐,如今祖母丧期,怎么说起婚事来了?”
“这不是应该的么?我们如今只是私下说,等出孝之后再定亲啊?”萧素馨理所当然道。
萧景时原本是个暴脾气,又睡眠不足,现下先压抑住自己,好生解释道:“我们肇哥儿现在还不考虑婚姻大事,年纪太小了。”
萧素馨依旧跟听不懂似的:“什么太小了,我看也不小了,我们家冰姐儿八字好,人就更别说……”
萧景时只觉得现在他的太阳穴快爆炸了,忍不下去了:“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还是故意的?就冲你这个猴急的样子,强买强卖,还想把女儿嫁到我家来?你害人么?”
要说萧素馨在娘家因为是长女,很受宠爱,嫁人之后辖制丈夫管理家业,也是打理的井井有条,养成了她说一不二,发号施令的性格。然而,丈夫做官之后,她不过是个经历夫人,上头有知府通判夫人要奉承,下头的也要拢住,那官夫人之间又好攀比,她仰仗弟弟的身份才傲视众人。
然而,想长久的靠着这桩姻亲,光凭姐弟之情断然不行,要知道萧景时还有个妹子素云,更有两个嫡亲兄弟,再有如今他还有妻室,还有徐家那边的几个舅子,她能沾到什么光?
但萧素馨绝对不会白做这桩亲,女儿嫁过来她一定十里红妆。
可没想到萧景时直接拒绝了,萧素馨还有些不可置信。
“你这是做官了嫌弃我们呢?”
萧景时听了都气笑了:“你怎么不说你想做皇帝做不了,是皇位嫌弃你呢?可见天下的事情,难道是你想做就要做到的吗?我还告诉你了,就冲你这样,我嫌弃你不是因为什么门第,纯粹因为你听不懂人话。”
“来人,送客。”
芙蓉坞的几个下人上来就陪着小心道:“大姑奶奶,您请吧。如今都在气头上,日后再好好说便是。”
萧素馨从未受过这般的气,抹着泪走了,她一走,萧景时想当年结亲时,他还觉得徐家不好,如今看来徐家最不生事了。自己不过顺水推舟让原本就够格的岳父做个经历,岳父感激不已,为官听闻也是勤谨小心,十分干练,不过一两个月上下得到称赞。
他们有事情要帮忙的时候,岳父岳母鼎力相助,更别提妙真了,她的人脉上达天听,平日帮自己孝顺爹娘,生儿育女,操持家中,可谓劳苦功高。
反而是自家这些人,自己这才做官做了几年呢,各个都巴不得上来吸血。
妙真见萧景时气的不行,就扶着他到内室歇息,还道:“你也别生气了,这次拒绝了就好了,俗话说树大招风,咱们俩如今也算是体会到了。我还没说我家的事情呢,我爹也是快气死了。”
说罢就把三叔把祖父母推给她爹娘的事情都说了,还道:“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萧景时明明觉得自己方才都怒极了,但妙真安抚了几句,他的心就平静下来,很快竟然昏昏欲睡。
妙真等他睡熟了,先去拣了百合、枸杞、莲子、半朵银耳让丫头去后廊熬,又去了任氏那里,还好萧素馨没来,妙真就把事情说了。
“丧期哪里好谈亲事,而且血亲成婚不利子嗣,我们这样说了后,大姑奶奶却非要交换信物,您不知道景时这两个月在书房睡深夜都无法入睡,头疼欲裂,她非要跟我们定亲,把景时气晕了,还好没什么大事,我让人熬了药。您跟大姐说说吧,不是我们瞧不起她,实不相瞒,京里不少人家要和我们家结亲,但肇哥儿如今学业为上。”妙真也是一幅心力交瘁的模样。
任氏一听说萧景时晕倒了,就道:“景时那里你可一定要照看好。”
“我也是这么想的,当年我们夫妻在宣大,景时尚前线,成日风餐露宿的,在京里我帮他调理好些时日。如今回来后,守灵出殡,回来又是舟车劳顿,他还要想起复的事情,成夜成夜的睡不好……”妙真满是担心。
“所以,请您和大姐姐说说吧,我们真的不是针对她嫌弃她,而是肇哥儿年纪小,又在丧期,实在是不好议亲。”
收尾工作得做好,妙真这是在任氏面前先说了此事,免得到时候萧素馨来哭诉,颠倒黑白。
见妙真这样说,任氏忙道:“放心,我会好好和你大姐姐说的。”
“那就劳烦您了,让姑奶奶也不要把事情闹大了,冰姐儿已经是懂事的年纪了,到时候姊妹一处住着相处尴尬,对她的名声也不好。”妙真微微叹气,似乎很为她们着想。
任氏应下,在妙真离开后,萧二老爷回来了,任氏就同萧二老爷说了这事儿:“素馨真是不省心,去芙蓉坞闹了一场,把景时都气晕了,儿媳妇还为了冰姐儿,让我好好和素馨说,我都不知道如何说了?”
在萧二老爷这里,二房能够崛起完全靠老二,肇哥儿这个大孙子带出去更是无数人夸耀,怎么能让女儿破坏?
女婿一个监生出身,冰姐儿甚至还不如四儿媳,要知道当年徐二鹏是监生,徐妙真可是和程家关系匪浅,杨孺人的得意弟子,仇娘子的学生,自身就十分优秀。
“这事儿尽快回绝才好,否则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咱们肇哥儿定了亲。儿媳妇说的也是正道,如今孩子正是读书的时候,若是咱们孙子辈再出一个进士,就是公主也不稀罕。”萧二老爷本身就是个官迷,只是读书实在是没有天分,因此他其实对儿子孙子的前程比他们更上心。
可任氏道:“素馨的脾气你也不是不知道?”
到底还是怕坏了母女之间的情分,任氏也是犹豫。
萧二老爷却是商贾出身,最重利益:“素馨做的事情实在是不像话,追着要定亲,人家不同意就把她弟弟都气晕了。她想干嘛呀……”
任氏还没做过这样的事情,但萧二老爷这般说,她也是下定决心跟大女儿去说。
宝珠进来送茶,听到了后,等任氏找来萧素馨之后,她是贴身丫头也悄悄听到了,夤夜趁着去二门检查烛火,告诉了妙真。
妙真听到了后,很满意这个结果,“她离开了就好,日后你也别急着过来,到时候暴露了也不好。”
“是。”宝珠想起四奶奶给她的缎子银珽,甚至上回她差点被新来的挤下去,都是四奶奶帮忙说好话,她如今自然倒戈。
等宝珠离开后,妙真又端了熬的汤药去书房,萧景时白日睡了一觉,晚上精神很好,正在看书,见妙真过来,放下书本,迫不及待站起来迎着她。
妙真笑道:“熬了整整一个下午,银耳都融了,先喝吧。”
对妙真的医术,萧景时十分信任,拿着先把汤喝光,又乖乖放旁边。
“你喝了之后呢,我们在院子外面走一盏茶的功夫,你再到床上去,等你睡熟了我再回去。人睡不好觉是很难受的,也会引发许多病症,所以咱们得先把这个问题解决。”妙真认真看着他。
萧景时突然有些想哭,他从来都是家里无坚不摧的,只有妙真会对待他的每一件事都很认真。
她们夫妻在外散步,走了好一会儿,二人才回书房,萧景时躺在床上,妙真点了半柱赵清献公香,这香最清气平心。
点完香后,她就坐在床边看书,时不时和萧景时说几句话,萧景时一开始有睡意,又怕她走,但见她笑道:“我就在这里陪你呀。”
不知不觉,他就睡着了。
等萧景时深睡了,妙真才蹑手蹑脚的出去,她站在书房的外面好一会儿,才道:“祝你有个好梦。”
好习惯差不多二十一天养成,妙真几乎坚持了二十一天,萧景时开始晚上睡的好起来,白日还能和曾经一样起来耍剑,整个人精神的不得了。
这个时候萧素馨早已带着儿女回家,走的时候无人相送,灰溜溜的走的。
那日在芙蓉坞的争吵已经有不少人知道始末了,但任氏妙真缄口不言,大家也无法实锤是否是真的,但无论如何萧素馨再想要以前的待遇,恐怕不能够了。
这事儿妙真也告诉肇哥儿和芙姐儿了,有时候别把孩子们保护的太好了,要教她们解决问题的能力。
芙姐儿道:“难怪大姑母偷偷送我礼物,原来是为这个。”
“娘,大姑母怎么觉得她强迫你们,你们就一定听她的?”肇哥儿不明白。
妙真笑道:“因为她用这招强迫太多人就范,反正不管你说什么,她都要做她做的事情,弄的烦不胜扰就会妥协。妥协的人太多了,没想到遇到我和你爹两个硬茬子。”
肇哥儿都觉得不可思议。
“你们平日都遇到很体面很知道进退的人,那些人多半都是和你爹差不多的,可你姑母想迫切改变自己的地位,想改变她女儿的地位,所以才会如此。”妙真很了解。
这些事情也只是让她们有个了解,如今萧景时恢复精神了,帮肇哥儿请了一位闲居在家的进士教导肇哥儿、芙姐儿读书,楼琼玉也把邈哥儿送来。
快三十岁的萧景棠还只是个秀才,尤其是他中了秀才之后似乎就觉得自己完成任务了,心思也不在学业上,现下楼琼玉对丈夫很失望,把希望都放儿子身上,儿子现下能跟着四房读书也是好事。
楼太太也道:“我看邈哥儿和他爹不一样,是个好学的孩子。”
“是啊,就是不知道四哥起复之后这位先生还来不来我们府上教导?”楼琼玉想着萧景时如果继续做京官她们能一直跟着,但是到地方上做官就没法子了。
楼太太吐着瓜子皮道:“到时候你去说一声不就好了,那徐氏和隔房的刘氏撕破脸,如今又和你们府上大姑奶奶闹了一场,正是满头包的时候,要再和你也闹翻,那真是传出个不好相处的名声了。人的脸树的皮,她怎么都得要。”
“您别说了。”楼琼玉不愿意听她娘说这些。
楼太太心道,要不是我帮你操持着,你哪里有好日子过,又是嫁进萧家,又是进京,又是借四房的手赶走萧素馨。要知道二房的老大,早早就借着弟弟的名头和指挥同知的女儿结亲,萧素馨一开始瞄准的人只有邈哥儿,是她垫了几句话,才让萧素馨想嫁女给肇哥儿,惹得萧景时夫妻生气,将来亲上加亲就肯定不可能了。
第85章
芙姐儿虽然也读书,但她不必参加科举,课业也就没有那么繁重,多余的功夫她便跟着妙真学医,辨认草药、熟读医书脉案、炮制药材。
不学就不学,要学就学好,若不然学成一个半吊子,将来绝对成一个庸医,那是会害死人的。
从小芙姐儿就耳濡目染,现在正式开始学,她比对待学业还认真,因为娘收下她是很正式的,她是衣钵弟子,不是普通人,她不能给娘丢脸。
医学启蒙书籍她特地选了《医经入门》、《经络歌》、《药性赋》,这些要花两年学完,就必须芙姐儿得认真了。
能坚持下来,那才是真正入门,如果不能坚持,也就止步于此了。
诤哥儿交给萧景时开蒙,妙真这边主要是教导一下芙姐儿倒是颇为轻松,只是很快她就不轻松起来,因为上门找她医病的人实在是多。之前她们家里各种丧事,人家也不好上门,如今见已然过去半年了,就有人过来了。
头一个来的人是产后腰疼,甚至到无法直立行走的地步。
妙真把了把脉,见她脉象细弱,舌苔薄白,又不免问起:“您这是生第几胎了?”
“生第四胎了,我的恶露早就干净了,也不知道这是为何?”病妇惴惴不安。
妙真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起她产后平日都做些什么,听完她家开砖窑的,她几乎出了月子就在砖窑忙活,不由道:“荷叶难怪的,你这是产后劳伤肾气,风邪入体。”
当即开了养荣壮肾汤,还道:“你先吃两贴,如果两贴之后还是疼,就在这个药方上加熟地三钱。”
那妇人得了此方,如获至宝的离开了。
又有一位祖母让人抱着孙女来看病,小姑娘不过五六岁大的年纪,生的伶仃瘦弱,前几日忽然发癫,说楼上有鬼,做反弓状,找大夫看过,大夫以为是急惊风,吃了三天的药还是无效。
妙真仔细看了看,见她项背痛,还有些伤风,不由道:“这不是惊风,是柔痉自行发汗,这孩子形状吓人,你们得赶紧回去煎服。”
说罢亲自抓了海藏桂枝葛根汤的药,递给那老妇人。
老妇人的儿子媳妇在杭州府做虎丘做生意,平日也忙,她也怕把孙子带出来个好歹到时候不好交代。
再有个小孩子得了丹毒,她先开了解表的防风升麻汤,又道:“你这孩子恐怕还要把里面的毒血排出来才好。”
“仅凭徐大夫安排便是。”
妙真这些年钻研小儿之法,也不是白学的,这磁针砭法不像银针那样扎破,很有技巧,先拿来一块瓷器,轻轻敲碎,把最锋利的那块拿出来,把磁锋对着丹毒,用筷子轻轻的敲,等血出来,当即让人拿了尖槟榔来切碎,用小火焙干,研成粉末,用米醋调和之后涂上。
这孩子走了之后,又有孕妇进来,原来是有孕恶阻。
她完全没有停歇过,一直到晚上都还有人陆续过来,还是妙真道:“今日结束了,若要看病,明日再过来吧。”
就此她还推了好几个外诊,就这一日几乎让妙真很累。
别以为看病的人累,大夫也累啊。
晚上萧景时帮她按摩,萧景时虽然手法算不上精妙,但是他力气够大,妙真又是那种特别受力的,被他按了一通按的舒服的都叫出来了。